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满肆节

——你们之间,似乎经历了许多。

这话问的有些深了。

经历了许多,想必是有很多的故事,有故事,便代表着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娄弦嘴唇微动,如实道:“先前我受了伤,被带至阿含谷疗伤,在那儿遇见了同为疗伤的苍邺。”

“后来。”娄弦顿了顿,“后来确实发生了不少事,不过大多是我和其他人一同经历的,不是‘我们’。”

娄弦强调。

慈女村的活尸确实是苍邺帮了忙,可活尸一事结束后,二人便没有交集了。

后来无定观入幻境,也算是……他帮了忙?可出了幻境之后,二人再次没了交集,要说经历了许多,那还是与唐渡比较多。

娄弦心中一咯噔。

好好的怎么又想到那臭道士了,真是着了魔了。

她摇摇头起身:“虞姑娘,天色已深,聊得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去睡了。”

娄弦既然这么说了,虞海绒也不好说些什么,将娄弦送了出去。

树头上的枝叶早就凋零干净,光秃秃的立在院子里。

虞海绒垂眸,转身进了屋。

过几天就是满肆节了,苍邺会答应她的邀约么?

……

两日后,拂琵从外头跑了进来,她手上抱着两件新做的斗篷:“这是苍城主给我们做的衣裳,虞姑娘的我已经送过去了,阿弦快来试试你的。”

苍邺回来后,城主之位理应还给他,可他显然对城主之位没什么兴趣,城中的人为了将他和烛祁区分,在城主前各自冠上了他们的姓。

娄弦看着拂琵手中的斗篷,兴趣了了,反而问:“苍邺为什么要给我们做衣裳?”

拂琵面上兴奋难掩:“今日是满肆节呀,在闇狴城,这与人界的迎新岁相似。”

娄弦恍然,这是要过年了。

她接过拂琵手中的白裘斗篷,红面金丝裹边,白裘毛绒保暖,看着确实与她相搭。

见拂琵左试右试,一脸期待的表情,娄弦笑:“这么高兴呢。”

“这是闇狴城的新春,虽说我在闇狴城生活了好些年,可从未去过满肆节。”拂琵有些遗憾。

原先只能从那些客人嘴里了解满肆节的热闹,到从未亲眼见过,眼下有了机会,还配了新衣裳,自然高兴。

看拂琵高兴,娄弦的心情也畅快起来。

她将斗篷披在身上,大小正好,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整个人瞬间暖和起来。

陪拂琵过个满肆节也好。

……

闇狴城的天暗的总是比外边快些,街上星灯连缀,灯谜彩纸随处晃动,满街烟火从街头传至巷尾。

娄弦初来闇狴城时也是一个夜晚,那时虽也热闹,可更多的是纸醉金迷,奢靡艳遇,给人一种混沌不清的腌臜感。

今夜却不同,原先的赌馆娼馆都被关了,换成了酒肆茶馆还有一些成衣铺,连吃食都比先前多了些。

短短两日,变化倒是不小。

“上回满城香酒楼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苍城主耳里,后来那些娼馆赌馆还有斗兽场通通都被填了。”拂琵的眼睛亮闪闪的,“今日我去成衣铺拿新衣,遇见了原先在娼馆的姐妹,新开的酒楼铺子都需要人手,想必她们也是过上寻常日子了。”

拂琵看着前方苍邺的背影,眼里全是欣赏:“如今的闇狴城倒有些初始模样,不是妖妖相欺,而是同族间的帮衬。”

当初苍邺立下闇狴城的本意就是为了庇佑天下弱小的妖群,只是后来他四处云游修行,并不知城中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后来又遭烛祁暗算,在阿含谷修养三年,如今回来,闇狴城早就不是最初的模样了。

清理闇狴城的腌臜并不是一件易事,烛祁掌权已久,早在城中扎根,苍邺刚回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奈何苍邺的实力摆在那儿,还有一些开城以来的追随者,随即殿内成了两派:一派同意整改,一派不同意整改。

事情这么僵持了半日,不知苍邺说了什么,原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烛祁最终还是半情愿半不情愿的叫人把事情办了。

听到此处,娄弦笑出了声。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苍邺拿虞海绒出来说事罢了。

那日满香酒楼虞海绒也在场,二人还因此闹了别扭,恐怕是想讨虞海绒开心,叫她以后上街能安心些。

这个苍邺,说是养病,该知道的事真是一件不落下。

虞海绒走在苍邺身侧,她今日心情确实不错,对于陪她上满肆节的邀约他竟毫不犹豫答应了,原以为他对这样的节日不感兴趣呢。

“苍邺,前边有放花灯,我们一起去吧。”虞海绒兴致勃勃看着苍邺。

苍邺转头,对着身后娄弦二人问:“前面有放花灯,你们去不去啊?”

“去!去!”娄弦还没说话,拂琵兴冲冲拉着娄弦往前边跑。

她还没放过花灯呢。

这一年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她一定好好将心中的愿望表达出来。

拂琵挑了一个花灯,将心中的愿望认认真真写在灯上,然后放置水面闭上眼,将心愿一并流向远处。

心中默想后睁开眼,见娄弦还在捣鼓手中的花灯,一副不知道写什么的模样。

她问:“阿弦没什么愿望吗?”

娄弦答:“想成为天下第一算不算啊。”

“哈。”苍邺笑的双肩发抖,随即一道眼光杀过来,苍邺即刻止了笑,一脸严肃答,“算,当然算,写。”

两日前腰腹上的抓痛隐隐又开始发作了。

娄弦白了他一眼,心中忽觉烦躁,将手中空白的花灯丢了出去,不耐道:“不写了,没有心愿。”

烛祁嗤道:“脾气还挺大。”

娄弦也不示弱,反唇讥道:“彼此彼此。”

二人剑拔弩张又要干起来,虞海绒赶忙从中周旋:“没有心愿便不写了,娄姑娘看看四处的花灯也是不错的。”

娄弦鼻尖轻哼一声,自顾朝街上热闹处走去。

虞海绒松了一口气,正要问身旁的苍邺写什么,一转头,苍邺也不见了,连带着方才被娄弦丢在湖上的空白花灯也不见了。

……

娄弦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一会看看朱钗,一会儿逛逛灯谜。

在不远处的摊点上,有人在卖面具。

娄弦走上前,看着摊点上的面具,多是写鬼怪惊奇面具,模样不像是常人会喜欢的,粗略一看,与荆州的傩面差不多,只不过工艺上有些不一样,这些面具更狰狞些。

“姑娘瞧瞧,可有喜欢的。”

娄弦拿起一面獠牙面具,低头沉思着。

那人说,傩面是一种祈愿,人活着就为了万事安顺,幸福康健。

“祈愿你幸福喜乐,不为凡事困扰。”

不为凡事困扰,如今的困扰还不够多呢。

祈愿果然是相反的。

娄弦将面具放回摊面,一收手,一只花灯从眼底下伸了过来。

“真的不许愿?”苍邺将手中的花灯晃了晃,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娄弦有些不悦,刚才不还嘲笑她么。

“不许。”娄弦将苍邺的手推开,面无表情往远处走去。

苍邺又舔着脸跟上去:“许嘛许嘛,弦弦许一个。”

娄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同时也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

她咬牙警告:“不许这么叫我。”

苍邺点点头,满脸诚恳:“你说的不许是,不许这么叫你,还是不许愿?”

这是在跟她玩文字游戏?

娄弦一口气没憋住,瞬间泄气了:“算了,不跟你浪费时间。”

她拿走苍邺手中的花灯,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苍邺默默注视着她,轻声开口:“天下第一这个愿望太大了,不若换一个容易实现的?”

娄弦眼睛一横:“你是说我异想天开?”

苍邺笑的无辜:“我可没有这么说。”

娄弦此人最是叛逆,她幻出一只笔,在花灯上写了偌大四个字:天下第一。

像是故意给苍邺看,特意将有字的一面转向他放入河面。

花灯晃晃悠悠载着“天下第一”四字朝河流深处飘去。

娄弦满意极了。

正说着,天际亮起一片焰火,原本热闹的长街瞬时被照亮大半,有人在街上欢呼,有人在街上相拥。

苍邺看着娄弦被焰火照亮的半边脸,忽而拉起她的手说:“带你去个地方。”

娄弦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苍邺牵着跑了。

“去哪儿啊?”

“有意思的地方。”

苍邺牵着娄弦穿过人群,长袍随之舞动,光影如丝线拉扯,一切都在向后飞逝,宛若流动画卷,街市的热闹忽远忽近。

远处有焰火绽开,流光璀璨,惊破苍穹,后又快速陨落,如繁星点缀。

娄弦怔然抬头,绮丽光华映照月台,宛若仙子散落琼瑰。

好美。

娄弦随着苍邺跑过长街,直到热闹远去,二人在暗崖处停了下来。

远处灯火通大道,华灯如星点,相较之下暗崖就有些孤清暗寥了。

“这就是你说有意思的地方?”娄弦缓了气问。

苍邺看着通火长街,没有回答娄弦的话,正声说:“身处其间哪有纵览全观来的美妙。”

“什么?”

“要和我一起纵览其中之妙吗?”

苍邺的脸落在半明半暗中,看向娄弦的眼睛却通亮无比,不亚于远处绽放的焰火。

娄弦被苍邺盯得不自在,凝了半晌道:“我能看到。”

“还不够。”苍邺抓住娄弦的手一扯,“再清楚些。”

恍然间,娄弦的身体忽然下坠,耳边是疾驰的风声,速度之快叫娄弦叫出声:“姓苍的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当初为找到树妖真身,她靠一根发系将苍邺拉入断崖,这回轮到她自己了,可姓苍的连发带都不系一根,赤手将她拉入了暗崖。

正当她破口大骂时,身下像是被什么接住了。

一条赤蛟凭空而起,暗野褪去,视线被光亮填满,娄弦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她抬手去挡,听见身下传来一道声音。

“我很稳,放心。”

娄弦放松下来,慢慢睁开眼。

苍邺化身成蛟龙,长须舞动,赤红硬麟发亮,风擦过娄弦的脸颊,只听见呼哧疾驰声,缭乱了头发。

苍邺雾霭翻身冲破重云,直上万里天际,浩渺烟涛自在身下。

娄弦坐稳身子,心中不自觉激扬起来。

察觉背上之人的亢奋,苍邺翻身入云加快了速度。

“开心吗?”

“开心!”娄弦大喊,她确实没有这么畅快过。

赤蛟昂首鬣起,甩尾横扫千重雾,云海苍茫任其穿跃,风声呼啸又如雷动,娄弦感到快意极了。

她低头朝下看去,灯火阑珊,街衢灯烛交相辉映,笼统模糊,人若星点,烟火纷飞,似长街画景曼妙灿烂。

人蛟遨游九重霄,赏天地烂漫,人间星火。

苍邺说的不错,这里,确实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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