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将那东西拿下来,却被女人笑着拉住手腕。
“哎,别乱动啊,筋脉不想要了是吧?你现在还脆弱的很呢,再说了,鲜花配美人,你呢,又白又好看,就适合个花环这种艳丽的东西,摘什么。”
干瘦的没二两肉的腕子被墨姝牢牢攥在手心,夙离怨的心脏仿佛也被她捏住了一般,闷闷的,进退不得章法。
迅速从她手中将手腕抽回,夙离怨神色难辨。
“花环……给我的?”
墨姝眨眨眼,谨慎道:“不像吗?”她送的动作这么不明显吗?
见少年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她轻嘶一声,单手搓了搓掌心,随即,迟疑着将那只丑丑的花环从夙离怨脑袋上摘下来。
夙离怨手臂下意识想抬起,却被他生生克制住。
低垂着漂亮的眉眼,他眸中划过一丝轻讽,以及一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这是后悔了,是了,他如今这般卑贱,就连这样一个小东西都不能堂而皇之的拥有。
罢了,这么丑的东西,谁稀……
手背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触了触,他抬眸,那个丑丑的东西就这样被对面的人塞进了怀里。
他听见她带着疑问的声音:“没关系,那我再来一次,送给你!怎么样,这次够明显了吗?”
“……”
墨姝没错过他面上忽的升起的微弱笑意,猛地怕了下手,果然,哄孩子还得看她墨姝。
从小到大哄了无数个已经哄出经验来的某人如是想。
单手攥紧怀里的丑东西,夙离怨漫不经心错开视线,耳尖却红透一片。
倒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其实细细去看,也还是有点好看的……至少,花很香。
见自己的得意之作被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甚至戴在了头上,墨姝心情好的很,转头就笑着去开锅了。
她不会做饭,所以原本也是没有锅的,这一套是不知道哪个师妹看她要下山,悄悄塞进来的。
出发前看到储物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了这么一套,墨姝还觉着那位师妹真是多虑了,她根本就不会开火,但现在一看这位师妹还是很有前瞻性的。
墨姝刚揭开盖子准备迎接美味,就被满锅的鸡腥味直接熏吐了。
“呕!”
嘶,某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难道没掏内脏?!不对啊,她掏了的啊!
来不及再想些什么,墨姝急忙朝洞外跑去。
一刻钟后,等她再踏进洞府,面上已经彻底没了任何表情,内心五味杂陈,复杂感更甚。
完了,彻底完了。
她光辉伟岸的前辈形象,彻底崩……崩哎?等等?!
待彻底看清眼前的一幕时,墨姝瞪大了眼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冲过去!
一把夺下夙离怨手中那只已经没了一半食物的碗,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风度了,张嘴就喊:“你是真饿了?这种东西都能吃的下去???”
嫌弃的将那碗鸡汤推远,墨姝简直不忍直视。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夙离怨居然面不改色的捧着那碗,咕噜咕噜,一口一口把那腥到给她太师爷爷家的狗都不喝的汤给咽了下去,甚至还给自己又盛了一碗???
她也没加菇子啊,怎么还给人孩子整出幻觉来了呢。
墨姝第一次怀疑这个看起来乖乖的漂亮少年是不是鼻子或者味觉亦或是脑子出了什么大毛病。
手中的碗被夺走,苍白阴郁的少年罕见的皱了眉:“姐姐,怎么了?”
搓搓手指,看着夙离怨那张表情十分正常,明显没有任何不适的脸,墨姝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你觉得,能吃?”
尾音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颤意。
夙离怨认真的看着她,扬起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儿:“好吃的。”
“……我好像忘了放血,不腥吗?”本来白水煮肉就难吃,她还一没及时给鸡放血,二没加任何调味……
对面抿了抿唇:“抱歉姐姐,我从小寄人篱下,几年前被人族的公主关进了兽园以供权贵取乐,除了米汤,基本没吃过什么熟食。于我而言,这鸡汤味道已经很好了。”
他没撒谎。
墨姝:“……”
墨姝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忍不住问:“你究竟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你爹去了,那你娘呢?”
少年眸中闪过一抹落寞,半晌,他才苦笑着摇摇头,额间碎发凌乱,更惹得他脆弱万般。
“我娘……也殁了。”
墨姝一怔,面色再次难看起来的同时,眸中多了一抹愧色,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提起人家的伤心事了。
可她实在不会哄孩子,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你,你别难过。”
说罢,墨姝都被自己匮乏的词汇量和低的惊人的情商给惊到了,想再说点什么找补,但辗转半天也没什么好词,只好暗自叹息。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夙离怨嘴角微勾,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心中一嘁,眸中划过一丝冷笑。
这次他撒谎了。
真实情况远不是如此,可他不需要任何人知晓那桩令人作呕之事,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惜。
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感受到头顶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夙离怨忽的愣在原地。
许久,他才缓过神来,直直看向前方。
身前,女人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别扭的将盖在他颅顶的手轻轻向下揉了揉。
温暖的触感使得夙离怨由不住眯起了双眸,埋藏在心底最深层的回忆被刹那间勾起。
注意到他的视线,墨姝干咳一声,立马收回了手:“咳,那个,这锅没处理干净,别吃了,我给你抓只新的去。”
一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略微有些别扭,颇有些逃之夭夭之态。
靠在原地,夙离怨死死盯住她的背影,眸中带着些许恍惚之色。
一路出了洞府,墨姝呲牙打了下那只让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手,简直无语至极。
真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看到夙离怨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莫名想到了当年那只小狐狸,她人还没缓过来,这贱手便不听使唤摸上去了。
唉,还是得尽快把那个小家伙找到,这道坎总搁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对了,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它还活着吗?话说没成精的狐狸寿命一般是多少年来着?
十年?二十年?该不会没了吧?!
真是要命。
……
或许是妖类的恢复能力天生强的可怕,哪怕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却也不过短短三日,夙离怨便可以下地走路了。
甚至可以有余力帮忙做做“家务”。
墨姝抬眸,看着不过才十四五的乖巧少年,神色认真的跪坐在草蒲上洗碗的模样,有些迟疑。
终于,她叹了口气,开始今日的第三次劝:“你别洗了,有伤在身,还是好好养着吧。”
少年只是转过头看她,眉眼弯弯:“我没那么娇气,这些东西我若不处理,便是姐姐来,姐姐是强大的修者,怎么能去办这种小事?”
墨姝不置可否:“这有何难,一个法决的事。”
夙离怨闻言,停下了动作:“姐姐自己说的,这里是凡人地界,修者不能妄动法术,你前些日子救我已经触犯了戒律,惩罚虽小,沾染因果却为大,姐姐还是少用为妙。
更何况,姐姐救我已是仁慈,我既然已经能下地动弹,又怎劳姐姐继续伺候着我?”
墨姝看着他拧眉:“伺候?照顾而已,更何况,你父亲救过我,照拂他的后辈,这是我应该做的。”
夙离怨闻言,顿了顿,随后,他似是嗤笑一般勾了勾唇角,缓缓抬首:“父亲是父亲,我是我,父亲对姐姐有恩,姐姐对我有恩,都是不同的人,仅仅凭借一个因果二字,如何能混为一谈呢?
如今姐姐照拂我,救我身家性命,帮我灭杀仇敌,为我养护身体,姐姐可以把这一切当成还因果,我却不能。更何况,我不愿一动不动当个拖累。这段时日,便让我来伺候姐姐吧,否则,离怨实在良心难安。”
哇,真是好一个有良心的年轻人啊,墨姝轻啧一声,在内心感叹。
但她还是拧眉:“说了不是伺候,你这孩子被那公主欺负傻了吧,你又不是什么下人。”
夙离怨柔柔笑着,从善如流改口:“好,是照顾,那我来照顾姐姐?”
墨姝:“……额。”
墨姝看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夙离怨的逻辑链属实让人无法反驳。
其他也就算了,她确实有点懒,交给他也无妨,就当强身健体了,想要重新恢复经脉韧性确实是要多动一动的,只是……
想了想,她终于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你会做饭吗?”
刚问出口,墨姝就直后悔,一个连熟食都没怎么吃过,把她熬的泔水喝的津津有味,煮的腥鸡吃的面不改色之人,能会做菜?
就算能,又能做出点什么好东西来?怕不是连她都不如,那才真是完蛋了。
嗯……好在她已经辟谷了。
少年眉眼弯弯:“我可以学。”
搓了搓手指,墨姝十分不看好的点点头:“行吧,你开心就好,不过这两天还是别了,你放那儿吧,手上没皮肉伤吗?”
夙离怨看着她,歪了歪头,随手拿起一旁的干净碎布擦了擦手,动作漫不经心,却隐隐带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优雅。
让人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姐姐看呢?”他抬起一双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手,摆在墨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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