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双纤细,又因常年狩猎而指腹粗砺的手扶住了他。
“没事吧……”
明清野正要看看他的膝盖,那男子却一下子抽回手,向后坐倒,再一看已经泪流满面:“别,别碰我……”
“……”
男子满眼的卑微恐惧做不得假。
明清野便站起来走了两步,这次没有诡异的崴了脚,也没有天降飞石。
她数了大概十几秒,复又蹲了下去,咧着嘴笑道:“我碰了你,这么久了,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要我说,你那个克妻的命要是第一次克不死,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男人怔怔的望着她,明清野伸出手:“不信你再碰碰。”
男子看着眼前那只手,似乎鬼迷心窍了一般抬手轻轻触摸,之后又醒了神,慌张地收回手。
明清野跟哄小孩儿一样又站起来走了两步。
“是也不是?”明清野再次蹲下身伸出手:“你再碰碰?”
谁知那男子几乎扑上来抓着她的手,跪在她面前,手里的力道,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明清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只觉得这人哭起来也是好看的。
要是放在以前,那些兵在她面前哭,她绝对要上去踩两脚。
但这个人,他以后说不定真的就成她对象了,明清野干不出来那事,看在那张脸的份儿上也能容忍。
男子哭了很久声音才慢慢低了下去,想来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礼法,哪儿有男子抓着妻主的手嚎啕大哭,不仅惹得妻主厌烦,还没有男子本分。
男子重新伏在地上,哭过的声音难免嘶哑:“求妻主,让我留下来吧,我只愿当个仆从,尽心侍奉妻主,……”
“……这可不成。”
男子听见了拒绝,浑身已然开始轻颤:“我,我不求名分……”
他已经回不去了,若是妻主不留他,那他只有一死。
就在他满心惶然等着妻主发落时,却听一阵衣裳摩擦声响。
明清野随意擦了两把被眼泪濡湿的手,然后就对着男子跪了下来,轻笑道:“说什么呢,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我不留你留谁。虽说现在时辰已经过了,也没有喜乐宾客,不过娶亲嘛,不管何时都是个好时候。”
“我是孤儿,你也没有亲人相送。我们就在这儿拜堂,天地为证,结为夫妻,白首不离。”
明清野文绉绉地说完就自顾自地冲他一拜,就当成了礼。
男子惊住了,抬头时发现明清野拜了下去,又慌不迭的也低下了头,只是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三魂被天地收了去。
能被妻主唤作夫君……那可是,连正夫也得不到的荣宠。
“先进屋吧。”
明清野起来,然后把一个大男人直接勾着腿弯抱了起来,反正看他的样子也走不了路。
嗯……挺轻的。
男子还在失神,被放在床上才慌乱的佝偻着背,想跪在床上却被明清野一手按住。
他都不敢抬头看,低声道:“多,多谢妻主抱我进来……”
“没事。”
明清野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床跟前,觉得好奇就盯着他看,丝毫不觉得尴尬。
她的性子怎么说呢……就是军队里的军痞子都拿她当头头,说她就像个老流氓。
明清野觉得有这么个男人,流氓又怎么了:“你抬头,我仔细瞧瞧。”
男子自觉脸上满是泪痕,肯定十分丑陋,但是妻主这么说了,他也不能违抗,只得抬起头。
眼眶哭得泛红,面容让人看着舒适,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抹了土有些脏。
明清野盯着那脏处看,然后想起什么,就起身道:“你先待在这儿不要乱动。”
她看记忆里熊妞因为捕猎身上时常带伤,这个家里别的没有,就是伤药多。
她找到地方拿了治摔伤淤青的药,又打了一盆水进来,捡了块干净的布条润湿,拿给了一直看着她的夏三公子:“擦擦脸,把裤腿也掀起来,我给你上药。”
男子接住湿布,听到后一句,脸突的红了大半,只不过知道面前是自己的妻主,才抖着手脱了鞋。
因为里裤贴身挽不上去,他只得脱下来……若是晚上,他该侍奉妻主,这样脱下来也没什么。
只是……只是现在天还亮着,总觉得难为情。
他无法,偷偷拿外袍盖住膝盖往上的地方,若是妻主想看,他再拿开。
明清野倒没那个心思,看着那一双已经淤青的膝盖,把药酒倒在手里搓热了就盖了上去:“会疼,你忍着些,揉开了明天就好受了。”
“是,妻主……”男子只觉得膝盖处一阵温热,不免又红了脸。
他虽然已经嫁了四次,但是那些女子只是碰了他的手就死了,现在跟女子这么亲密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对了,都已经拜堂成亲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明清野不经意地询问道。
“夏棺,棺材的棺……”夏棺话音一落,膝盖处就传来刺痛,他闷哼一声,手指捏紧了衣襟。
“怎么取这样一个名字。”明清野皱皱眉,手下力道微减。
她当初格斗训练时也免不了浑身淤青,她的班长都是下死手给她揉,疼的她几乎要原地去世。
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男人,还是轻点,免得揉坏了。
“我出生不详,名字里带棺木,也能镇压命格。”
夏棺只是听自己的母亲这样说的,但……还是没能压住。
“这名字不好。”明清野摇头道。
“往后我便是许夏氏,也用不着这个名字……”
夏棺忍过了开头,后面就好受了很多,膝盖处阵阵热意也让他开始困倦起来。
他从家中出来,一路走了三个时辰才到连云村,又跪了快三个时辰,哪怕意识清醒地告诉他,他还要伺候妻主,身体早已疲倦的不行了。
“妻主呢?”他靠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叫明清野。”明清野可不想顶着许熊妞的名字,趁此机会刚好改了。
她刚刚听青三娘说,女子娶亲就相当于独立门户,要去县城衙门里重新入户籍,不能拖着。
独立门户好啊,她明清野刚好也不是原来那个熊妞。
“三公子,我明日去衙门入户,趁此机会,你也改个名字,就当摒弃了以前的身份,也不要再拘泥于命格。”
明清野见揉的差不多了,便收回了手,将被子给他拉开,笑道:“今后有我呢。”
“……”
夏棺看她不嫌弃自己,还这般对他好,眼眶又是一红:“全凭妻主做主。”
母亲已经将他赶了出来,族谱上也除了名字,已然下定决心不要他。
夏棺也不想要这个名字。
他本以为要带着这样的命格荒唐颓然一生,如今妻主却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他拿湿布捂住眼睛,不让眼泪留下来,却哽咽道:“我一定,好好侍奉妻主……”
“知道了。”
明清野洗了手的功夫,就想好了:“叫……夏路回,弯弯绕绕的意思,但是跟我这名字是一对,路回清野,怎么样?”
夏路回自然点头,默念了许久,嘴角不自觉就带着笑,路回,路回……
妻主对他,竟如此用心。
“困了就睡会儿。”
明清野替他捻好被子:“别忧心了,我在这儿陪你。”
夏路回在被子里摸摸索索地穿上了里裤,听话地躺了下去。
本以为被妻主看着会难以入眠,不想闭上眼几个呼吸就睡熟了。
明清野等着他呼吸平稳深重下来,才悄悄离开。
她要去外面看看,这大山村,到底是个什么境地。
出了门,她打量自己住的土房子,总共两间,一间卧房,一间厨房,院子里也是一片荒草从生。
出了院门,就见外头两条路,一条直通山里,一条蜿蜒向下,周遭就是错落的村庄,还有一条山上下来的河流经过。
明清野认出下面村户,也记起熊妞在山里设的捕猎陷阱。
但她一进山里,恐怕得很久才能回来。
夏路回如同惊弓之鸟,醒来若是看不见她,肯定会多想。
明清野思量了一个来回,就放弃了现在进山的想法,回去进了厨房,先做些晚上的吃食。
熊妞不愧是捕猎好手,厨房里别的没有,风干的野猪腿倒是挂了两个。
明清野拿了一个,去青三娘家里换了粗米跟配菜,回来蒸了米饭,青菜混着猪肉炒了。
炊烟升起,明清野又烧了热水,打算一会儿让夏路回擦洗擦洗,记忆里他是靠着双脚走过来的,现在的季节大概是夏末,一路过来肯定不好受。
她把饭食端到了卧室的木桌上,然后往床边搬了搬,才把夏路回叫醒:“夏三,起来,吃了饭洗漱一下再睡。”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夏路回,只能先这样叫了。
而夏路回正睡得熟,被唤醒之后还满眼迷茫,看见饭食才一下子坐起来,目光无措:“妻,妻主,我睡迟了……”
他竟然让妻主下厨,要是传出去,不仅他的名声毁了,妻主也会因为他背上骂名。
“无妨。”
明清野自然不知道这世道对一个男子是如何严苛,她又把桌子搬近了些,给他递了筷子:“快吃吧,吃了再好好休息。”
“是……”
夏路回诚惶诚恐的捏住了筷子,生怕明清野哪里不如意就不让他待了。
“你腿脚不便就好好歇着,我明早上山一趟,要是你能走路了,我们去县城一趟。”
明清野刚好交代后面的事情:“去衙门入户籍,顺便把猎物卖了置办些吃食,我看家里米面都见底了。”
“好……”
夏路回只管应声。
男子出嫁,就要一切从妻。
之后就是沉默,只有两人吃饭的细微声响。
就在夏路回忐忑不安,害怕妻主觉得他无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明清野起身出去了。
夏路回也知道自己沉闷的性子不讨喜,见状又低下头去,只不过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显得心事重重。
明清野只是去厨房盛了一碗米饭,还给夏路回也带了一碗:“再吃一碗,你今天也累坏了吧。”
“多谢妻主……”
夏路回的心情跌宕起伏,最后还是自己打破了沉默,小声道:“妻主做的饭很好吃……”
明清野点点头:“好吃就多吃点。”
对面的男子虽然骨架大,但正因如此,身子显得格外瘦削,她抱起来的时候没什么重量,可见夏路回身上其实没有二两肉。
以后得好好养养才行。
明清野不奢求夏路回有跟军人一样强健的体魄,但也不能太弱了,至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至于她的这幅身体,下午做饭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这具躯体肌肉结实,虽然看着瘦,但是精,浑身也有力气。就这条件放在现代,去参军那都是拔尖的好苗子。
就是脸有些看不过去,几乎盖了满脸的黑斑有些吓人,再怎么整齐的五官都被盖没了,别人看见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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