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卫琼的成长经历来说,温柔这个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次数少得可怜,师父和师叔伯对她很好,但为了她学有所成,更多的还是严厉。而此时此刻的成许,确实让她感受到了温柔。
他这一句道歉直接让她胸腔里的愤怒都熄火了,情绪不上不下卡着难受。
沉默弥漫在夜色里,卫琼总觉得此刻气氛很怪,月光也太亮,成许的视线让她耳朵发热。她想说些什么,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脑子里就响起了拉警报一般的哭声。
系统终于绷不住了,它跟着卫琼这几天见的悲惨事件太多,此刻正在为古韵痛哭流涕。
【呜呜呜噫——这是个什么世界啊,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惨?我错了,我之前还嫌古韵对男主态度太差,她有那么严重的心理阴影,没见男人就杀已经很善良了!】
卫琼看着一个粉色猫猫头把眼睛哭成了两个叉,宽面一样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没多久身下就积了一大滩水。
由于它是在卫琼脑子里哭的,她现在感觉自己脑袋进水了。
她头疼不已,因为成许而引起的异样情绪被她抛开,“算了算了,你把古洛弄走就行了。”
古韵很恨古家人,卫琼也对他们厌恶至极,但古韵自己都没打算做什么,她会尊重她的决定。
于是天还没亮古洛就得到噩耗,他不肯走,跳起来就要去找古韵,结果被成许摁住。
一贯对他照顾有加的大师兄脸上没有表情,态度十分强硬,“她恨你,你眼中的逃离火坑不过是自我感动,是对当年没能救下姐姐的挽回和对自己的弥补,她根本不需要。”
“别再打扰她了,她好不容易才有新生活。”
古洛被一句“她恨你”砸的头晕脑胀,细细想来,姐姐对他的排斥与厌恶,比那打到脸上的一耳光还要疼。
他瞬间萎靡不振,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打起精神:“那大师兄,我们走吧!姐姐的事情我可以从长计议,但出发前师父特意嘱托,要我尽量将你带回去。”
姐姐不是身在魔窟水深火热,大师兄总是了吧?
看着师弟殷切担忧的眼睛,成许猛然有些心虚。
他在古洛发顶上拍了拍,把他的呆毛压下去,语气平和道:“你先回师门,我暂时不能走。我中了毒,如今武功尽失,便是离开也走不了太远。还是等我找到解药,再另寻他法。”
闻言古洛更觉得合欢宫就是人间炼狱,他对大师兄充满同情,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消息带回师门,救大师兄于水火!
在这种心情的促动下,古洛快马加鞭赶回天风剑派,将种种事件告知师父。他本以为师父会和他一样,对大师兄的安危担忧不已,结果师父听完依旧不紧不慢,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是说,成许他没了武功,但并没有被限制自由,合欢宫宫主和他相处自然,你去之前他们还一同去了趟良西府?”
古洛也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他脑子反应不过来,只是点头,“对,对啊。”
何兴庸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不停摸胡子踱步,力气没控制好,一下子薅了好几根下来,疼得他一激灵。
成许被掳走已经近一个月,天风剑派一直没去救人的原因很简单:合欢宫三个长老如入无人之境,掳走他门下弟子,实在太丢人了些,不宜张扬。
再加上他们第一时间确定了成许性命无虞,还传信给成许,得到的回复也是他目前平安,只是身陷囹圄,叫师门不必忧心,他会想办法脱身。
乍一听好像和古洛听到的没区别。
但古洛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听不出来,他活了半辈子还看不出问题吗?
成许早就不被关押,甚至离开了合欢宫。然而他上次传讯回来时,只提了救人,完全没有和师门求助的意思。
何兴庸那时便觉得有些不对,所以才派古洛过去,没成想得了这么个回信。
他在古洛呆毛上拍了拍,问:“那合欢宫宫主,模样如何?”
“很漂亮。”
古洛是个诚实的孩子,虽然他觉得合欢宫是人间炼狱,卫琼脾气极差还心如蛇蝎,但她确实很漂亮。
古洛清晰感受到他刚回答完,师父拍在他脑袋上的手便加重了力道,一下一下把他拍的像鸡啄米一样不停跟着点头。
他以为是回答的不好,师父不满意,便又补充道:“是真的很漂亮,弟子之前没见过她那么漂亮的女人,想必以后也很难见到比她更漂亮的。”
这一个补充说明叫何兴庸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撅过去。
他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不该听了他们的屁话,为了声名外物而将成许置之不顾。
“快,快去将我座下弟子全都叫来,出山,去合欢宗,把你大师兄带回来!”
古洛不明白师父为何反应这样剧烈,“可是大师兄说……”
“别可是了!”何兴庸照他屁股踹了一脚,“再耽搁一会,我大弟子就要被妖女拐跑了!”
他想到自己清风霁月光明磊落乖巧懂事的大弟子,就要落入妖女的圈套,成为她某个男宠之一,就打了个冷颤,十分害怕。
他绝不允许!拯救成许,迫在眉睫!
成许狠狠打了个喷嚏。
古洛一走,他在合欢宫的生活又恢复往常,只是没了守在门外看押着他的人,他自由了许多。
他发现卫琼的生活简单的很,每日早起先练武,用了早膳就出去巡逻一圈,主要是看那些被救回来的女孩,顺便重点安抚一下古韵。
先前古韵对卫琼就格外依赖,并且无条件服从,要不是性别不对,甚至愿意和她一起练功。被古洛刺激了之后,她对卫琼的感情就更黏糊了。
成许能感觉,卫琼在她眼里是宫主,是恩人,是妹妹也是寄托感情的亲人。
卫琼简直肩担重任,身兼数职。
门派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卫琼每日中午都要强迫自己看账目,约摸看一刻钟左右,她就崩溃不已,以头撞桌,叫右护法快把账单拿走。
下午她和其他弟子操练,挨个把人撂倒后,拿着红缨枪去后山练到晚饭时间。
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成许看完她的日常才明白,她真是像说的那样,内力武功全是一招一式练出来的。
等吃了晚饭,卫琼开始复盘一天的经历,每每此时她都会觉得武功停滞不前是大问题,必须解决,然后来到成许的房间,问他要不要练《欢喜经》。
成许本以为今天也是一样,他连拒绝的话都准备好了,卫琼却只是拎着酒从窗户翻进来,问他要不要出去看夜景。
成许刚一点头,卫琼就带着他翻上房顶。今晚没什么月亮,合欢宫里灯火通明,这次从马家班带回来很多无处可去的小女孩,小的三五岁,大的也才十岁。
照顾她们的任务落在古韵身上,她没什么表情,伤疤还贯穿了整张脸,路人见她都害怕,但这些小女孩却很依赖她,眼巴巴盯着她瞧,凑在一起听她讲睡前故事。
但古韵对他们的态度很冷淡,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讲完故事,又挨个给他们盖上被子,吹灭蜡烛后离开了。
卫琼喝了口酒,往后一仰,双手撑在身侧,目光追随着脚步不停的古韵。
“我刚把古韵救回来的时候,她根本不想活,却也不甘心就这么去死,除了跟着我什么都不做,我一不在她就做噩梦。师父说我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这样下去她还是会死。”
“但她活下来了,在看到比她更弱小的女孩们之后。别看她冷着脸好像爱答不理,那些饱受苦难的孩子,最清楚谁是真对她们好,所以才和古韵这么亲近。”
成许点头,“也正因如此,古姑娘才这么喜欢你。”
他瞧着古韵愣了一瞬耳尖开始泛红,眼神温柔了许多,“古姑娘是你救的,那些女孩子都是你救的,那你又是怎么来到合欢宫的?”
平日里卫琼每次见他都是为了练功,他难得遇见气氛这样合适的时机,可看到卫琼久久不出声,他又开始后悔不该多问。
他正要找补,卫琼开口了:“我也是师父救回来的,但我比她们幸运些,虽然疑似一出生就被丢弃,却遇到过不少好心人。有一户人家还想收养我呢,可惜他们有仇家,没养我几天仇人就上门了。他们把我藏起来后就离开了,我在地窖里等了他们好几天,在意识到他们回不来了之后爬出去,遇到了师父。”
成许听得出她是真豁达洒脱,而不是强颜欢笑。他放下心来,但还是不解:“既然如此,合欢宫名声怎会如此差?”
“哦,那是因为之前合欢宫确实不是什么正经门派,我师父接任宫主之后才好起来。”
卫琼上下打量着成许,“像你这样的要是碰见前几任宫主,压根不会管你愿不愿意,直接药翻了拿来练功。”
成许:“……”
她边说着,边将一坛子酒都喝光了。此刻醉意上头,她捏着成许下巴,宛如一个登徒子,凑上前去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和我练《欢喜经》?”
夜风吹来属于卫琼的气息,空气里都沾染了酒气。她红着面颊,眼底蒙着醉意水雾,意识迷蒙不清。
成许视线落在她水红色的唇瓣上,他浑身僵硬,分明已经恢复了些许武功,可以轻松挣脱她的手,但他此刻却动弹不得。
半晌没听到回复,卫琼不高兴了,“说话!”
“不是不愿,是不行。”成许闭了闭眼,看不见她的脸,他才能利落拒绝,“这种事不能如此草率的。”
卫琼的成长经历纯属野蛮生长,她只知道练武根本不懂其他,《欢喜经》在有些人眼里是邪典,在某些人眼里是捷径,在卫琼眼里,就是单纯的武功秘籍,顶多是练功方式有些奇怪。
他不能在卫琼对男女之事几乎一无所知时,顺着她的心意胡闹。
成许话音落下,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收了回去。
他睁开眼,只见卫琼幽幽看着他,有些可惜又有些失望,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像是生气,但成许忽然觉得心里一慌,他想解释一二,卫琼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那就算了吧。”
这如同好大哥一般的态度让成许有些懵,紧接着卫琼轻轻一跃跳下房顶,还不忘把他和酒坛子一起顺下来。
系统在卫琼脑子里痛哭流涕,【你终于要放过男主了,我还以为我任务做不成了!】
“不放弃也不行了,成许身上的药效要过了,他武功已经在逐渐恢复,除非我打断他的腿,把他锁在屋子里强来,不然他肯定是要走的。”
系统被她提出的可能性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自庆幸卫琼没那么反社会。
为了安全起见卫琼还是给成许准备了解药,好让他彻底恢复武功。她还准备了盘缠干粮换洗衣服,确认万无一失后安排弟子明日一早给成许送去,随后安心睡了。
成许简直当头一棒。
他没料到卫琼这次这样生气,他愣了片刻心里一阵恐慌,起身就要去找卫琼。
来给他送东西合欢宫弟子却拦住他,他和古韵一样对成许看不顺眼,觉得宫主对他已经够好了,他却不领情,实在不识好歹。
“天风剑派都特意派大队人马来接成少侠回去,少侠又何必惺惺作态?还是早些下山吧。”
成许皱眉:“你说我师门来人了?”
弟子冷冷嗯了一声。
虽然宫主昨晚就决定让他走,天风剑派是今天才来的,但肯定都是他们让宫主不高兴了,所以没区别。
成许松了半口气,师门那边他可以解释。他确实需要回师门,但不能是在卫琼生气误解之下离开。
他要让卫琼消气,还要和师门化解误会:合欢宫很好,卫琼更好,不要再对她抱有偏见了。
他想了很多,脑子里思绪纷乱,却在看到不远处的锦衣男子后骤然停下脚步。
男子也注意到了他,他眉眼含笑,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偏头问前来迎接的古韵:“这就是卫琼请来的……客人吗?”
古韵点点头,对成许态度更差了,“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宫主还在练武呢,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成许在他们的对话中被隔绝开来,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看向古韵,咬牙问:“他是谁?”
“你不知道吗?”古韵惊讶的十分夸张,“云公子是我们宫主的,未婚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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