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迎着温暖的阳光，苏云苒一步一步行至后山，没多久就来到离梦池。

此处雾气缭绕，叶绿枝繁，鸟语花香，仿若仙境一般。

苏云苒被白色的雾模糊了视线，可她还是一下就找到了晏生。

她从他的身后靠近，看见他身着白色里衣，一人深陷在池水之中。

他衣衫整齐，黑绸遮目，一动不动地靠着池边，就如同沉睡了一般。

苏云苒下意识环顾四周，神色微变。

为何不见薛墨逐和桑雪，按理说至少应该有一人陪着晏生才是。

万一他在沐浴时失去意识，溺水了该如何？

离梦池乃是巫心门少有的适合修养之地，气温湿度怡人，就连光线都很弱，不会刺眼。

苏云苒不解。

为何晏生在沐浴时还蒙着眼睛。

真是古怪的人。

他不会睡觉的时候也要蒙着眼睛睡吧。

“你别睡着。”她在走向他时一不小心脚滑，失手将他蒙眼的绸带扯下。

苏云苒愣怔一瞬，呆呆地看着挂在自己手上的绸带，慢吞吞说出后半句话。

“……睡着了就危险了。”

她话音一落，那根绸带就如风般从她手中溜走，落于离梦池中，漂在水面上。

苏云苒面色一凝：“……”

坏了。

晏生眉宇轻蹙，似是不适应这突然闯入的光芒。

他睫羽纤长，如黑扇低垂，留那片阴影长驻。

“比你更危险吗。”他弯唇低笑，冷嘲道。

“你还有闲心嘲讽我，看来今日离你的死期还远得很。”她佯装无事发生，在池边上坐下。

他轻笑一声，笑比河清，声音却似沉了千年的积雪。

“我死不成，你很失望。”

“我没有盼着人死的嗜好。”她转开头不去看他，在心中默念不要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冷声道：“没有嗜好，却很会写信。”

“信。”苏云苒瞬间回神，紧张道：“什么信。”

他云淡风轻的反问。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说你没写过。”

“我是写过，可我没给你送过。”她头脑转得很快，一点没被他的话套进去。

“你没送过，难不成是信自己长了腿，自己走到我门前来。”他冷冷落下一句话，语气不耐。

苏云苒：“……”

那封找不到的信，竟是落在晏生门口了吗。

“你又看不见，怎就咬定是我写的。”她立马反驳他的话，语速很快，“许是旁人给你写了信。”

“你可知那信中的内容。”他沉着冷静问她。

“我又没看过，怎会知晓送信之人写了什么话给你。”她迟疑片刻，目不斜视地看向他，“许是向你表达爱慕之情，恋慕之心。”

晏生静默一瞬，话音落下后唇线绷直。

“传达来自妖域七谷的情意吗。”

“怎会是妖域七谷，那分明就是魔界十二……”察觉不对后，她急促停下来，跟着眉头一锁。

不对，他套她话。

晏生静静一笑，气定神闲接住她的话。

“你果真知道信的内容。”

“我会知道是因为我也收到了内容一模一样的信。”苏云苒急中生智，无论如何都不承认给他送过信，“我和你一样，被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给诅咒了。”

“诅咒。”晏生轻哂一声，冷冽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你方才还说是恋慕之心。”

“谁会爱一个人就要送他下地狱啊。”苏云苒无奈回道。

晏生蓦地认真起来，脸色却更显阴沉。

“对一些人来说，能被邪灵所迷惑，得见心中所想所念之人，或许也是一种祝福。”

“谁啊。”苏云苒被他的话挑起好奇心，轻声问道：“你吗？”

他没有回应。

“我有点好奇……”她边说边朝他探出身。

陡然间，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掉进了离梦池中。

她的世界在顷刻间被灌进源源不断的水流，朝着黑暗下坠。

就在苏云苒打算大声呼救的时候，晏生蓦地伸出手，单手把她拽出水面，拎到他身旁来。

她半个身子伏在他身上，轻喘了几口气，慌到心脏乱跳。

“你在好奇什么。”他冷不丁偏过头，语气不善，“非要亲自下来问我。”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两只手死死地抓在他的胳膊上。

在苏云苒抬眸看他的那瞬，她咽了口口水，抽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真的一点东西都看不见吗。”她正色问。

晏生面不改色，身体仿佛更放松了些，朝她慵懒地转过头。

“你想说我是故意装瞎。”

被说中内心想法的苏云苒：“……”

没错，我就是怀疑你。

她尴尬的露出微笑，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本就后天的原因才导致眼盲，若是想些办法，你的眼睛或许有一日能重见光明。”

“我看不看得见，与你何关。”他一句话拒她于千里之外，声音冷冽，“你就没想过，是我自己不想看见这一切。”

抑或是不想被看见。

“这样一来，岂不是也看不见薛墨逐那张俊朗非凡的脸，好可惜。”苏云苒一副惋惜的模样。

“是我看不见，你可惜什么。”他试图去扯她的手，反被她的指尖触及掌心，直至双手紧握。

她直白地扫过他一眼。

“你瞎你的，我可惜我的，不行吗。”

晏生：“……”

猝然间，晏生俯身压向苏云苒纤细的腰肢，右手攥住她的左手，再拽至他的身后。

“除了试探我之外，你就无事可做了吗。”他垂头靠向她，离近她的双唇。

“分明是你故意引我前来，若不是你假装毒发吐血，我才懒得来这里自讨没趣。”她昂头和他对视，一个字都不肯输他。

静谧一霎，他眉目柔和，低声对她说。

“毒性发作是真，我没骗你。”

望见这一幕，虞烟惊声低呼道：“原来师姐和晏生是这样的关系吗。”

靳侑站在她身边，点头附和道：“是啊，真让人意想不到。”

从虞烟和靳侑的角度上来看，晏生和苏云苒就像是在接吻了一样。

一个完美的错位吻。

听到靳侑的声音后，虞烟被他吓一跳，险些摔倒。

“你……你怎么在这里。”

靳侑一脸平静，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是她大惊小怪。

“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往后山跑，怕你闯祸，就跟过来了。”

虞烟不服气地怼回去。

“我何时鬼鬼祟祟了？我这不是担心师姐和晏生吗，谁知道会看见……”

靳侑把右手食指放在唇前，小声“嘘——”了一下。

“你小点声，别让师姐发现我们。”

虞烟嫌他太谨小慎微。

“放心，离了这么远的距离，师姐绝对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靳侑的声音越说越低。

“师姐是不会，可保不准那个晏生听不见啊。”

虞烟被他提醒了一句，恍然大悟道：“啊，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看见他和师姐接……吻，他该不会灭我们口吧。”

“有可能。”靳侑神色严肃，转头就走，“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为上。”

虞烟二话不说把他揪回来。

“我们走了，那师姐怎么办？我要带着师姐一起走，不能让她和晏生单独相处。”

他赶紧劝虞烟：“你别冲动，做事之前先考虑一下旁人的想法，你看师姐的表情，她想走吗。”

虞烟一本正经眯起双眼：“太远了，我看不清。”

靳侑对此表示赞同：“……我也看不清。”

“看不清你还说？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带师姐离开。”虞烟还没站直身，就被靳侑拉了回去。

靳侑无可奈何地瞥了虞烟一眼，简直是把“愁”字写在脸上。

“都说了让你别冲动了，你此时冲进去，岂不是打断了师姐和晏生的密会。”

虞烟当即甩开他的手，差点拔剑架他脖子上。

“你给我好好说话，什么就叫密会了，师姐来这里我是知情的，就是我告诉的她晏生在此处。”

“好好好，不是密会。”靳侑吓得低声安抚她，眼睛往出口一瞟，“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我不走。”虞烟直接席地而坐，沉下气，“我要确保师姐安然无恙，在这里等她出来。”

“不是吧，你还要接着看啊。”靳侑惊叫一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当然要看。”虞烟用力点了下头，眼神凌厉到可以杀人，“若是晏生敢对师姐有半分逾越之举，我就砍了他。”

说完，她就开始拔剑。

“他不砍你就不错了，还你砍他。”靳侑把她的剑推回剑鞘，“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师姐她会有分寸的。”

虞烟扬了下头：“师姐自然有分寸，可是晏生没分寸啊，都半死不活了还缠着师姐。”

靳侑：“……”

这一回，靳侑也把自己的眼睛捂住：“这应该不算缠着吧。”

虞烟再一次拔剑：“怎么就不算了，他的言行举止，一举一动都是在缠着师姐，我看的真真切切。”

靳侑叹了口气：“这回你又看得清了。”

一时间，浓雾随风而动，散开再纠缠到一处，像是在玩游戏。

晏生留意到树林那边的动静，忽而抬起手，温柔地拢了下她贴在颈上的发。

“有人在看我们。”他在她耳边低语，“他们似乎以为你和我发生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苏云苒神色一慌，想从晏生身上起来，反被他搂住了腰，整个人被箍得更紧了一些。

苏云苒双唇紧闭，脑海中卷进来的全都是负面想法。

该不会是薛墨逐来了吧。

不过，若来的是其他人，结局也是一样。

若是被任何人看见她和晏生待在一处，她这个痴情于薛墨逐的角色还如何演的下去？

“你快放开我。”她急声对他道。

晏生漠然一笑，明明双目没有和她对视，却已压迫感十足。

“要让误会成真吗。”他寒声道。

转瞬间，他欺身将她掀翻，和她一同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