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嘛的脸色非常难看,整个人处在爆发的边缘。她头发散乱,坐在床上,猛地捶床,生气大喊:“庄梦琪——!”
庄梦琪边吐边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喝的。他们要我喝。我就喝了。”说得这样断断续续,但大家还是听懂了个大概。辩论社的学长学姐说上大学怎么能不喝酒?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们,还说要比酒量好,庄梦琪就这么一口气吹了一整瓶。她没这么喝过,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根本吹不了一整瓶。
任秋巧一点不掩饰,语气里都是讽刺:“你真牛啊。人家让你喝你就喝。”
庄梦琪从回来开始就很想吐了,一直憋着,到床上,憋不住了,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何雅也崩溃了:“我新买的鞋啊。”何雅虽然很小的父母就离婚了,但是家里条件不错,爹和妈都没亏待过她,开学这个月她微信开销将近八千块,她的鞋也不便宜。
腐烂的味道在鼻腔间游走,闻得人也想吐。
一个犯了错哭着的、一个气得要死,发着脾气的,一个崩溃她的床边都是呕吐物的。占扬扬先准备爬下的床,也芝听得见她床动了的声音。也芝刚好也决定下去,待在上面不是个事,总要结束。两个人堵在落地梯旁边,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谁也没朝着谁示意什么,默默地等着占扬扬先下去。也芝举着手机,占扬扬下去的动作太快让自己来不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只能解锁屏幕,借一些亮光照在梯子上防摔了。她落地的声音还是咚得一下,可能是踩漏了一个阶梯。好几年后也芝回想起这个瞬间,她想自己是从这一刻开始和占扬扬多共享着某些瞬间。
也芝束手束脚的小心地不行地下了床。占扬扬手脚很快,在清扫呕吐物,剩下的人都坐在床上。
占扬扬:“给我张纸。”
也芝一手递给她,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庄梦琪的床下:“你先下来。我烧点热水,喝点水缓一下。”她刻意把声音放得很柔和,“喝点水,漱个口。别再吐了呛到气管。”
知道自己喝多了闹了事,庄梦琪乖得很,扶着楼梯的摇摇晃晃下来,也芝站下面怕她摔了。
烧水。
水滚起来烧水壶发出声响时扬扬已经把地上的呕吐物搞得差不多了。真是感谢她,也芝其实不太想搞这一摊东西。储储面色不好地走向厕所,她说味道闻得她也想吐。上面的秋嘛情绪已经崩溃,拍着床板时不时地发出一声重重的从喉咙管和鼻腔深处喷出去的声响表示不满。占扬扬突然笑了一下,戴着她的黑框眼镜站在狭窄的走道间,她站在下面看着任秋巧说:“秋秋,我上来了。”
还好她们两个都才八十多斤,并排坐在上铺,床也没什么危险感。占扬扬陪着任秋巧,她安抚道:“哎呀,好了。”
任秋巧的情绪是在占扬扬爬上去之后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小小的寝室里还是臭臭的。
储储在厕所干呕不出来,一张脸在断电的黑夜里煞白着。她穿过地上一堆横七竖八的鞋子,穿过地上何雅的快递盒,还有不知道从哪飘来的谁没及时收拾的灰色塑料快递袋,绕过也芝和占扬扬的椅子,像个幽灵一样飘荡到阳台,终于吐了出来。
“先喝口水。”
任秋巧不满地拍了一下床板,黑暗中看过去的也芝和占扬扬无奈地对视笑了一下。
也芝瞧着都快缩进自己怀里,脑袋已经挨着自己胸的庄梦琪,凑到她耳边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哄她:“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事。先别管她。”
何雅一脚踩进拖鞋,另一脚寻觅了两秒,人遁进了厕所。
扬扬从秋嘛的床上爬下来;储储又把阳台的推拉门推了过来,重新打开了空调。推拉门上的防蚊纱窗,是也芝买的,大家均摊的钱,粘到门上的时候也芝这个四肢不勤动手能力从幼儿园就先出来的废物站在那看着说明书还贴歪了,秋嘛当时在刷抖音,看了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接手给干了。
秋嘛:“扬扬,扬。”
占扬扬正戴着耳机。
“占扬扬!”秋嘛给自己叫火了。
占扬扬吓一跳,从床上飞出脑袋:“怎么了怎么了。”
“搭把手来。”
也芝就这么解放了。
那是普通的一天,今天也只是个普通的晚上。每个人都有可恨的时刻,每个人都有可爱的时分。
明天还要早起上早八。也芝站在下面确定梦琪全胳膊全腿的安全爬回她自己的床位后也上了床。
上去的梯子比下来的梯子让人安心多了。
一切又重归寂静。
她好像睡着了,她好像又醒着。
七点十分,闹钟响起,六个人沉默地坐起来挨个洗漱,左手边是浴室可以刷牙洗脸,右手边的房间是蹲坑,虽然不知道学校出于什么心理在蹲坑前装了一个半身镜但碍于学校的厕所管道实在太臭,她们不到迫不得已都不太去厕所接水刷牙。储储一直喜欢在阳台洗脸,有时候浴室人太多,也芝也会拿着一次性洗脸巾去阳台。心理作用,总觉得阳台的水比浴室的要冰,她从不敢把整只手伸到阳台的水龙头下,只伸出两根手指夹着洗脸巾。
一晚上熬过去,庄梦琪的酒终于醒了大半,也芝端着牙刷牙杯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她在给何雅转她那双鞋的钱。
“一千四。转一千一。”
还好大家都听庄梦琪说过,晓得她是有点小金库的。
赶第一节课的路上。
庄梦琪跟也芝说我能跟你一起走吗?从半夜起也芝明显感觉到舍友对自己的依赖程度肉眼可见的再加深。
“你跟云从表白了?又是你部门学姐怂恿的?”
“不是不是,是辩论社的,跟我们一届。”
“很熟吗?”
“也不算。”
无话可说。也芝在心里给学校的辩论社打了个极差的印象分。
“她说年轻就是要想干什么干什么,怕什么?冲,冲上去......”庄梦琪越说越小声。
“然后?”
“然后,晚上我们两个从他们男生宿舍底下经过小高那个桥上,她,我,就在男生宿舍楼下喊......云从,我喜欢你。”
“云从咋说?”
庄梦琪大惊失色:“他知道了?”
也芝摇摇头:“不知道。”
庄梦琪松一口大气:“不知道就好。”
“......我是说,我不知道。”
“你觉得,他知道吗?”
一堆知道不知道的,人都走出去几百米远了,也芝懒得讲了:“我问?”那天她们四个参加辩论赛的在奶茶店都加了云从的微信。
“你问吧。”庄梦琪又后悔,伸手拦着也芝的手机,“诶。诶。”她有点急,“别问了......吧。”
“不问你怎么知道结果?好吧,不问了。”
还好人已经快到教学楼了,庄梦琪同也芝选的不是一个体育项目,老师和教室自然也不是一个。也芝和何雅一起上体操。也芝是在一众学校给出的体育项目里细细地选了,还委托了高中同桌帮自己抢到的。何雅则是忘了抢课时间,直接由教务统一安排进的。
体操课的第一步永远是绕着教学楼跑两圈。体操老师查考勤查的很严,但跑步的时候跑出去一圈少了几个人,她倒是不会说什么,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昨晚的画面在脑子里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身体却反应得诚实,也芝实在跑不了了,她也没胆子和老师谎报自己来姨妈不跑了。
再跑就要死人了。
也芝实在心跳的人发虚,站着走了几步,体育老师看了看她,没讲什么。
何雅的脸苍白得不行,也芝虽然也有通宵的不舒服感,但看到何雅没擦口红嘴唇白地跟要晕了一样还是吓了一跳。
“你要不坐那歇会儿吧,雅雅。”
何雅弯下腰,捂着肚子蹲下了。头发垂下来把脸挡的严实。
真怕自己猝死。
课间十分钟,也芝刷到学校在□□空间里的万事墙上的帖子,墙上有人问:
【昨晚是谁在小高楼上桥上发酒疯大喊大叫?有没有公德心?】
微信跳出新消息,是云从。
云从:【我舍友说昨晚有人在下面喊我的名字】
也芝都不晓得自己该回什么。
【喊你名字?】
装傻好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