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许半琴竟然敢当面和她对着干,顿时有些无措,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向清怡。
都是来的路上合香指点她,她才想到要在敬茶的时候给这些姨娘一个下马威。另外几个姨娘年纪大了,又没有孩子,向庆荣也不喜她们,不足为虑,只有许半琴。
许半琴至今还掌管着中馈,一定不是老爷忘记了。有可能是老爷存心不想将中馈给她!她和许半琴注定站在了对立面,谁软弱谁就被压一头!来的路上合香就跟她说过,许半琴也没有强盛的娘家,她和许半琴相比,身份还比许半琴高出太多,不必害怕她,但是也不要小看她。
今天许半琴态度如此强势,杨氏也知道不能小看这个女人了。
被许半琴这样当面落了脸面,杨氏有些下不来台,气氛一时间僵住。
张姨娘想得很清楚,杨氏现在刚进门,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她要趁着现在将关系打好。
向清怡本来要出声,看到张姨娘要开口,她就不动了。她不太了解张姨娘,但是张姨娘这个时候能跳出来,肯定不是蠢人,让她帮着杨氏,也是好的。
向老太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将人都打发出来了。
几个姨娘都陆续告辞,杨氏本想跟向清怡说说话,但是向清怡也告别离去。杨氏一时间又有些摸不准向清怡的意思了。
这些天来,李槐一直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他总是会回想起那天晚上,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和他睡了一晚上的人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向家哪个丫鬟?那方手帕他一直藏得死死的,不敢丢掉,也不敢拿出来。
到底有没有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几个问题这几天一直萦绕在李槐的心头,不敢深想,又忍不住去想。
勉强冷静了几天,他再也不能再等了,还是来了向府。
开门的仆人看了他一眼,“李公子来了?我们老爷有事出去了,李公子急吗?我可以带公子去见许姨娘,她现在掌管内库。”
李槐乍一听这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明白过来,脸立马就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灼热。
这下人竟然问都不问,就认为他是上门来要钱的!
李槐是读书人,自诩心高气傲,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他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那仆人尚且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得罪了李槐,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李槐每次上门,他迎来送往,从来没有见过李槐拿过什么东西过来,倒是看到他每次走的时候都满载而归。刚才那句话也只是无心之言罢了。
李槐气得想掉头就走,好在他还记得自己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瞪了那下人一眼,就自己进去了。
那门房为向家看门多年,李槐这几年也无数次来过向府,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如今态度更加桀骜,门房被这莫名其妙的一瞪,心里也不服,心想不就是运气好一点吗?若不是有向家,他现在是不是饿死了都未必可知。
李槐进了门之后,却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向老爷不在家,剩下的都是女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求见向清怡了。
他想那天假如真的有个女人,这个女人只会是向家的人。兴许是哪个暗中爱慕他的奴婢。他十分不安,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个女人,那她不可能什么都不求,他盼望那只是他喝多了之后产生的幻觉。
向清怡听说李槐求见,还有些诧异。来了这么久,李槐除了过年那次来过,就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她想了想,还是去见了李槐。她得跟这个男人接触一下,知道对方的强项,也要知道他的弱点。
她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李槐。上一次李槐过来,她没有见他。
李槐和原主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这个时候的李槐更加年轻,没有后来得势时的傲然。兴许是因为他现在也知道自己还在仰人鼻息。
“李公子今日没有去读书?”
花厅中,李槐坐着,看到向清怡走进来,朝他一笑。
向清怡并非绝色美人,但也清秀雅丽。李槐对女人会温柔一些,但是面对向清怡的时候,心里总是生不出怜惜的感觉。兴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将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明明她身份低贱,他为了前程却只能忍辱负重。
“没想到真能有幸见姑娘一面。”李槐站起来,朝向清怡作揖。他脸色微冷,显然还在为上次的事情不快。
向清怡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坐下。
李槐转而也坐下,等了半天,向清怡也不开口。他有些拿不准,那天晚上的事情,向府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心中有顾虑,就落了下风。
向清怡也看出他脸上试图掩藏的心虚。她有些疑惑,李槐为何会心虚呢。
显然这个疑问一时间得不到解释。
她挥了挥手,命丫鬟送茶水上来,笑意盈盈地对李槐道:“公子淡雅,只怕喝不怪乌龙,就炮制两杯清明芽尖吧。”
李槐看到向清怡露出和以前一样温顺的笑容,心才慢慢地落了回去,看来向清怡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兴许那些感觉也只是他的梦境。
“上回的事情,是我母亲做得不对,我也有错。让姑娘受委屈了,实在是我的不是。”李槐沉声说完,又站起来给向清怡作了一揖。
向清怡笑道:“公子指的是什么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李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不计较的意思了。他又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还生出一些别样的意味来。向清怡实在是太温顺了,让人有些...乏味。
他通常跟向清怡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诧异,今天的向清怡好像有些不一样,平日她看到他都是低着头,看不清脸的,今天接待他却显得游刃有余。
向清怡问道:“再过一个月,公子就要出发赶考了吧?怎么没有闭门读书,反倒上向家来了。”不等李槐回答,她自问自答,“可是生活有些不便?公子现在不要管这些事情,只需闭门读书便是,打发下人来也是一样的。”
如果说门房对他说这些话,他只是有些羞恼,向清怡当面对他说这些话,李槐惊愕与羞愤交加,他的脸如蒸笼里的虾,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他家贫的时候尤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更别提现在身份水涨船高,听到的都是奉承话的他了。
何况这样的话是从向清怡嘴里说出来的,成倍的羞辱砸在他的脸上,他想起身就走,但是强烈的屈辱感压着他,让他无法动弹分毫。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花厅里面响起了自己愤怒的喘.息声。
向清怡犹自不察,她如常道:“虽然母亲进了门,但是府上中馈暂时都还是许姨娘在代管,不如我命人去将许姨娘叫过来吧,你直接跟她说。”
不等李槐拒绝,她一个眼色,丫鬟跑了出去。
李槐终于动容,他霍地站起来,脸红如血,几乎是咆哮。
“向小姐,为何要如此羞辱于我?”
向清怡一脸无辜,“李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何时羞辱于你了?”说着她恍然大悟般地长长地哦了一声。
“难不成公子认为,我担心公子,是在羞辱公子?”向清怡一脸的悲痛,“不,不会,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说错话了?向府一直在接济李家,公子应该习以为常了,不会因为这个事情生气,那公子到底是为了哪般?”
李槐脸都已经开始由红转绿了。
他从来不觉得向府在接济李家。到底是什么,他也不会去想。如果一定要深究,他觉得那更像是他自己的卖身钱。可这会让他感觉更加屈辱。
他若是寂寂无名也就罢了,偏生他现在已经是举人。二十出头的举人,世上能有几人?
许半琴得知向清怡命人去请她过去时,还有些惊讶。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一瞬间吓得脸都白了,生怕别人知晓。磨蹭了良久,还是不敢过去。
这时,丫鬟过来禀告,人已经走了,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是跟向清怡闹了不愉快。
许半琴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向清怡是命好才捡到了这么个宝贝,恨不得上香供起来,怎么可能还会跟他闹不愉快呢!许半琴越想越害怕,命人偷偷去打听两人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
翠玉明白姨娘在担心什么,她也吓得有些六神无主。虽然那天她没有进去,但是姨娘在里面做了什么,她猜都能猜出来。
翠玉是自己跟许半琴投诚的,她在第一眼看都许半琴的时候,就看出了许半琴的野心。翠玉不想就这样寂寂无名地在向家待几年,然后被随便陪个下人,她看不上向庆荣的同时,也知道自己也绝无机会能成为姨娘,所以,干脆就投靠了许半琴。她的卖身契在许半琴手上,许半琴不怕她会有二心。
可是这不代表,她愿意将自己的命都搭在许半琴身上。她没有看错,许半琴确实很有本事,刚进门就能将向庆荣哄得团团转,可她同样没有想到,许半琴竟然会在向庆荣另娶之后,就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她事先不知道许半琴到底要做什么,若是知道,她拼命也会阻拦,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求别让人知道了。
许半琴其实那天冲动完之后就已经后悔了。她并不爱李槐,这样做只是因为一腔郁气无处发泄,她想要报复向清怡,也要报复辜负她的向庆荣,似乎这样,她就能报复这父女俩了。
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后怕。因为她知道,如果事情暴露,会有什么后果。
许半琴将翠玉叫了进来。
“那天...”许半琴只开了个头。
翠玉没想到许半琴竟然会这样疯狂,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回头路了。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对许半琴表示衷心并让她相信,许半琴一定不会放过她。
翠玉扑通一下跪倒,“姨娘那天什么地方都没有去,我们一直待在院子里!”
许半琴盯着她,不开口。翠玉寒毛直竖,跪着不敢动。
许半琴在这一瞬间,真的想过要让翠玉像向夫人那样永远消失,但是翠玉是她目前身边唯一能用的人,若是翠玉没了,她再重新培养一个,更加不敢随意信任。
“起来吧。”良久,许半琴才出声。
翠玉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许半琴这是暂时相信她了。
站在许半琴身边,翠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天,许半琴独自走进房间,很久都没有出来。听说当时李公子已经喝醉了,也不知道李公子知不知道姨娘去了,或者是这是两人的约定?她想起来,许半琴没有成为姨娘的时候,似乎是李家的亲戚。这样说来,这两人可能是约定好了的,李槐装醉,许半琴过去赴约。
思及此,她又吓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这两人实在是太过大胆了点,青天白日都敢这样放肆,她不由得担心,这样下去,事情迟早瞒不住。到时候她的下场也绝不会好。
李槐负气回了家。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去了书院。
春闱还有一个多月,其他举人早就动身去了京都。但是书院里其他举子却不慌不忙。
正临距离京都并不远,不过两天的车程。
书院里面其他人谈笑间说起,上京赴考的举子,有那种很穷的,要带够一个月的干粮。虽然还是春天,但是放十天半个月,粮食也坏了,等进考场的时候,粮食都生霉了。但是没有银钱,只能吃生了霉的干粮,这样的粮食连吃几天,必定会拉肚子,考试中途就拉起肚子,严重者支撑不到考完,就得被送出来,听说每次考试,都有几个横着出来的。
能上书院的人都不是穷人,他们说起这样的事情,竟有些嘲弄,似乎在嘲笑那些穷困举子不自量力,没有盘缠也非考不可。
当时李槐听了心却有戚然。他曾经何尝不是这样的穷人呢。因为没有盘缠,连乡试都无法参加。
这次春闱,李槐之所以不慌不忙,就是因为向庆荣早就提前在京都给他租下了一间院子,他不需要为住宿的问题发愁。向庆荣连厨娘都会给他安排上,到时候他只需要安心备考便是。
书院其他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就算是不租院子,也会提前订好客栈,而且是独立的房间。
每每说到此,李槐都会沉默不语。依靠准岳丈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又过了几日。
李槐从书院回来了,也是时候准备准备赴京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向家那边突然来了人,说是要请他过去有事情商议。
李槐以为是向庆荣要嘱咐他上京城之后的事情,没有多想,也就去了。
但是向庆荣一开口,他就呆住了。
“你马上就要赴京赶考了。我原是想,等你考中功名再来迎娶我儿。但现在我想,那样或许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还年轻,机会还多的是。清怡也十八了,不如就趁着现在这个时候,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你也好安心备考,也能有个喜兆。”
李槐坐着半晌没有吭声,向庆荣说完也不再说话了,显然是等着他表态。
过了一会儿,李槐才道:“伯父,眼看不日就要考试了,现在这个时候成亲确实太仓促了一点。况且之前我就说过,等我功成名就,有一定的成就了,再迎娶清怡,现在我还一穷二白的,实在是无颜娶她。”
向庆荣道:“贤侄,你放心,就算是你什么都没有,我们也绝无嫌弃之意,当年你们家情况更加窘迫,我们都未曾说过一句不好,如今又怎么会嫌弃呢。”
李槐知道对方就是怕自己一旦高中后会反悔,所以才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槐当然不干。以前落魄的时候还好,不过是舍了尊严,换来温饱。等温饱问题有所保障了,想要的当然就更多了。至少他现在半点做人家的上门女婿的想法都没有了。
李槐不肯,就以现在要安心备考为理由拒绝。
向庆荣道:“至于备考,你放心,成亲的事情一切从简,酒席后面等你高中了再摆也不迟。等你们成亲了,清怡就跟着你去京都照顾你,我都已经为你们租了一个院子,每逢这个时候,京都的房子都不便宜,客栈不早点订,现在估计都已经订不到了。考试是最劳人伤财的,你去考一次就知道了。”
李槐听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向庆荣这是在胁迫他!京都的房子是向庆荣租的,他若是不从,兴许向庆荣就不会让他住进去。也不是说没有了那处院子他就不能去考试了。既然他都不愿意娶,向庆荣肯定也不会让他好过,有可能会让李家还钱,到时候他就无钱去参加考试。
李槐脸色慢慢变冷。他一直以为向庆荣是想等他高中了再谈成亲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威胁他!
李槐想了很多。他心知向庆荣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成亲,肯定不会轻易妥协。
而李槐也绝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成亲。他的志向在京都,不在这个小小的正临。进了书院之后,他也长了不少见识。很多没有根基的年轻举子高中,都会选择迎娶京官之女,为自己的官途增添助力。
不然,想凭自己熬,熬上几十年都未必能出头人地。
从那时候起,李槐就更加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若是现在成了亲,到时候他已经是有正妻的人,京官的姑娘又如何会委身为妾呢。
“向伯父,实不相瞒,我如今一心以读书为重,特别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我只想着要认真准备考试,成亲就先放一放吧,等我春闱之后再行商议也不迟。”
向庆荣早就想到了李槐会不愿意,现在李槐翅膀硬了,虽然上次的事情李槐已经表过态,但是李槐也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娶向清怡,向庆荣不由怀疑,这才特意悬在这个节骨眼上。
“李贤侄的意思是,要悔婚吗?”向庆荣直接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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