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离没答话。

沁凉的雪花融化在脸上，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腮边，又被一只手轻轻抚去。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沉樱为她擦眼泪的动作，才恍然发觉自己哭了。

她与江墨通感，江墨的情绪自然会影射到她这里，她胡乱抹了抹脸，看向江墨离开的背影：“跟上他。”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陡然变化。

依然是淬星川，却已经被厚重的积雪尽数覆盖，天地间苍茫一片，不远处，几个修士裹着衣服，在冷风中闷头前进。

淡青色的修服，银色的束髻冠，沉樱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苍鸾派的人……正是发出求救信号的同门！”

说着，她就要冲过去，被清歌离拦下了：“这是幻境，你救不了他们。”

沉樱目光暗了下去，乖乖待在清歌离身边，不动了。

那几个剑修走近了些，为首的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连声音都打着颤，却还是止不住抱怨的话语：“我就说别抄近道吧？要是好好按师父给的路线走，这会早就回到苍鸾派了，非要走这鸟不拉屎的淬星川，结果好了，飞了一半法术用不了，只能走过去，真是够倒霉的。”

闻言，他身旁的人皱起眉头：“都少说两句吧，我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在恶意压制我们的法力，很明显就是想困住我们，大家都打起精神，警惕周围的事物。”

话音刚落，又有人抱怨：“周围全是雪，走了半天眼睛都花了，要真有东西藏在雪里，干脆认命死了算了。”

他的脸被冻成青紫色，握剑的手也僵硬无比，几乎失去知觉。

很显然，几人被困在淬星川，忍着冷风在茫茫雪原徒步跋涉这么久，早已精疲力尽，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希望，开始自暴自弃。

叶飞羽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说道：“果然，他们也被压制了法力。”

清歌离望向身边的叶飞羽，疑惑道：“果然？”

沉樱也煞有介事点了点头：“对啊，刚才和那雪魔缠斗时，我觉得我只能使出平时法力的三成左右，不然我们四个加在一起，早就把他收拾了……不对啊，师姐，你感受不到法力被压制吗？”

清歌离：“……”

她确实没感受到，因为她刚穿回来就来到了淬星川，有关剑道那些功法，她早就忘光了。

就她现在这点三脚猫功夫，压不压制根本没区别。

清歌离没说话，叶飞羽看向她的目光反倒更凝重了。

清歌离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她只装作没看见。

她心虚，格外心虚。

虽说这一路上叶飞羽都在袒护她，可自从祈鸱出现开始，她的破绽也难免太多了些，叶飞羽怀疑她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叶飞羽此人心机深沉，在一切水落石出前，根本不会戳穿任何方面，清歌离在他的注视下跟上几个剑修的脚步，幻境的雪地踩上去没有实感，却让她觉得如履薄冰。

几个剑修走到一座山峰的平原处，那里空旷一片，只有一颗松树孤零零立在中间。

“就……就是这里！”这棵松树和这片平地，沉樱记得最清楚，她就是在空中看到平地上破碎不堪的尸体，才被吓晕坠剑的。

可是此刻，看着同门走到这里，沉樱却顾不上害怕，她几乎是护着冲到同门面前：“这里危险，你们快走！”

她的手试图抓起一个同门的袖子，却是扯了个空。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幻境，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幻境中的双手。

她之前从未出过任务，一直被师父养在修地，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徒弟，第一次出任务，就要让她在幻境中亲眼经历一遍同门是如何死去的，似乎过于太残忍了。

清歌离控制着自己的灵脉，准备将沉樱从幻境中转移出去，在这之前，她嘱咐沉樱：“表象幻境的场景较为稳定，你出去，和你师兄一起在那边找一找玄雪宗的地图，另外，再找找有什么其他线索。”

说完，便将沉樱从记忆幻境中抽离。

她做这些时，叶飞羽在旁边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了。

沉樱离开幻境后，清歌离走到这棵松树面前，同样的平原，同一棵松树。

不，还是有不同的。

眼前的松树并未枯死，深青色的松针上挂着新雪，高高的树梢上悬着一枚青玉佩，随着风的吹拂轻轻晃动。

清歌离道：“玉佩下面似乎还有东西。”

闻言，叶飞羽纵身一跃，到达与树梢平齐的位置。

树梢上的青玉佩刻着江砚的名字，下面的流苏旁还悬着一枚花纹精致的银色铃铛，铃铛里面的积雪化成水又结成冰，冻住了撞珠，任凭风吹过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幻境中，他无法触碰到它们。

还未等他作出动作，树下的修士忽然坐了起来，拔出长剑对准远方。

远处，江墨幻化的祈鸱正向他们靠近。

“应该……应该就是那妖物，就是他在压制我们的法力！”

几人在冰天雪地中迷路了太久，此时见到无法辨认的灵体，只觉得这就是害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他们像是终于看到希望一般，想着只要杀了这魔物，就可以恢复法力，然后走出淬星川。

清歌离也攀到树梢附近，停在叶飞羽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一切：“注意到了吗？那时候的江墨还是可以化形的。”

“嗯，”叶飞羽答，言简意赅，“很可能是他们不知晓善恶，伤了他。”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秒，树下的人就已经拔剑对准了江墨。

江墨靠近他们时，周身的幻境也融进来，白日凭空转为黑夜，浓重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苍鸾派弟子第一次见到这种灵体，只以为江墨是来加害他们的，便不约而同发起了攻击。

无数闪着金光的符咒和寒气逼人的剑光气势汹汹，同时对着江墨招呼上去。

江墨以祈鸱的形态招架这些，根本躲不过去。

很快，他便占了下风，被一道剑气幻化的锁链压制住，动弹不得。

一众修士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长长舒了口气。

为首的修士收了剑，甚至开始狐假虎威起来：“就算压制我们的法力又如何？这魔物照样打不过我们。”

甚至还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话音未落，又有修士提出了质疑，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忧虑：“可是它现在被我们擒获了，我的法力为什么还没恢复啊？”

话音刚落，树下的雪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重重地掀了起来。

清歌离攥紧了衣角——这一幕和他们之前的经历几乎如出一辙。

树下，为首的修士警惕地重新拔出剑来，还未对准那堵厚重的雪墙，顷刻间就被大雪掩埋在里面。

其他修士见状，也纷纷拔剑应战。

他们有人靠剑气劈开迎面而来的冰刃，也有人用符纸和法器攻击魔物，但无论是哪一种应战方式，都显得力不从心。

他们的法力被压制得更厉害了。

混战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树梢……树梢上有东西！”

几名修士边打边向着一处靠拢，然后齐齐看向树梢的方向。

很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了树梢上的玉佩。

其中一名修士道：“你们拖住他，我去看看！”

其他修士重新振作起来，剑锋对准庞大的雪状魔物，展开了激烈的缠斗。

另一边，那名修士用冻僵的手攀住树枝，三步做两步爬到树梢的位置上，对着青色玉佩伸出手去。

清歌离皱眉：“难怪在现实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树上挂着什么东西。”

原来是被他们摘掉了。

叶飞羽沉思许久，问道：“你感知到幻境的核心了吗？”

清歌离看向被摘掉的玉佩和铃铛，恍然大悟：“莫非……”

话音未落，随着玉佩和铃铛被摘下来，一声尖利的哀嚎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