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功夫，月光和星光落下来，周围的景色逐渐清晰。

灵体在结界周围萦绕开来，被结界塑造成一张巨大的墨色网。

“我知道这种灵体，”清歌离联想到上一世的记忆，说道，“它是心愿未了之人的执念所化，往往游走在不愿离去之地，反复徘徊，直到心愿实现。”

叶飞羽在夜色中看向清歌离。

清歌离没察觉到，继续说：“灵体所制造的幻境，往往和它未了的心愿有关，不过看它的模样……似乎很想进入我们的结界之内？”

“这种灵体叫什么？”叶飞羽不动声色地追问。

“祈鸱，因其心愿完成后，灵力会凝结成实体，最终化作很小的片状，像鸱的羽毛。”

这时，沉樱也凑了过来：“鸱？一个鸟头三个身子的那个玩意？那不是传说吗？”

清歌离冷哼一声：“什么传说，这种东西在魔界多了去了。”

话音未落，又觉得这话与她现在的身份不妥，赶忙转移了话题：“所以要不要放祈鸱进入结界？”

叶飞羽抱剑靠在树边，狐疑的目光盯了清歌离许久，这才下了最后指令：“不知晓善恶，不放。”

话音未落，周围的积雪蠕动起来。

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直挺挺将几人吞噬！

清歌离在沉重的积雪中艰难地念动剑诀，飞鸢应声而出，在幻境的夜色中冲出一抹璀璨的火光。

正统修仙的门道里，她的灵根属火，飞鸢握在手中，她踏着可夺人命的异雪，长剑所指之处，流火瞬息融化大片冰雪。

相比之下，乔云崎的应战就略显吃力，他擅御风，可此时积雪已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再强的风都无法将其吹散，他只得拔剑应战，又无法对可塑性极强的积雪造成伤害。

而清歌离也无法坚持太长时间——五行之中，水易克火，她本就不占上风，才打了几个回合，便感到五脏俱焚，扶着长剑勉强稳住身形，吐出大口的鲜血。

但根本来不及喘口气，因为被她融化的雪水重新凝结成锋利无比的冰剑，正闪着寒光向他们招呼过去！

其他三人边打边向一处聚拢，以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这是明四景平日教的剑法，适用于两人以上的战斗，但这样易守难攻，情况很是不利。

而清歌离与他们师出不同，没人教她这样的剑法，打着打着便与其他人打散了，恍然回首，发现她与三人分别在结界内的两端。

她一人招架那些冰剑过于吃力，一个不注意，一道寒光闪过，她的颈间出现一道血痕——稍微往里一寸，就能直接切断她的颈动脉。

看来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清歌离心想。

就说正道的东西不靠谱，要是换作上一世修魔的她，这种魔物根本不在话下，必定在十个回合之内打的它这辈子无法再成形。

清歌离半跪在地上，靠鸢飞稳住身形，再次吐出大口温热的鲜血，染红了白雪覆盖的地面。

总想过去没意思，做好眼下才最重要，她这样对自己说。

再一抬头，发现方才的墨色祈鸱依然攀附在结界上。

它赖在此处不走，只是为了看戏吗？

不，魔物是可以损毁祈鸱这样弱小灵体的，所以这种无法自保的灵体应该不会这么闲。

那它的目的是什么？

清歌离一边用鸢飞涌出的火焰灼烧冰剑，一边思考。

情急之下，毫无头绪，但如果祈鸱对他们没恶意……

它会不会没恶意？

“白苒苒，过来！”积雪崩塌的声音中传来叶飞羽的喊声。

借着月色，清歌离看见叶飞羽重新布了阵，淡蓝结界在面向她的方向有个缺口，沉樱缩在他身边，乔云崎在缺口外面抵挡着漫天的冰刃。

只要清歌离过去，乔云崎就会立刻停止战斗，两人一起顺着缺口进入结界，而叶飞羽会立刻画上法阵的最后一笔，将那雪状魔物挡在外面。

清歌离却犹豫了。

叶飞羽此举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四个都打不过，只能先防。

可这魔物明显冲他们几个来的，防御结界在魔物的攻击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用不了多久，几人还是要正面应战，然后死掉。

清歌离又看向外围——最开始的结界中，祈鸱还攀附在周围，大片墨色延展开来，似乎仍始终不曾放弃寻找进来的缝隙。

“白苒苒！你快进来！”沉樱催促她。

见清歌离不以为动，她又喊：“师姐你回来！我们三个没有故意聚在一起抛下你！你别意气用事，快过来啊！”

清歌离∶“……”

虽然但是，她真的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

与此同时，那魔物也不再纠缠清歌离，而是向着未完成的法阵靠了过去，方才被清歌离融化的雪水再度化作一道道尖利的冰刃，成千上万冰刃向其他三人聚集过去！

来不及了，只能赌。

清歌离深吸一口气，跃入空中，念了几句剑诀。

鸢飞以天雷降落之势贯穿排山倒海的雪墙，所到之处冰刃皆化作白雾，而鸢飞速度不减，它以完美的弧线飞向几人身边。

还在结界缺口处应战的乔云崎看到剑向自己飞过来，一边暗骂清歌离不安好心，一边躲开鸢飞的攻击，他这一躲，恰好退回结界里。

成了。清歌离扬起嘴角，继续操控鸢飞擦过叶飞羽的前襟，最后落在结界缺口处，完成了法阵的最后一笔。

蓝色和红色的灵光交相辉映，在浓密夜色中织成密不透风的光墙。

璀璨的光影里，清歌离看到沉樱在哭。

她大概是以为她的师姐活不了了，所以才哭成那个样子。清歌离想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趁着魔物与那结界对抗，鸢飞回到她身边，剑梢挂着一张符纸。

看到那符纸，叶飞羽呼吸一窒，下意识摸了摸前襟，那里空荡一片——清歌离顺走了他破除结界用的符纸。

清歌离将符纸取下，抽出一张抛入空中，然后用灵力点燃了它。

符纸落下的灰烬洋洋洒洒，将最外面的结界灼烧开来，祈鸱求之不得，立刻顺着裂隙冲了进来。

它所到之处融化大片冰雪，墨色气流径直向清歌离席卷过去。

偌大一团气流扑面而来，将清歌离紧紧裹挟。

黑色的，浓到化不开的黑色，夹杂着冰冷的，浓烈的血腥气味。

清歌离的心陡然悬了起来。

这血的味道让她的不适达到了顶点，她甚至怀疑自己判断有误——难道这个祈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想趁乱分一杯人肉羹？

但无论如何，比起实力悬殊过大的魔物，还是祈鸱更可控一点。

况且……

清歌离看向鸢飞。

她的剑生来就有感知魔物善恶的能力，剑柄有一颗晶莹的灵山山石，遇善与寻常无异，但遇恶则明。

从她被祈鸱包裹住开始，剑柄上镶嵌的山石便兀自灭了下去。

上一世她修魔近十载，鸢飞的感知从未出错，那么现在，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眼看着那魔物要冲开结界，清歌离没再懈怠，驱使着祈鸱一起过去，赶在结界被冲开的瞬间带走了其他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