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熙不置可否，只轻笑摇头：“都道楚将军昔日在沙场上英姿飒爽，又有谁知道换上女装更是明艳呢？”

说着话，林明熙便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他本就与楚灵是昔日同袍，如今虽然卸甲归京，但昔日同袍情义尚在，是以相处十分自然，并未有过多的礼节。

楚灵亦坐定，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抿唇一笑：“男装穿惯了，如今骤然换回女装，还觉得不自在了，京城虽好，只是拘谨了些，莫不如摆夷的山水，天大地大，也可以自由驰骋。”

这一句话，亦是楚灵心中由衷的感慨，昔日摆夷的山水，虽有战事，却也到底是天地自在，哪里像如今这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陵城，就暗藏了多少明涛暗涌。

自从班师回京，那一日的国宴之后，楚灵便以安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回了国公府居住，再未见过昔日同袍战友，今日乍然相见，自然是故人相逢，少不得热络交谈起来。

正说话间，两个侍女捧了茶盏上来，为首的侍女将茶盏稳稳递在楚灵的手边，楚灵端起茶盏，刚掀起茶盖，随着热气一道熏腾而出的，便是一股清冽到底的奇香。

楚灵愣了愣，这样的好茶，定不是寻常之地能够寻来的，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安国公府并没有这样的茶，手中略顿了顿，楚灵抬眸看向奉茶的侍女。

只是还未说话，那侍女蹲身向楚灵福了福，回禀道：

“小姐，这是林公子今日送来的茶叶，桑竹姑娘吩咐了即刻去沏，奴婢想着既然是雪山上的茶叶，定然是要用同样意境的水去泡才能不是风雅，所以斗胆用了前几日收集了松叶和竹叶上的雪水来泡，也不算是辜负了千里之外的雪山上的清爽。”

听完此话，楚灵只点了点头，不由多看了一眼面前端正站立的侍女，心道桑竹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丫鬟，正想着还未出声，却是林明熙率先朗声笑道：

“好机灵的丫头，到底是楚将军的本事，这才短短几天，就能教出这么伶俐的侍女了。”

听到林明熙的话，那侍女却未见分毫喜色，只按着礼数向人施了一礼道谢，而后便十分识趣的告退了。

看着侍女远去的背影，楚灵心中亦是觉得十分新奇，她自小和桑竹一起长大，与桑竹的年龄相仿，两人幼年时都在五溪山上习武，后来也跟随裴老将军去边关，一直都是她身百年最信任的人。

只不过她从前只知道桑竹办事妥当，却不知她原来御下也是很有一套，想来这十数日来，府上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桑竹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遂听到林明熙的话后，楚灵朗声笑道：“哪里是我的本事，多亏了桑竹，不然这整个府上都要乱套了。”

言罢，楚灵抿了一口茶，只觉茶汤果然带有清冽到底的清香，茶香在舌尖逐渐蔓延开来，似是还带了初冬翠竹的一点点清甜。

楚灵只尝了一口，就由衷赞道：“果然是好茶！”

见楚灵果然喜欢，林明熙亦品了一口，旋即便又笑了：“前日家父故交从西南捎来的，日夜兼程也只得了不过三斤，只给父亲留了一斤，剩下的都被我搜罗来，一斤给了你，一斤送到裴将军府上了。”

林明熙一向风趣，楚灵亦朗声笑道：“林大人要是知道了，可要气死了，玉龙雪芽本就难得，好不容易得了些，又被自己的儿子偷了送人，可见这个儿子是靠不住的。”

楚灵口中的林大人，便是林明熙的父亲，当朝兵部侍郎，林致远。

这位林大人对夫人一向很好，平日里除了公事便是府陪夫人，偶的闲暇时，也喜欢带着夫人游山玩水，多年来，林大人与林夫人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早已传成了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而林明熙就是林致远膝下唯一的儿子，自然的，也是林夫人嫡出所生。本来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林明熙不该入疆场的，只是林明熙少年俊才文武皆通，自幼便书读兵法，很得裴老将军的赏识。

当日摆夷国侵饭西南边境，朝中没有良将出征，裴不迟请命之时，皇帝沉着再三，还是将林明熙一并封为副帅随军而去了，也是因为如此，楚灵才和林明熙有相识的机会。

班师回京以后，除了楚灵以外，其他人皆有封号，林明熙也得了个兵部卫尉的差事，只是林明熙推说自己志不在官场，又言年纪尚轻，还需要多多历练，不敢身负要职，如此，圣上这才作罢。

今日相见，楚灵原本还很不适应，在她的印象中，林明熙该是一身戎装眼神坚毅的，如今这般世家公子的打扮，倒也瞧得出江南贵公子的模样了。

搁下手中的茶盏，楚灵掩唇一笑：“可见林公子如今可是富贵闲人了......”

林明熙丝毫不以为忤，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略微正了正神色道：“我倒是一向如此闲惯了，倒是你，”林明熙略顿了顿，面上的笑亦浅了几分，“昨夜水门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提起水门楼，楚灵心中一惊，暗道京城中的消息，竟然这样灵通！

虽然她早就已经猜到了，昨夜之事闹得那样大，消息一定会传开来，但却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传进林明熙的耳朵里。

既然林明熙已经知道了，楚灵也便没什么可掩饰的，反正本来她也没想过能瞒得了谁。毕竟昨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了追风而来，就算是想隐瞒，也是不能够了。

是以楚灵只面不改色的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问你做什么？”林明熙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沉了几分神色道：“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谁？”

楚灵眨眨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刻意而为的震惊：“我怎么不知道得罪了谁，不就是从九王府的恶奴手上救了个女子么？”

说到这里，楚灵嘴里尚还小声嘟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怎么还能得罪人了......”

这下林明熙坐不住了，瞬间站起身来，气得脸色发青：“你少来！你既知道是九王府的人，怎可贸然出手，你可知如今外面人人都在传楚将军好大的威风，刚一回京就敢和九王府抢人！”

这下，楚灵倒是真的愣住了，她今日是刚刚才被林明熙从被窝里吵醒的，根本没有空去听外面的流言，也实在是想不到，竟然会传成这个样子。

她的确是将军不假，也的确是从九王府手上救了人不假，但这和九王府抢人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楚灵脱口而出：“简直荒谬！我自己也是个女子，和九王抢个女人来做什么！”

林明熙的眼神有些古怪，看着楚灵，亦是十分不解：“是啊，所以我今日前来问你，你去抢九王的女人回府来是要所什么呢？”

“我......”楚灵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向林明熙发问：“你也是这么以为的？”

林明熙沉默了，他看了看楚灵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最终还是无奈出口道：“我怎么以为不重要，最关键是，外面都是这么以为的。”

楚灵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十分心累且无语：“所以你今日一早就过来，也是想来问我为什么和九王抢个女人？”

林明熙却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并不想一早就过来的，只是先到了裴府，嗯......”

林明熙有些沉吟，觑着楚灵的神色道：“裴将军也听说了此事大为震惊，所以我一进门就让我先来问你，是怎么回事。”

裴将军也知道了？楚灵一个头瞬间变得两个大，她虽然本也不指望能瞒住谁，但是这样的流言一夜之间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实在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楚灵无力的摇了摇头道：“没有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昨夜我和桑竹去水门楼吃饭，看见一个女子被人追杀至此，我看不过眼，出手教训了一下那人，然后救了那女子带走。”

“带走？你竟然真的将人带走了？”林明熙的眸子里再次写满了震惊，“你将人带去哪了，不会是带回府上了吧？”

眼看楚灵点了点头，林明熙再顾不得顾虑：“你竟然真的将九王的人带回府上了？”

楚灵看着林明熙的反应，只觉十分反常：“你是没有看见那女子伤的有多重，我总不能救了人然后再随意扔在街上吧？”

“你可知道九王是什么人！”

“我知道，不就是暴戾阴郁，杀人不眨眼，嗯......”楚灵思忖着昨夜的想法，继续道：“还喜欢贪恋女色。”

“不过，我曾听裴老将军说过，他曾经一手肃清了曾经的三皇子一党，扶持了当今圣上登上皇位，有这样心机手段的人，断然不会只是个暴徒，想来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来与龃龉吧？”

林明熙努力压制胸口中的情绪道：“你既然能想到这一点，怎么会不明白，那女子一事也绝非仅仅是九王府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