第88章 第 88 章

为什么要这么做?过去几日,这个问题王玥想了无数遍。

或许不是从林姑娘来找她时,自己才产生反抗的念头。而是从被救下的那刻起,哥哥对她说: “你这样置我于何地?置王家于何地?”

或许是在晓风楼,众人聚集围观时的指点,哥哥撇下自己说去为她寻公道,但结果居然是让她嫁给对方,而对方站在门外上下扫了她一眼,满脸不情愿。

那种感觉,自己与铺子里待价而沽的货物并无二致。

又或许是更早,她被禁止出门,哪怕出去也要带上遮面的幕篱,一日复一日地在深宅中与花草相伴,与织绣为邻。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只有调香这件事了,她不介意自己的香品被哥哥拿去冠上他的名头,但她无法接受是哥哥一手策划了这一切。

其实在林姑娘找她前,她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那时哥哥脱下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她闻到了异香。

香气很淡,如一根断断续续的细线,若不是贴身接触,纵使是她,也难以捕捉到这抹异样。

哥哥从不熏香,有时出入香铺难免会沾染上香气,即使他闻不见,回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换衣,所以这抹香气出现在他的衣物上,更显突兀。

加上吴小侯爷躁狂的表现,不像一个醉酒之人单纯起了色心,倒像是不受控制地发了疯。在她又打又砸后,对方似是恢复了一丝清明,竭力控制了片刻,倒塌在椅上。

事后她反复回忆那抹香气,终于在一个夜晚得到了她最不愿接受的结果——迷情香。

也是在那时,一颗心坠入海底,渐渐窒息。

王玥怅然片刻,回神道: “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做了该做的事,承担该承担的后果而已。小侯爷放宽心,民女不会缠着你。”

她说得决然,讲完便告退了。

吴兴还呆愣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莫名得有些晃荡...自己没有怕她缠上的意思。

事情到此算告一段落,只余下一些细枝末节亟待处理——阿黄和赖老汉。林越舟拿出两个钱袋呈上,解释道: “草民就是在阿黄身上发现了这个钱袋,才察觉到异样的。”

至于怎么发现的,大可不必细说,阿黄这时才反应过来,阿舟与挟持他的人是一伙的!

但反应过来又如何,自己是俎上肉,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如果可以,他倒想恳求阿舟为他说上几句求情的话。

“各打二十板子,赶出京城。”吴荃轻飘飘丢下两句话后,便没再看底下人。

她阖眼揉了揉太阳穴,今天自己可以称得上仁慈,在侯府眼皮子底下动土,也仅仅是打了几板子赶出去罢了。这要是换做叶靖来处理,方才那几位恐怕一位都活不了,包括王家姑娘。

处理完了,叶崇安递了个眼神给林越舟,又扯了扯叶鹏,是时候该离开了。

午时过半,茶室里剩下姐弟二人,吴荃身心俱疲,叫人把饭摆在茶室中,自己和弟弟对付着吃一口。

谁知吴兴还是一副混沌模样,吴荃越看越不争气,动怒道: “有人跟你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也没发现。都像你这种警惕心,能干的成什么事?”

从前她对弟弟没太大指望,吴兴这个人她清楚,人不坏,但玩心重,被他那群朋友捧得高了,也做过一些荒唐事。

可现在,她意识到再这么纵着他不行了。就这个防备心,这种脑子,一个商户、一个并不算高明的法子都能把他玩得团团转,他不但立不起自己,就怕把整个家也给搭上去。

“过两天我跟爹说一声,叫爹在皇城里给你谋个轻松的职务,你收收心。”

吴兴没吭声,脑子里浮着的还是王玥那句“小侯爷放宽心,民女不会缠着你”。

——

因着秦园戒备森严且多处有安阳王府的人守候的缘故,平常紧跟着他们的殿前司卫士今日倒没见其踪影。

叶崇安觑着空隙溜到后厨,后厨其余人虽不认识他,但看穿着也知是上头的贵客,谄笑道: “这位公子可是饿了?公子看看想吃些什么,马上就能做出来。”

“嗯。”他四处打量一番,在角落里寻到林越舟的身影,她正在收拾碗盘, “什么方便,就做些什么。”

随口应付了两句,他特意装作挑选食材的模样绕到角落处, “这几个林檎果不错,你拿上几个送到我屋里去。”

他一开口,林越舟便认出他的声音,嘴角轻牵了下,随即平了下去,双手在清水里浣洗一遍,挑了几个大而红的林檎果装盘,随他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后厨。

“胆子真大,不怕被人察觉出什么?”二人间隔四五步远,林越舟全程低头轻语,生怕某些隐秘角落中藏着一双眼。

叶崇安默契地配合着她,昂首挺胸地在前面引路,腹部轻颤, “你放心,这园子里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世子府里的人也没跟来,我叫你送些东西,不算奇怪。”

二人来到一间由黄文、黄武在外守候的小室,叶鹏不在这间屋里,是叶崇安跟对方说,自己听了那一团污糟事后头疼,想静一静。

叶鹏只好半信半疑地独自用饭去了,毕竟吃是人生第一要紧事。

“呐,”一进屋,他接过盘子放到桌上,从腰间抽出几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 “上次跟你提的食方,我写在上面了。根据京城人的口味做了些改良,口味会清淡点。”

叶崇安哪里知道京城人的口味,不过是缠着叶鹏尝遍了各大酒楼的招牌菜,发现京城人喜欢五味均衡的食物,好咸鲜,注重刀工、火候,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

“嗯...我还没来得及跟掌柜的讲。”他来酒楼找她的当晚就发生了吴兴那档子事,一时间她大半心思都扑在此事上了,食方的事便缓到现在。

他见对方没有收的意思,明白她不过是不想白拿, “拿着吧,你们掌柜没有理由不答应的。至于价格,你看着办就好了。”

“我想,你是不会坑我的。”

她讪讪地笑笑,换做以前,可真说不定。现在,他是她的债主,确实不好意思再占人家便宜。

想到双方见次面不容易,她搓搓手,郑重其事地接下, “放心,凭咱两这交情,不会拿了食方不认人的。”

叶崇安心满意足地看她收好,盯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皱了皱眉, “我问过黄文,其他地方都不好安插人手,只后厨管得松些。”

轻垂在两边的手来来回回地搓着衣边,想迎上去捂住,又觉得于礼不合,顿了半晌才蹦出话来, “送完林檎果就直接出园子吧,别回后厨了。”

“这怎么行!”林越舟瞪大双眼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无知稚童, “我钱还没领呢!”

白干活这事她可不干,虽说她是带着目的、靠着叶崇安的关系进的秦园,但该干的活她一件没落。

再等个一时半会儿,就该发今日工钱了,现在走,不是前功尽弃了嘛。

叶崇安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让黄文去帮你领,后厨里有人知道你是他塞进去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该说清楚的状况你都说清楚了,留得久了怕出纰漏,干脆趁现在出去,此事也就算了结了。”

“我让黄武带你从后门走,等黄文取了钱来交给你。”

他此刻才发现,人越心虚说得越多。话里话外都是从大局考虑,可手心手背都是心疼她。

哪怕他知道这对于她来说算不了什么,在柳家酒肆、在晓风楼,他见过她干起活来的利索身影。自己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显得多此一举,但有些情绪...止不住。

空气寂了半晌,他说话时,字字句句如清澈溪流从她耳旁流过,林越舟只盯着他的双眸,时而向左望,时而向右飘,一闪一闪的,跟冬夜里的星星一般。

“好。”

没什么可不好的,能拿到工钱就好,他说得也好,眼睛...也好看...

——

黄武牵了辆马车候在一旁,林越舟拿了工钱,笑道: “辛苦你了,黄武兄弟,要不是这园子在郊外,我走几步也就回去了。”

“这算什么!”黄武拍拍胸脯, “要是我不把姑娘安全送回去,世子怕是饶不了我呢。”

林越舟此人,黄文、黄武之前并不相识,虽见过几次,但从不知世子与她有何干系。不过借着几次和石大传递消息的机会,二人早把世子上京时的经历摸了个清楚。

这姑娘,不简单。

她攀着车壁,一只脚已搭上车板,余光瞟见后门口走出一男一女。

王玥的幕篱被摘下,她扶着王瑞缓缓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王瑞脸色苍白,一向平整的束发丝丝缕缕散在额前,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冷哼一声,抽出手臂,踉跄地冲着她的咽喉而来。

但他毕竟文弱,林越舟只缩脚侧身,他就只扑了个空。

“哥!”王玥急急向前, “快来扶!”

小厮、丫鬟这才一边一个搀起他,他们不知道东家怎么一下子精气神少了一半,只看见东家是被人丢出门外的。

这一扑似是耗尽王瑞仅剩的力气,他没再有多的动作,丧着脑袋随他们搀扶去自家马车处。

王玥却立在原处不动,远远地看着他被安排稳妥,才走向林越舟。黄武松开缰绳,识趣地走远了些,但目光没离开过这边。

“林姑娘。”王玥向她福了福身, “我为家兄方才的举动道歉。”

她和林越舟本来毫无交集,只月前听贴身丫鬟提起隔壁林家大姑娘被找回来了,说是野得很,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也不知都跟什么人打交道,不像自家姑娘那般端庄贤淑。

王玥听了也只笑笑,偶尔望向院墙外的蓝天,好奇着这位林家大姑娘的模样。

“不必不必。”林越舟摆摆手,关切地问道, “我这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现在这个结果在王玥心中不算差,至少人保全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眼中满是释然, “那晚姑娘劝我不必走到在王妃、小侯爷面前对峙这一步。”

“你说,只要活着,想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有许多种,唯有今天这种最为冒险,也最是难以收场。”

在不确定王玥是否知情,是否和王瑞联合时,林越舟想过直接把事情捅到侯府一了百了。但当她真的见到王玥,知道对方一心求死时,她想为对方留条生路。

反正人证、物证都在自己手里,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有法子能让王瑞放弃“卖妹妹”的想法。

“你不懂我哥,他至始至终都觉得是为我好。”王玥苦笑着抿了抿嘴, “可自以为是的爱总是悲哀的。”

唯有如此,像今天这般,把话说绝,把路堵死,她才有可能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尽管这路,并不好走。

王玥敛起苦笑看向她, “我还有一事不解,林姑娘是如何知道家兄有嗅盲症一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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