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在表象见过的大殿，真实记忆的大殿里面，更像是个诡异的祭坛。

鲜血画成的法阵醒目狰狞，边缘延伸到大殿的各个角落，每处笔锋都透露着诡异的邪气，生锈的铁链从大殿四角向法阵中心缠绕，束缚在祭坛中心的也不再是神像，而是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衣衫被鲜血尽数染透，浓烈的魔气从他身体里不断涌出，带着汹涌难平的怨气。

“江砚！”江墨走上前，声音颤抖的走调，紧张地唤那人的名字。

低垂的头猛然抬起，江砚的瞳孔泛着猩红的血色，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怒声，锈迹斑斑的铁链应声而断，落在地上掀起混浊的尘烟。

他在满堂狼藉之间迈着沉重步伐，一步步靠近江墨。

他的眉间钉着一颗粗大的铁钉，上面刻着冗杂的花纹，眼和嘴被红色丝线紧紧缝住，一片血肉模糊，鼻孔和耳朵被水银灌过，缓慢渗出殷红的血。

这一幕太过残忍又骇人，身为医者的沉樱既感到害怕又心生悲悯，不想面对这场面。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躲在清歌离的身后。

清歌离也被震慑地半天说不出话，比起与她神识相连的叶飞羽和沉樱，她才是直接与江墨神识相连的人，因此能感受到更多有关江墨的情绪和记忆。

那是无以复加的心痛和懊悔。

过了一会，她艰难开口：“江墨的记忆告诉我，江砚是他的弟弟……亲弟弟。”

当时在山下看到漫天灯火的江墨，一定没有意识到，回到宗门要应对的竟是这样残忍的至亲被害。

叶飞羽皱着眉头，盯着祭坛观察了许久，作出推断：“这是种很邪门的禁术，苍鸾派的藏书阁没有相似记载，我也无法判断施术者的目的是什么。”

他刚看到祭坛中心的江砚时，只以为施术者是想将他炼化，成为供施术者驱使的傀儡，可施术者却用丝线和水银封住了对方的感官，这又解释不通——没有谁愿意驱使一个失感的傀儡，一来失感的傀儡格外狂暴，很容易失控，二来失感的傀儡由于感官受限，无法完成施术者的大部分任务。

所以这个法阵，大概率不是炼化傀儡的，至于它到底做什么用，叶飞羽想不通，清歌离也毫无头绪。

大殿里，江砚一步步向江墨身边走，他身上的魔气和怨念格外重，压得江墨神识恍惚。

“江砚……”江墨似乎很难从眼前的一切中回过神来，明明上一刻，看着徐徐燃起的天灯，他还以为终于赶在中秋回来，能和家人，和徒弟过个轻松的团圆节，这一刻，却要面对如此惨烈的生离死别。

他甚至忘了去悲去恨。

许久，他似乎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走向江砚，靠近他时颤抖着喃喃自语：“告诉我，是谁……”

他知道江砚被水银封住了耳道，听不见他的声音，所以伸出手去，试图与对方的神识相连。

噗呲。

江墨的手搭上江砚手腕那一刻，江砚的手也生生穿过了江墨的胸膛，抓碎他的心脏。

鲜血从江墨的嘴角溢出，也从江砚的指缝流出。

就在这一刻，淡蓝光芒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们终于神识相连。

清歌离捂着心口，抱紧手臂蹲下来。

她与江墨的记忆直接相连，能和他达成一部分的通感，所以此刻，那致命的疼痛也折磨着她。

叶飞羽将一切尽收眼底，向她伸出手去：“和我通感。”

他想替她分担一些。

“我没事。”清歌离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却依然拒绝了对方。

她不喜欢总被人袒护的感觉，她更想自己强大起来。

叶飞羽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清歌离忽然觉得痛感在一瞬间就减轻了许多，她顾不上细想，打起精神重新站了起来。

痛感减轻，就能更好感受到了江墨所感受到的，来自江砚的无尽恨意——那是针对将江砚残忍锁死在祭坛上的人。

可江砚被封了感官，认不得江墨，错杀了他。

误杀的瞬间，通过相连的神识，江砚又感知到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亲哥哥。

他……

他亲手杀了他。

江砚茫然地站在原地，视线里一片漆黑，连同他的心也是盲的。

他扶着江墨的身体缓缓跪下，那张脸凄惨诡异，不堪入目，沾满鲜血的手胡乱摸索着，终于摸到江墨腰间的玉佩。

上面的刻字触感清晰，是他兄长的名字。

江墨还想再感知到什么，可流失殆尽的生命已经不容他做那么多了。

弥留之际，他通过相连的神识留给弟弟最后一句话：“为兄不怪你，别恨。”

江砚依旧跪在他面前，感受到江墨倒在他身上的重量，似乎想怒吼，想哭泣，可那坚实的红线紧紧封闭着他的嘴和眼睛，他什么都做不了。

认清江墨死于自己手里的事实之后，江砚的悔意转变成更深的怨气，快速聚集吸纳了周围的滔天魔气，强大的威压让玄雪宗的建筑轰然倒塌。

沉樱下意识想逃出摇摇欲坠的大殿，还没跑出去，大殿已然成为一座废墟。

沉樱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只是意念存留在幻境中，并无实体。

废墟之上，夜色浓重，空气逐渐变冷，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江砚踩着残砖碎瓦一步步走远，所行之处邪煞之气深重，花草皆凋零腐朽。

“中秋节下雪？”沉樱感到难以置信。

说话间，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面上覆盖薄薄的一层。

漫天飞雪之中，江墨的执念逐渐化形，在这个月光清冷的夜晚，跟上弟弟的脚步，一步步走上前去。

修真界讲究死生一体，认为□□的生生灭灭无须执着，但精神将与天地长存。

所以江墨的执念并不是复活江砚，也不是报灭门之仇——他认为，天道自会惩罚叛经离道之人。

他的执念仅仅是护住江砚，不想让他再犯下杀孽，因为业障太多的人，报应会跟着灵魂一起转生，在来世依然要偿还前生的错。

这一世，他没能护住江砚，还搭上了自己的命，他不怪江砚，只怪身为兄长忙于门派杂事，去山下太久，没护住弟弟。

所以他在阻止江砚滥杀无辜的同时，也在等待能够度化他的人。

等有人能洗净他的怨气，送他进入下一世轮回，让他能够无牵无忧，平安顺遂。

这就是江墨的执念。

他带着无法消解的执念化作祈鸱，不远不近地跟在江砚身边，数百年如一日。

“可是，到底是谁杀了江砚？”沉樱拽着清歌离的衣角，眼眶酸酸的，“那个人甚至屠了玄雪宗满门。”

高三的宝宝们高考加油呀！爱你们，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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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