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这一天天的不下雨,田里的麦子都旱死了许多,今年不好过啊。”临近傍晚,李家村的村民们蹲在村子里的大槐树底下聊着天。

“咱们这儿还有条河,可以取水浇田,别处没河的更难。”村民甲抖着衣襟鼓风。

“顶啥用啊,那三桶五桶的水够干啥?”村民乙抽了口旱烟,“再说那河都低了不少,也没多少水了。”

“收了这一季看以后吧。”村民丙叹气。

“你们知道不?知县奶奶有半亩地的麦子长得特好!”村民丁很是眼馋,“也不知道是不是耐旱的,要是能从知县奶奶手里买些麦种就好了。”

“耐旱不耐旱咱不知道,不过知县奶奶那半亩地的确长得好,而且知县奶奶那半亩地专门雇了四个女人去伺候,足肥足水的,咱们比不了。”村民甲摆摆手,“至于麦种咱们也别想,那半亩地就算产个一二百斤,还不够知县奶奶家自己种的。”

打开头他们想过去偷的,可是不敢。

不说知县奶奶侍女们那杀人不眨眼的脾性,若是偷她两根麦穗被发现,砍了你全家都无处申冤,再者知县奶奶收纳了许多逃荒的流民,娘们儿都当兵卒一样训练,前一阵子又把那些娘们儿编成什么卫队,时时刻刻盯着那半亩地,谁能去偷啊!

村民丙又叹气:“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世道要乱了……”

“已经乱起来了,知县奶奶仗着身份,把娘们儿都捧起来了,你们瞧瞧那些女人,一个个抛头露面抖成什么样子,没个妇道人家的样子!”村民乙往地上呸了口浓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母鸡打鸣,都骑到男人头上来了!”

“知县老爷也是窝囊,让个女人瞎折腾百姓,用民脂民膏去建织布坊琉璃厂器物厂,全便宜了娘们儿。”村民甲摇头。

路过的一位名王六姐的妇人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们胡说八道!知县奶奶建的织布坊、琉璃厂、器物厂和学堂全用的自己嫁妆银子!人家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想便宜谁就便宜谁!”

与她同行的刘三娘随后帮腔:“就是!人家不便宜女人还便宜男人不成,你们占不着便宜发什么酸!”

“男人说话,没你们娘们儿插嘴的份!”村民甲站起来走上前指着她们气喝道。

“怎么?你还想打女人不成?”刘三娘双手一叉腰,“你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我立刻去告诉卫队,把你抓去挖矿!”

“你!”村民甲气得额头青筋都迸出来,也不敢动她。

今时不同往日,知县奶奶已经给他们这里所有村子定下了规矩:男人不许殴打女人。你说打的是自己老婆?对不住了,打老婆也是一样,只要打女的那就是打知县奶奶的脸。

不给知县奶奶面子,那知县奶奶只会把你里子给撕了。

也别想着在家里打,检举一个十文钱呢,而且卫队抓到人赏钱更多,一个二十文钱,她们巡逻听到见到,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进门把人抓起来送去挖矿。打底就是两个月,若打的是在知县奶奶织布坊琉璃厂等处做事的女人,那就要至少三个月。知县奶奶正缺人挖矿呢。

刘三娘白了他们一眼,昂着头和王六姐走了。

“好了好了,别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其他男人劝村民甲,“她们八成是去庄子报名回来,她们要是进了织布坊什么的,说你打了她,你就倒霉了!”

上个月月初知县奶奶开始建琉璃厂、器物厂和新的水力织布坊,现在快要盖好,昨日开始招人。女人从村外回来,不用猜都知道去报名的。

令男人们更恶心之处就是在此,这些女人打不得骂不得,她们告了你打她们,那你就要证明自己没打,若是证明不了,她们身上只要有伤,别管新伤旧伤,那就认定你打了,然后你就挖矿去吧。

当然也不必太害怕,女人身上有伤,她告你也是先审查她男人,她男人第一疑犯,若是她男人证明不了自己没打,你也证明不了自己没打,那你们哥俩儿可以一同去挖矿,好叫你们有个照应。

村民丙又又又叹了口气:“忍忍吧,过几年等知县老爷调任,知县奶奶就会跟着走了。”

这时高矮胖瘦不一的五个女人拿着长棍从远处走过来,他们看见后也没心情再聊下去,拍拍屁股各回各家吃晚饭去。

“唉……如今这钱是真难挣。”张发财看着远处四散而去的男人们叹道,“男人们见了咱们都躲着。”

“咱们七八天没开张,别的队也差不多。”宋多银抱着长棍往前走,“现在哪个敢打,才抓了十几个他们就老实成这样子,都精着呢。”

张万两挠了挠头:“他们是不是把咱们巡逻时间都摸透了?咱们要不然'松懈'几天,然后再来个突袭?”

“果然是心眼子把个头坠住了。”队长齐富顿时笑出来,伸手摸了摸她前面张万两的脑袋。

队友们一琢磨,这主意还真可以。

之前她们还和别的队交换巡逻的村子,可她们虽然在别的村子脸生,但胳膊上都绑着红布巾,并没啥用。

只要胳膊上绑着红布巾,别管高矮胖瘦一个人还是一队人,男人见了都尽量离得远远的。

对于卫队这些女人,男人们给她们起了个诨号:“马蜂。”她们住的地方,那就是“马蜂窝”。

长得高壮的就叫“大马蜂”,矮小的就称“小马蜂”。“大马蜂”惹不得,“小马蜂”毒劲儿也不小。

若说每个村男人那么多,少说都有一二百人,还怕这几个卫队女人?最初也不怕的,也是团结起来过。可他们又不是孤家寡人,闹事儿是吧,知县奶奶招工不要你家女人,不给你挣钱!

除去一手软的还有一手硬的,五个女人管如果不听,那行,知县奶奶手下“四大杀神”缨姑娘、秋姑娘、夏姑娘和楣姑娘拿着刀枪带着五十个女人过来,谁还敢放肆?

这几位母老虎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个能捅好几个,皮肉再硬能硬得过人家的刀枪?

她们往他们面前一站,还没动手,这群乌合之众就散去了八成。刀刚抽出刀鞘,剩下那两成也认怂了。

士气一旦没了,就再难起来。

男人坏起来可以智计百出,不过在性恶这里,姚善是祖宗,她立下这条规矩前,就已经想过他们所有可能的举动。一个村勾连到一起也好,十个村勾连到一起也罢,威逼利诱总能驯服他们。

就算他们纠集起来去抢她的织布坊琉璃厂,想断她根基她也不怕,她一次杀不了所有,她可以一个个慢慢杀,再不济她可以毁了所有,她有的是耐心和底气,他们却是要吃要穿的,和她的根基和魄力可差远了,他们玩不起。

事实上他们连勾结到一起抢她产业或是合围谋杀她的魄力也没有。

“看到没有,只有雌蜂尾部才有螫针。”姚善站在院子里,手中捏着一只肥嘟嘟的蜜蜂给小姑娘们仔细观看,“不过它们尾部螫针有钩,刺入之后再拔出会伤及内脏,很快就会死去。”

姚晖等人围在姚善身边,眼睛都要贴到蜜蜂的屁股上,才看清楚它的小针。

“平时它们的螫针都藏着,想要攻击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姚善笑道。

“母亲,放了它吧,你捏着它,它不舒服想要蛰你。”姚嵘不忍心地晃了晃姚善手臂。

姚善听从女儿的话,扬手放了蜜蜂:“雌蜂狠绝起来可以不要命,女人也可以如此。”

“有句俗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贬骂女子心狠手辣,女子诚然是可以狠毒的,但如果真的如此狠毒,男人们便不敢明目张胆的贬斥。”

“男人们狠毒起来,简直花样百出。狠毒如果真是不好的东西,也没见他们摒弃,曹操狠毒,屠城不眨眼,世人却称赞他一代枭雄,可见'狠毒'是个好东西。”姚善低头冲小姑娘们笑道,“所以你们不必因我被骂狠毒跋扈而生气。”

“无论当成赞誉还是污蔑,只能证明一件事情:他们奈何不得我。”

见小姑娘们被自己开解得差不多了,姚善又多讲了一些:“《韩非子》备内篇有言: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则身见疏贱,而子疑不为后,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

“男人五十岁依旧好色,在男人眼里女人三十岁就年老色衰了,男人便不再宠爱,如此女人就会疑虑自己的儿子无法成为继承人,这正是后妃夫人期盼君主早点儿死的原因。利益之下,哪里有什么夫妻情义。”

“故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与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

“所以王良爱马、勾践爱民,实为打仗和驰骋;大夫为病人吮吸伤口,也不是因为骨肉之亲,只是利益所在罢了。车匠造好马车,便希望别人富贵,棺材匠造好棺材,就会希望有人死去。这并不是车匠仁善而棺材匠狠毒,而是因为别人不富贵,自己造的马车就卖不出去,别人不死,自己造的棺材就卖不出去。他们本意不是憎恨别人,只是自己的利益在他人死亡之上罢了。”

“他们恨我骂我,也是因为我夺了他们原本的利益。但他们又不敢拼命反抗我,因为我招女人做工给女人工钱,女人有了钱大多数会用到家里,这也算是他们男人的好处。”

姚威忍不住叉腰大声道:“打女人算什么好处,本就不该的,母亲不让他们做分外之事,还给他们家女人做工挣钱,这般阔气他们还一个个怨气冲天,白眼狼!”

“也不能说不是好处嘛,你打那些小男孩儿的时候,心里不开心吗?”霞娘调侃了她一句,随后正色道,“想来那些男人也差不多,心里不舒坦了,把老婆当沙袋木桩打,总是爽快的。”

“风水轮流转,他们爽快够了,也轮到女人爽快了。”窈娘小声嘟囔。

“就是!”吕响吕幸齐声附和。

——

端午节前,姚善应允吴芍药把女儿从登州府寄养的人家里接过来。端午节过后,她把姚威等人送回学堂,吴芍药的女儿刚刚四岁,改名吴忧后也入了育苗学堂。

之后姚善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庄子里见了在附近村子接生的所有稳婆。

庄子前院的院子里,姚善坐在正厅房门前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喝着茶,听李秋月拿着名单清点人名。

这名单是李秋月带人去各处村子打听清楚后记下来的,只有六人。

点完人名,姚善抬抬手,李秋月便冲她们朗声道:“今日起不许再为他人溺杀女婴,如有违反者,家中男子会为尔等手下亡魂偿命。”

院子里低头站着的稳婆们立刻惊恐地抬起头瞪大眼睛。她们方才还纳闷点名为啥还要念她们家中几口人、丈夫叫什么多少岁、几个儿子分别叫什么今年几岁……敢情要用在在这里啊!

“以后每月月底要向我汇报当月接生了几名女婴、分别是哪个村哪户人家的女婴。每半年总计一次,接生女婴最多者赏钱一百文,检举溺杀女婴村户者赏钱五十文。”

稳婆们一听这个,心里又忍不住高兴起来:要她们以后不溺杀女娃这还不好办,他们要溺杀女娃自己溺去,她们检举一个有五十文赏钱拿呢!

姚善命李秋月打听清楚了稳婆们接生钱,接生到女娃就是二三十文,若是接生到儿子,便会多出不少,能拿到五六十文。所以检举一户的赏钱便定到了五十文。村民倒是可以多花五十文去收买稳婆,不过人总是珍惜“贵重”的事物,一件粗麻布衣裳穿坏了不心疼,一件绸缎衣裳价格昂贵,就会吝惜很多。

对于人也是此理,往女婴身上花得钱多了,哪怕是封口钱也是成本,成本高起来,女婴便“贵重”起来。溺杀女婴,接生钱加上封口钱七八十文钱是真打水漂了,若是不溺杀养活起来,以后做工也好收聘礼嫁出去也好,总是赚钱的。

村民们只要不是纯傻子,都能把这笔账算明白的。

“这是奶奶的规矩,尔等必须铭记在心,不得有违!”

稳婆们皆躬身应是。

给稳婆们立规矩只是标,本还是在村民们那里。

姚善见完稳婆,又命张参把各村的里长都叫了过来。

她依旧神色自若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李秋月拿着名册点完名,面无表情地和他们讲奶奶的新规矩:“今日起禁止溺女,如有违反者,溺杀女婴村户户主为其偿命。”

里长们猛吸一口凉气。

李秋月缓了一下语气:“如不溺女,家中女婴年满一岁,可领赏钱五十文,年满三岁可领赏钱一百文。”

里长们又猛吸一口凉气:哎呦我的财神奶奶哎!生养孩子还给送钱,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一条道是下九泉,一条道是去捡钱,该怎么走这还用说么!

棒子加甜枣,把这帮人治得不得不老实。

“以后女婴这事儿就由你来管。”姚善放下茶杯,看向李秋月,“如果需要卫队协助,就去找姚夏,让她给你调人。”

“哦对了,还有这些村子人口的女男比,你着手统计吧,各个村子分别多少人,女人和男人分别多少人,十五岁以下女男各多少人、十五至四十五岁女男各多少人、四十五岁以上女男各多少人,这些都要记录清楚,六月底我要看。等到年底你再这般统计一次,如果女子人口未有增长,可就是你的失职了。”

“是,奶奶。”李秋月笑着向姚善拱手行礼,“我定不会辜负您。”

姚善淡笑:“若是失职,辜负得也不是我,而是那些女婴。”

“我们无法确定世间是否有轮回,所以也无法确定那些女婴前世是否是我们的女儿、姐妹抑或母亲,更无法确定她们等这一世轮回是不是为了与我们相遇。”

“那些女婴到底与我们有没有关系,谁知道呢?”

李秋月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夭折的两个儿子,他们已经重新投胎了吗?六道轮回他们在哪一道?他们会不会投胎成别人家的女儿呢?

她思至此忽然就忍不住了。

姚善看了眼泪凝于睫的李秋月没有再说话。她靠坐在椅子里,左手支着头,望向碧空,看着碧空之上的白云缓缓流动。

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轮回,不过她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是有轮回的,但她至今仍然不知自己的前世。

人会畏惧更强壮的个体是真的,但男人不畏惧女人不是因为女人没他们强壮。马蜂比女人指头还小呢,他们也挺怕的,闲着没事可不会去惹马蜂。

还有非洲蜜蜂(杀人蜂),他们更不敢。

不是杀人蜂有很大的毒性,而是这种蜜蜂极其团结地凶。如果伤害到其中一只,它会释放信息素把它整个族群召集过来,疯狂攻击伤害者,几千个杀人蜂蛰上去,就是三米的壮汉都得休克死。

螫(shi)针是特化产卵管,所以雌性才有。蜜蜂螫针连着内脏有倒钩,蛰一次就死了,马蜂的螫针粗长无倒钩,可多次蛰人,杀人蜂的针不连内脏,蛰完人可以长出新刺。

设定卫队高矮胖瘦不一,而不都是高壮的女人就是想实现,不是只有高壮的女人才能令男人畏惧。女人无论高矮胖瘦,只要具备攻击性就会让男人畏惧。

想说一下绝对速度这个问题。之前姚秋时尚八杀的时候提过,她力气一般,并不大,她胜在绝对速度。玩过游戏的都知道攻速很重要的,对方两千血,吟唱三秒,你一秒三十次攻击,哪怕一次砍血五十,两秒搞死对方。

还有南方姐妹很多都很怕飞天大蟑螂,我北方人怕臭板虫,就是蝽科的那玩意儿,都是极其怕它飞脸吧,如果它们一飞我就理智全失吱哇乱叫,只要它不动我就冷静很多很多。以前有次家里进了壁虎,我妈喊我爸抓壁虎,我一马当先跑过去站在我妈前面和我妈说我来,结果那壁虎往我这里一窜,我瞬间跑出五六米远蹦上沙发。

绝对速度比所谓的绝对力量更可怕!

明代有统计这个词,总括计算的意思,文中统计目前也是用的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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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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