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姝心情缓和,再回来,地上的鸡和它的毛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分成了两堆。
她眨眨眼,看了看地上的白斩鸡,又看了看坐在鸡旁边的夙离怨,有些不可置信:“这都是你拔的?”
这么干净?这么大手劲儿,拔鸡小能手啊!
见人乖巧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墨姝面容忽的有些龟裂,她暗暗搓了搓手指:“哦,真,真能干哈。”
但是这人怎么把她的活全干了?他都干完了她干啥,她的因果怎么办?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发现她居然连拔鸡毛这种小事儿都不会,自己一直维持的伟岸形象会不会受到影响?
“没有,尽己所能罢了。”
面对她,夙离怨羞涩的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姐姐,方才那个吊坠好漂亮,是从哪里买来的呀?”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墨姝有些别扭地接话:“哦,那个啊,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送的?
夙离怨眸光一眯,不动声色的打探:“那吊坠上的月银色犬牙看起来品相极好,极其难寻,送它之人想必十分用心吧。”
“哦?那东西这么好吗?不过你看错了,那个不是犬牙,是狐狸牙。
说起这个来,还真有那么一段小故事,怎么,想听?”
墨姝一边用水洗着鸡,一边悠悠然同夙离怨说话。
夙离怨轻轻抬眼,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瞬,这才开口:“想听……如果方便的话。”
眼前的漂亮少年解决了墨姝的一大难题,她现在心情又好起来了,好说话得很。
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十几年前呢,我在外游历,还没过死劫,仇家也很多。来不及赶回宗门寻求庇护,师尊他老人家不放心我,便让我先易了容躲躲风头,顺带救死扶伤积攒些功德,企图削弱死劫。
也是巧了,那时恰好路过一处地界,在山脚下捡了一只被虐待的小狐狸,鬼精的家伙小小一团,看着还没断奶,血渍呼啦的老吓人了,见了我也不怕,好像早知道我能救它似的,拼了命朝我身上扑腾。
反正都是攒功德,救谁不是救呢?我将它带走了,但可能是天意弄人吧,养了一段时间后,刚和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处出点感情,我就发现我狐狸毛过敏。”
说到这,墨姝遗憾地叹了口气。
夙离怨:“……”
还真是她。
他不由得将拳头握紧,明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吐出的声音却依旧温柔甜腻。
“所以,你便将他抛弃了。”
墨姝皱眉:“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可能呢?它那时伤好了,还总爱对着一片林子哀嚎,那么小一只,一定是想娘亲了。
再者我当时年少轻狂……额,也不能算年少,总之很狂,四海为家,仇人更是遍地开花,带着它它只会更危险,更不用说我还狐狸毛过敏。我俩是决计不能再互相伤害下去的。”
夙离怨笑的越发甜了,他咬着牙,带了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原来是如此,姐姐可真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好心人呢。”
他当时没哀嚎,他只是在召集旧部。
墨姝被夸的有点飘,也压根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谦虚道:“嗐,救死扶伤嘛,都是这样的,谈不上好心不好心。”
夙离怨没说话,看着她那张明艳的脸,心中明明恨的滴血,骨节一点一点捏紧,面上却仍是一片盈盈笑意。
“然后呢,姐姐,故事还没讲完呢。”
“然后啊……我想想,时间太久,都有些记不清了。”墨姝略微沉思,片刻,这才接着道:
“后来,我便将它送回了林子里,让它找娘亲去了,倒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将它送走一次它就回来一次,每次还能给我带点野味儿回来,就是次数一多了,我这狐狸毛过敏的症状就越来越严重了。”
低垂着眼眸,夙离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我便走了啊。当然,过敏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你是凡人,可能不清楚,所谓游历,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很久的,我在那边已经待超时了,北面的水妖患还等着我去处理。
不过这小狐狸有点轴,脑袋转不过弯来,一点也不如外界说的聪明,不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不懂我不让它跟着是为了它好,还是一路跟着我。
被我发现了就悄悄地跟,我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打不得也骂不得,总不能让它跟着我丧命吧,只能告诉它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它,可以说我当时把毕生的温柔都给它了。”
夙离怨微微扯了扯嘴角,眉宇间布满了冷意,只是低着头,没人看得清。
“他信了,将他最锋利的一颗牙齿送给了你,但你最后,大抵没去找他。”
叹了口气,墨姝闭了闭眼:“是啊,你猜对了,解决了水妖后,我确实没回去找它,这颗牙就当个纪念吧,也不知它如今怎么样了。”
她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少年忽的就不吭声了。
夙离怨双拳紧握,一对妖爪悄无声息的长出来,刺入了掌心,带出一片血肉模糊。
他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看着还是笑眯眯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少年狭长的眸子幽深暗沉,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将对面那个认真给鸡洗澡的女人拖拽下去,生吞活剥。
空气冷的吓人,唯独对面的人仿佛毫无所觉。
“为什么。”
“啊?什么?”墨姝认真给鸡搓洗,没听清。
“我说……姐姐为何,没去找那只小狐狸?”
墨姝一顿,停了手上的动作,静默片刻才道:“因为……我死劫来了。”
死劫。
夙离怨的心尖瑟缩了下,又迅速重归平静。
不知为何,明明一开始听到这两个字他分明没有半分反应,可如今再听,居然心底隐隐有了颤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死劫?”
擦了擦手,墨姝叹笑一声。
“是啊,死劫,我一开始不是告诉过你,你父亲曾经救了我一命吗?就是那次。
可惜,虽然我承蒙他相救,但这场劫难到底让我伤了元气,结结实实回云浮间躺了整整十年。再一睁开眼,早就过了和它约定的日子。说实话,后来我其实去原来的那片林子找过它一次,但是我把林子翻遍了也没看见一根狐狸毛。
也是,怎么可能有生灵一动不动傻傻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承诺等在原地十年呢?更别说还是狐狸那么聪明的小家伙,唉,这事儿啊,终究是我对不住它。
说起来,那小家伙若是在那时便有了灵智,再修行几年,现下若是化形,应当和你一般大了吧?”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墨姝没指望得到回应,无奈笑了笑,继续给她的鸡洗澡去了。
……原来是这样,他就说么,怎么这世界有人的气息会如此相似。
轻轻抵了抵嗓牙旁一个空洞的缺口,少年的目光不由落在腿上那件狐裘上,宽大袖口中藏着的利爪不知何时无力瘫开,指尖颤抖。
不过,就算这十年是个误会又怎样,她当年……到底抛下了他。
夙离怨不自然的别开视线,下唇叫他咬的糜烂,一时水光潋滟,血色翻涌。
一开始的一系列恶毒想法在此刻烟消云散。别人都能对他下手,可唯独她,或许……或许没有这个想法吧?
*
接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不用尬聊,墨姝也乐得清净,她动作麻利地烧了一锅水,把洗的干干净净的鸡给煮了,是的,煮了。
凭借她的实力,烤,她是一定会烤焦的,一个火候不到位,一只鸡直接壮烈地喂了火堆和空气这种事也不是不会发生。
倒不如煮来的周全,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原汤化原食儿,即可以保留食物原本的芬芳,又不失原料本料,还能炖一锅新鲜鸡汤给伤患补补营养,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儿。
墨姝笑着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
煮鸡的时间格外漫长,凡人地界不许动用灵力,自然也不许修炼,干等着也太有些折磨人。
好在墨姝早就料到了这一茬,慢悠悠的拉开篮子上盖着的白布,从里面薅出几束花并一个藤条来。
一旁的夙离怨这才看清,原来那一篮子里,装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
到底是年龄小,纵使已经给过自己警惕,乖乖靠在一边的少年,眸子还是忍不住被那篮子东西吸引。
他不说话,更不问,只是余光斜斜扫着。
女人白洁的手指根根穿梭在藤条与花束之间,眸色认真,动作也认真。
只是……
这不知是什么,又该如何使用的东西……着实编的也太丑了些。
这双手看着好看,实际怎么如此笨拙。
夙离怨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半成品,眸底略微有些嫌弃,也不知道编来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煮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墨姝觉得差不多了,正巧手上的东西也编好了,她当即放在一边,舒展下筋骨,准备开饭。
开锅之前,墨姝翻来覆去将编好的花环看了几遍,暗叹自己技术依旧不减当年的同时,心情极好的将花环一把扣在了对面的少年头上。
夙离怨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他一点一点抬起头,一向阴沉的眸子难得带着有些符合这个年纪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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