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敲了两声,却不推门,似乎有些迟疑与试探,看样子应该不是冯阿信,后者要是回来定然连门都不会敲。
屋里几人顿时一静,明清野抬眸看向门口说:“会不会是这客栈里的小二姐,先开门瞧瞧。”
“好。”袁瑄汝率先起身过去打开了门,却见外头是一个满脸麻子的灰衣小厮。
他一双吊眼泛着精明向屋里头看去,见开门的人就是浑身华贵,光那玉佩就非凡品,眼神立刻热切了许多:“小的见过各位女君。”
“你这打扮不像是这客栈的小二啊。”袁瑄汝就靠在门框边上下打量着他道:“为什么出现在我们门前,又是何身份,如实招来。”
“小的的确不是小二,而是从落情楼而来,受一冯姓姑娘所托来寻青姑娘救急,那人给的地方就是这来福客栈黄字三号房,若是打扰了女君,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小的……”小厮弓着腰捏着双手陪笑道。
里头的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他一个青楼小厮可不能惹了人,还是实话实说,赶紧办完事回去交差。
“落情楼?”
明清野开口挑出这个陌生的名字问道:“这是何处?”
“落情楼是阌朝最大的青楼,里头都是些涂脂抹粉的男子,极为没意思。”袁瑄汝回头给她解释:“不过一些达官显贵倒是很爱去,因为这落情楼里的男官多数卖艺不卖身,但会拍卖身价,价高者得其初夜或者将人带回家里当个小侍夫。”
“女君说的极是。”那小厮点头应和,然后似是猜准了这几位还想问什么,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这冯姑娘就是押了一千两银子要见一面我们落情楼的头牌夜公子,跟公子喝一杯茶,临了却拿不出这笔钱,这才身陷……”
他说完还悄悄抬眼观察里头人的神色,只见那相貌气度皆为上乘,饶是他在落情楼做工多年都没见过那样貌美,但又十分冷峻的女君垂着眸语气不明道:“是么……”
“阿野,阿信绝不是那样糊涂的人。”青铁反正是不信冯阿信会见色起意,挥霍千银。
“我知道。”明清野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然后便起身说:“青姐,阿信既知道你腿脚不方便还派人来请你,实际上就是求救于我。我先跟此人前去看看情况,阿回就待在这里,劳烦青姐看顾。”
“好,你放心去吧。”青铁也站起身道。
因为是去青楼,夏路回去了恐怕会见些入不得眼的东西,明清野就不打算带上他,她转身轻拍夏路回的手安抚道:“阿回,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嗯,妻主多加小心。”
夏路回明白妻主是想保护他,自然听从她的安排。
明清野又解了一把匕首给他防身,才走出门对那小厮说:“前面带路。”
袁瑄汝看了半晌热闹,最后悄摸摸跟上了明清野,在后面攀住她的肩膀说:“带我一个。”
“明清野,你听我说啊,要是阿信她被灌醉了才有此行径,你去了还是得掏银子。落情楼的楼主可不是好惹的家伙,我还听说此人背景极为深厚,一品以下的高官都惹不起。”
“白将军的嫡女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沉迷男色在落情楼被掏空了口袋跟身子,现在就是一个废人。白府权势滔天又怎样,不还是得替嫡女填这个坑,理都没处论。”
袁瑄汝一路上说了许多这落情楼的事情,明清野沉默听着,最后道:“阿信醉过去的样子就跟一滩烂泥一样,绝不可能还会叫小厮来报信,所以神智肯定还清醒着,至于别的,到了落情楼就知道了。”
“行。”
两人紧紧跟着那小厮行过两个街巷,又拐了三个弯,最后到了一处约十多米的河岸,不用那小厮再指路,明清野都能看见那桥对面的阁楼招牌:落情楼。
那阁楼竟是比周遭的商铺都要高出三层且青木高阁尽是清灵风雅,与之不合的便是门外围了一大群或高或瘦的女子,只看神情就知道她们都是过来看好戏的,里头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
明清野她们正过桥时,一支官兵也跟她们同时到了落情楼门口,为首的是一着红衣的年轻女子,身高一米八挺拔正气。
袁瑄汝却拉住了明清野低声道:“竟是白珏,她怎会来此……”
“那看来是楼里的人报了官。”明清野停住了脚步。
那些官兵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都推搡开,留出了一条道路让那红衣官服的女子通行,周遭人见是府尹大人亲自过来,又免不了一阵风言风语。
明清野绕过那些人从外间柱子的间隙处绕了进去,因为落情楼里面没那么多人,府尹大人又在此,此时争吵暂休,里面的人都跪地向白珏行礼:“见过白大人——”
“都起身,谁来告诉本官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白珏抬手免礼道。
为首的一男官正要出声控诉,视线却微微移开望向了白珏身后,神色竟有些怔愣:“小人……”
“嗯?”白珏听他欲言又止,微皱眉向其看去,见他视线落在她身后,又转过了身,正与明清野四目相对。
“白大人,别来无恙。”袁瑄汝明显跟白氏任何人都有过节,偏着头抱拳敷衍道。
“袁女君。”白珏也是神色冷淡,只是看向明清野的目光,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镇南将军,明清野明将军是吗?想不到会在此相见。”
“大名鼎鼎不敢当。”
明清野感受到了白珏对她的凝视打量,脸上挂着一抹笑就道:“只不是听说手下人在这里出了事,过来看看罢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都使城西府尹大驾来此,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
“下官来此也是听说此事涉及南境军,觉得不能马虎。现在下官正在询问事情经过,不如明将军坐下来一同听听这些人的说法?”
白珏后退一步让开位置。
要论起官职,三品府尹与一品将军差的太多,这里主事的就变成了明清野,这反而让明清野不能偏帮冯阿信那些南境军,至少也得走个过场听听这些人的说辞。
所谓骑虎难下,就是如此。
明清野笑意不减道:“白大人说得有理。”
白珏放低姿态行了一礼,便对下面还没起身的人沉声道:“管事的人呢,还不快准备让明将军落座,看茶?”
“是是,小人,小人遵命。”刚刚那男子已经被明清野那俊野的面容乱了神,现在一听此人就是这日传遍大街小巷的镇南将军明清野,更是神色紧张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连忙爬起身后就去主堂搬了椅子过来,肉眼可见的脚步错乱,险些被绊倒。
明清野快走几步将那男子胳膊扶住,转瞬即分,然后握住椅子放了回去说:“搬来搬去做甚,白大人,过来坐这里吧。”
“那就听明将军的。”白珏也走了过来。
那一众人也跟着挪了位置,但不知该不该行礼,尤其楼里的男子都偷瞧着那明清野,实在是好看至极的人物,就连旁边的袁家女君都逊色几分。
冯阿信如明清野所言并没有喝醉,此时耷拉着头走过来搅着手指小声道:“阿野,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明清野招她过来问道:“给我说说。”
“好。”冯阿信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心下立刻安稳,慢慢讲述了她今日遭遇的事情:“我这两日都在阌朝四处游玩,见识广了不少,今早的刚出来就碰见我手下这些人,都是南晋骑营的女兵。她们邀我来此寻欢作乐,但你相信我,我只是还没来过烟花之地想来见见世面就走人,但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手下的人惹了大祸,竟许下千两白银只为见那夜公子一面,喝其一杯酒,我此先还不知情,直到被人扣下才知道她一时色起。”
冯阿信平日与此人交集不深,但架不住她恳求,那些人又将她们混为一谈不让她离开落情楼,她才托人去请青铁,实际也是带信出去让青铁去找明清野过来救命。
她身后那些南境女兵都知道明清野治军严明,素有冷面杀神之称。现在一个个缩在后面噤若寒蝉,惹事的罪魁祸首更是跪在地上,刚刚对冯阿信哀求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是这样没错,奴家这里还有字据为证,省得冤枉了这几位官娘子。”那为首的男子慌不迭掏出了千两白银的字据递到了明清野面前,姿态莫名轻柔起来:“还请将军过目。”
“不必。”
明清野在听冯阿信说话时神色已经冷了下来,现在更是眸若寒星冷然扫了一眼那男子,见人退后跪在了地上,又望向地上发抖的女兵,声音轻淡却莫名有种压迫:“南境军上阵杀敌是为有功者,即使如此也应该知道女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你管不住自己已经立下字据,欠了多少还多少就是。”
“莫要让白大人为难才好。”
明清野向来是有权利就利用的主,既然白珏让她,她也不用客气。
只是那女兵却磕了两个头声音颤抖道:“将军饶命,属下,属下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我们落情楼可不是吃白食的地方,旁人要见夜公子一面必须先交了银子再说,奴家是看各位是兵娘子的份儿上才以字据为凭,不曾想兵娘子想赖账,我们随为风尘中人,做的也是正经生意,讲究诚信为本。”
那为首的男子很是柔弱道:“将军可要为我们做主,现在放了这兵娘子离去,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不给银子,还是说南境来的女兵就是这种做派,那也得讲究个天理王法才是!”
明清野明白了,看来是这些人都没辙了,一伙报了官,一伙有央求冯阿信这个面情软的请了她过来。
落情楼的人看样子笃定了这些人拿不出银子,要把事情闹大。要是南境军名声在这里被搞臭宣扬出去,那南境军的处地就会下落一大截。
明清野起初其实不确定,但后面听这男子的话,才隐隐有了这个念头。
至于地上那女子身上酒气深重,此时吓破了胆,看样子也是酒后糊涂行事,钻了别人设好的圈套。
背后之人,无非就是想让南境军队蒙羞,失去阌朝民心。
明清野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丝毫未现,而是转头向白珏道:“白大人,既是我的手下犯了错,那这一千两银子便由我出,人我也会带回去好好管教,断不会再出现今日这样的行为。”
“既然明将军发话,下官自然听从。”
白珏垂眸道,只是眼神微微移向某个方向,等明清野拿了张银票给了那男子就要带人离开,才起身送人。
“恭送明将军。”
这场闹剧就这样轻轻散去,反而让周遭人认清了镇南将军的面容,一个个万分惊叹。
白珏直起身眼神沉沉看向明清野离去的背影,然后便返回,只是在另一处暗巷又进了落情楼的后门,有人在其中等候引路,一路来到了阁楼三层,进了一扇半开的门。
里面已经落坐了两人,白珏向其中一人行礼道:“女儿见过君父。”
“嗯。”
屏风之后的案桌前坐着的正是辛侧君。
而另一侧是一位戴着面纱的男子,一双柳叶眼似乎能勾人心魂,尽显神秘,此时却是跪坐在辛侧君面前,轻声道:“殿下,夜儿未曾想到,那里面竟有人能与明清野搭上关系,否则白珏姐姐定然能将那些女兵全部捉拿,借此让南境军名声大跌。”
“今日还请了您过来,是夜儿失策,还请殿下责罚。”
那传闻里一夜千金的夜公子竟对辛侧君俯首称臣,要让旁人看见恐怕要惊掉下巴。
而白珏却挺直腰抬头直视辛侧君,见他久久不语,捏了捏手指才开口道:“君父瞧见那明清野了吗?果真惊才艳艳又清明聪慧,恐怕已经猜到了夜公子的意图才速战速决带人离去。”
“此人定然也会猜到会对南境军下手的,唯有白氏,唯有君父。”
白珏在君父让她派人去给明将军看着府邸时就有了怀疑的种子,现在又与明清野近距离见面,见到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心里自然猜到了什么。
现在辛侧君虽然依旧满面冷淡,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他指尖微蜷,少有的惊慌举动。
“这次南境军里有明清野的至交好友,她们被拦在落情楼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明清野就赶了过来,可见她与那个冯姓女子私交深厚。”
白珏见辛侧君的指尖握得更紧,便道:“不然,君父前去解释解释,至少我们并不知情,才误惹了明将军友人。”
夜公子越听越不对劲,现在更是蹙眉道:“为何要让殿下去给一个普通女兵解释,那明清野又有什么资格让殿下屈尊降贵……”
“公子还不知道,那明清野可是君父的亲……”
“都住口。”辛侧君开了口,音色清冷。
他指节一松,丹凤眼也随之睁开神色不悦地看向身侧,寒声道:“夜儿,下次记着查清楚再行事,若是要设计的人里有与明清野关系深厚的,都别动她们。”
“为什么?”夜公子眼里惊疑:“我们要杀的不就是明清野这个袁氏助力吗!”
“你只需要听从命令。”辛侧君收回视线,显然是不准备多解释。
而后他又对白珏说:“珏儿,你叔母大限将至,你看好白府,要是正君跟其他人不安分,杀了便是。”
辛侧君显然是要开始动手,白珏因受嫡系多年羞辱,早已对其恨之入骨,抬手便应道:“女儿遵命。”
夜公子也不甘不愿的道了句是,心里却对那明清野上了心,等殿下白珏离去,就叮嘱让楼里的人,如若那明清野再来,定要第一时间通传他。
再说白珏陪着辛侧君回到白府,刚下马车就被门口一个官兵拦住。
“小的见过辛侧君,白大人。”那女官兵正是为明清野引路之人。
“起来吧。”辛侧君一路无言,眼里似乎盛满了失落,白珏也没敢打扰,现在却认出这女兵,淡漠如同蒙了一层薄纱的丹凤眼顿时有了几分亮光:“如何?”
“回侧君的话,明将军说,那宅院她很是喜欢,正合她心意,还说劳您费心了。”那女兵一一复述道。
“是吗……那便好,那便好。”辛侧君难得露出一抹笑来,只是含有几分苦涩。
他对白珏轻声道:“我还怕她不喜我这样做……”
“女儿对阿父都有孺慕之情,明将军只是一时不习惯罢了,君父以后可以试着往明将军府上送些东西,相必她不会拒绝。”白珏扶着他往府中边走边劝解道。
她没见过辛侧君这副为旁人着想的模样,哪怕她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养女,也未曾受到他一丝一毫的关心。
现在明清野一出现就得到了所有,要说白珏心里没感觉,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她也清楚辛侧君对白氏的恨意,她只是一颗辛侧君用的顺手的棋子,随时可以丢弃,而她自己也只是在苦难中躲到了辛侧君脚边的可怜人。
如今的一切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来迟谢罪。
这两天晚上都有些失眠睡不好,然后一整天都没精神,码字也磕磕绊绊,真的抱歉宝贝们,今晚会努力早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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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落情楼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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