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又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
“野……”
“……少、少宗主?!”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挣扎着起身,只觉得浑身哪哪儿都疼,他目光聚焦,口中的谩骂还未完全出口,便呆愣愣的停住。
随即,像见了鬼一般,颤抖的尾音猛地拔高——
尖锐到几乎失声。
此时,小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周遭安静的可怕。
天气阴沉,没有太阳,周围仿佛雾蒙蒙一片,遮挡住了他向前看的视线。
他也不敢向前看。
宿澜的身后事是他接手的,人也是他一铲一铲亲自埋进去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她死时是个什么鬼样子。
现在,站在他面前,宿澜面色惨白如纸,披头散发,身着寿衣,阴冷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一眨不眨。
宛若索命女鬼。
冷风一股股吹动她散乱的黑发,他只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刺着冷意,避无可避。
浑身的劲儿一瞬间被抽空,脚好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眸中,躲闪与后怕带来的恐慌几欲将他淹没。
“放了……放了我!你杀那个老太婆好了,不是我要害死你的……不是我!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拼了命的站起来,发疯一样的朝着远处跑去,边跑边喊着“别来找我”的字眼。
冷眼看着人跑走的宿澜:“……”
这一个两个的,至于吗?这么不经吓。
还修真界呢。
大惊小怪。
话虽这么说,她却拿出绑头发的布条,熟练的给自己绑上。
确认不那么吓人了,这才转过身,朝着老婆婆伸出一只手,笑的灿烂。
“阿婆,你没事……”吧?
话没说完,宿澜肩上一重。
她没动,短暂的平静过后,一阵抽噎的湿意逐渐扩散在胸口。
死死抱住她,魏阿婆早已泪流满面。
“大小姐……你,是你吗?”
宿澜内心叹了口气,回抱住她,却不敢与她对视。
“是我,阿婆,别怕昂,我没死。”
……
一阵解释过后,宿澜早已进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身旁,久久不能平复的魏阿婆双手颤抖着给她倒了杯水。
一双瘦小的手握住了她干枯的手:“我来吧。”
宿澜稳稳接过茶盏,倒了两杯水,推给她一杯。
魏阿婆是原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妹妹和姥爷之外最亲近的人,她将原主一手带大,相当于半个母亲,又因为隔辈的缘故,与原主非常亲厚。
她是在原主被人毒傻以后最是对她不离不弃的人之一,可惜却在原主开始被人利用时为了保护她被设计,废了全身修为,赶回了宗门脚下的老家。
她和前夫有个赌鬼的儿子,先前看阿婆待在宗门里,能照拂他一二,这才假意对她百般孝顺。
如今看见老母亲修为被废灰溜溜让赶回来,当即没了好脸色,整日里对她非打即骂,还将家里财产挥霍一空。
好吃懒做一事无成,还得每日靠着魏阿婆自己种菜拿去街市里卖钱维持生计以及还债。
发生今天这种事,是因为阿婆听见原主死了,也不想活了,偷偷攒了钱买了供品,还给她订了一副薄棺让人送到宿家祖坟。
打算祭拜完了,将原主挖出来好好安葬,顺便给自己找一片挨得近的地皮,打算喝了毒药也埋进去,跟着归西。
宿澜爬出来时确实没有棺材阻拦,身上只有一块长长的裹尸布。
宿家人是给原主准备了棺材的,可惜阿婆那贼儿子在埋的时候贪了那副好棺材,全换成钱赌光了,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让她刨给出来。
“大小姐,你是不是,变聪明了?”
握着有个缺口的杯子,魏阿婆颤抖着的双手缓缓捂住杯口,眼泪又落下来。
宿澜依旧没有看她,她今日帮了魏阿婆,已然暴露,自然不能在她面前继续装傻子。
也没这个必要。
“是,阿婆,我是被人下毒害了的,但这毒不仅没让我丧命,反而让我在九死一生中窥得一线天机,恢复了神志。
我……”
“阿婆知道,阿婆都懂。”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放下杯子,反手握住宿澜的手。
她修过仙,哪怕天资不高,活了也有三百多年。
……只可惜了她的阿澜。
感受着老人粗粝掌心的纹路,宿澜心头爬上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你能活着回来,我这心里头……就有劲儿了。
饿了吧,后山祖坟阴冷,你看你,这两天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阿婆给你做饭去,做饭去……”
望着魏阿婆颤颤巍巍的背影,宿澜莫名喉头一涩。
她怎么会知道,回来的不是她的阿澜,只是一个她全然陌生,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罢了。
……
午饭很简单,就是那堆供品再加工一下。
只是桌子上多了一盘西红柿炒蛋。
魏阿婆不停的往她碗里夹鸡蛋:“阿婆惭愧啊,没用,没什么好吃的,让你吃这些。”
本以为面前的姑娘会如同以前一样挑剔着吃不下,抬头一看,却见宿澜腮帮子鼓鼓的,面上毫无异色。
“好吃,好吃啊!阿婆你手艺什么时候又变好啦?”
她吃的比往常多了好多。
看着她吃的欢快,魏阿婆欣慰又苦涩的笑了笑,悄悄退场,给她收拾屋子去了。
余光瞥向她背影,夹菜的手一僵,宿澜嚼了嚼口中的供品糕点,没有喊她。
终于,魏阿婆收拾好,来到桌前,就见宿澜停下筷子,还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我吃饱了,阿婆你慢慢吃,家里门好像坏了,漏风,我去修一修。”似乎是怕被阻拦,转身,宿澜拔腿就跑。
只刚跑了两步,她忽然停住,却没有转头。
“阿婆,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要长长久久,健健康康的看着我长大。”
闻言,魏阿婆愣了愣神,缓缓低头,视线落在饭桌上。
老眼昏花如她,只顾着收拾房间,却没早点发现,那盘炒蛋除却一开始她夹给宿澜的那几块,剩下的都规规矩矩躺在盘子里,周围只剩下几块零星的西红柿。
炒蛋尚且温热——宿澜仅有的那点灵力都温在了盘子下面。
看着那盘鸡蛋,魏阿婆眸中渐渐泛起水花。
*
麻溜修好了门,傍晚,打了声招呼,宿澜坐在铺好的床铺上开始打坐。
原主灵根不错,至少比她上辈子是强多了。
上辈子的宿澜是个五行杂灵根,因为天生剑骨才有资格步入仙门,也因为天生剑骨才入了剑道,成了后面年轻一辈的剑道第一人。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切因剑骨而起,也因它而结束。
往事暂且不提。
先前因为智商限制了灵根的发挥,现在这具身体换了一个主人,修行速度自然是水涨船高,一日千里。
原本内府里只有一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灵力团不断翻滚,仿佛滚雪球一般,又不断壮大。
等那团雾气似的灵力停留在一个拳头大小时,宿澜这才睁开双眼,仔细观察,她额角有略微的薄汗溢出。
短短一个时辰,练气三层。
她滴个亲娘嘞,跳楼机都没她这么快!
上辈子是杂灵根,从没这么顺利过的宿澜:
( ?д? )
好样儿的,孩子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果然,天赋强的人,修炼起来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呢。
原主是变异水灵根,根值却一般,据测算,也才只有百分之六十三。
能被估测为全九幽神州的天赋第一人,不是因为测错了,而是九幽近千年逐渐败落,没有什么天才在此降生,人均根值百分之四十多。
若是千年前的九幽,原主的这点天赋,根本不足以拿的出手。
宿澜睁眼,不是因为不想修炼,而是因为她越练越觉得,自己的灵根越来越热,热到了一种几乎要裂开的地步。
预感到不妙,她这才停下。
这雷灵根怎么回事?!
它怎么……呃,等等,不是!
宿澜忽然反应过来一件被她一不小心忽略过去的事。
原主的灵根不是水吗?
她沉默着再次窥视内府,半晌,终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所以,自己这具身体的灵根,它为什么会是雷属性?
……好吧就算抛开这些不谈,那么谁能告诉她,这家伙突然这么烫是要闹哪样?
这么烫是要炸吗?她可不可以给它起个狂拽酷炫**的名字,比如雷炸天?
雷灵根,可以说是天底下攻击性最强的灵根,它的耐高温性也就比火灵根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按理来说,练气三层的灵气,甚至还不能引来雷劫,所以,这小破灵根,它到底在燥热个什么劲儿啊?
宿澜眉毛一挑,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的暗暗揣测。
难不成……
雷炸天遇见了它命中注定的小灵根,搁那儿红温呢?
体内,雷灵根似乎感受到她的诽谤,当即暴跳如雷!
狠狠地拧巴了一下自己修长的豆芽菜身躯,成功让宿澜疼得满地找牙,差点没当场去世!
“嗷废废废!!!雷炸天,自己人你也不放过?”
可恶!这个狗灵根在作什么祟?她还没找它算账呢!
狸猫换太子,还她温柔小水!
宿澜一脸的凶神恶煞。
然而,她上辈子是个灵根白痴,压根不注重这方面的知识,也就自然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根值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灵根,都会生出一部分自我意识,这部分情绪出于本源,与它魂体主人的性格相差无二,甚至更加直白。
它相当于一个人的本性。
通俗一点,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是多面的,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甚至可以是后天经过一些事情改变了的!
但灵根所表达出来的情绪不同,灵根代表一个人最纯粹直白的一面,天然去雕饰,是一个人最真实的自己。
而现在这个使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战术的小家伙,就是宿澜最原始的本能。
“不儿?!你个看碟儿下菜的小东西,也没见你和原主闹腾啊?”
雷灵根不语,只一味地把自己拧的更紧。
“哎呦握草?还来,灵值不高你脾气不小!区区六十多我看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不就爱开两句玩笑?你至于这么对我?”
宿澜五官扭曲:“好好好,炸天公公,我今天就让你彻底见识见识,究竟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