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上角……

“异变在一年前就出现了？！”安东尼不可置信。

只见画面左上角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极高的画质将红点中间细若游丝的黑线显示得一清二楚。

“这个位置……按理说也是即将愈合的裂缝。”

死寂在房间蔓延，门外食客们来来往往，说说笑笑，欢快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钟情还在敲着桌面，噔噔噔，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心上。

“目前我们能确定的是，异常的愈合形式从一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维姬受不了屋内的高气压，调整坐姿。

“但是这两天突然爆发，我们需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爆发——更关键的是，探明它的影响。如果只是新的愈合形式，那么也没必要紧张。”

钟情缓慢点头。“我会向委员会上报这次的异象，现在我们先按原定计划走，这个突变等会再细谈。莱莱，最近有没有新的裂缝被发现……”

门外的人声鼎沸一阵又一阵，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裂缝、裂缝、裂缝——他们看到这家园出现异常，他们要治愈这千疮百孔的家园。

而在这广大的时空里，他们不是唯一关注裂缝的人。

这里，那里，今天，明天，他们散作满天星，自发自觉地发出微弱的光。

可这裂缝是否需要在意、他们的干预会产生什么效果……无人知道。

他们茫茫然无所依，殚精竭虑，上下求索。

对于裂缝现状来说，他们的“清创”与“缝合”不过杯水车薪。

但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蚍蜉选择撼树。

……

看着纸上的数据，安东尼喃喃道：“只有我们几个……就算是有委员会的支持，也起不到多大的用。”

“我们得寻找更大的力量。”莱莱接话，眼睛却没离开光屏，手快速滑动，说：“比如，官方。”

“官方在行动……”钟情抬眼，果不其然看到两双期待的眼睛，他挑眉，低下头寻找文件，“封的星球还不够多吗？春之城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莱莱的脸唰地变了，她扫兴地说：“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差点信了。他们就打算这样一直封下去？”

这时，一则帖子吸引她的注意，她叹气：

“七区又有一颗星球要被全球封锁了，就在刚刚，星球上的裂缝密度超过了临界值。最后一批居民正在撤离。”

“他们就不能缝合一下吗？一有裂缝就封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帝国的可居住空间很充裕的样子。自己不作为就算了——还不让我们进去。”

莱莱嫌弃地撇撇嘴，“但凡缝合了几个裂缝，那些人都不需要逃离自己的家园。”

几人沉默不语。

“你们说……”莱莱眼珠子一转，俯下身，压低了声音：“王星上会不会也有裂缝？”

好像一道惊雷乍响，几人神态各异。

安东尼一脸惊恐，好像听到了一句极其荒诞的话。

钟情面色如常，却紧紧抿住嘴唇。

维姬……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来自王星的她该如何扮演知情的不知情者？

“要是王星的裂缝密度也超过阈值……他们会弃星而逃吗？”

莱莱面色不善地问。

“他们会抛弃……帝国的信仰吗？”

那些对于小市民来说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他们会不会灰溜溜地躲避裂缝？

他们会不会镜头里一本正经，屏幕之外却夹着尾巴，对着国人庄严宣布放弃王星？

诡异的氛围从阴暗处钻了出来，如同虫子般在他们周围蠕动，勾得他们隐隐作呕。

“大尊者……他会不管吗？”安东尼怯生生，有些不安地说。

钟情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整理面前的纸张，一张张地分门别类，“管事？自从裂缝出现，他们就没管过事了……起码八代尊者了吧——噢，本届尊者刚现身，那就七代。”

他把几张手稿抽出来递给维姬，“不过……这次的尊者应该舍不得打破他们的优良传统。维姬，你怎么不说话？”

现任尊者李维姬：））））

你叫我说什么？

“你说……从裂缝出现，尊者就不管事了——这是什么意思？”维姬眯起眼，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古怪。

钟情扫了维姬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莱莱和安东尼，解释：“从本届尊者上数的第八届，也就是神册尊者，他因身陨卸任后，帝国王位出现了很长一段空置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地方开始上报异象的出现……也就是裂缝。”

“首例裂缝在帝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军队驻守，科考团勘探，各种情报猜测满天飞——第二道裂缝出现在联邦，后来……渐渐的就多了起来。

官方和民间都时刻关注裂缝的动向，但裂缝就好似个装饰，只有异象没有异动，科考团调查无果，军队也因前线战事而不断被抽调，官方暗地减少裂缝的科研财政支持，裂缝也在民间失去了热度。

这时，将神大尊者上任称王了。”

“所以，是先有裂缝，才有将神？”

“不知道。”

他看出维姬的疑惑，说：

“大尊者受命于天，只有天知道他什么时候降世。而何时上任成为帝国掌权者，由大尊者本人决定。”

维姬心想：什么叫大尊者本人决定？这是由她来决定的事吗？？？

她一句话就能把帝国四分五裂的权利给收回来吗？！！她能吗？！能么？说的轻飘飘。

“不过……那是曾经的事了，现在帝国大权四分五裂，尊者不过有个空王冠罢了。”

钟情波澜不惊，他摆弄起自己的光脑，翻阅一条又一条讯息。

“也就是说，不能排除将神与裂缝的因果关系……”

“因果关系？”他扭过头偏向维姬，眼睛却盯着自己的光屏：“你好像很在意尊者和裂缝的关系？”

“好奇就多问了几嘴。”

维姬漫不经心，暗暗猜想钟情为何会知道这些事——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钟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人怀疑是将神带来了裂缝，但被推翻了。”

莱莱兴奋地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是神话！”

“对。裂缝这异象不是横空出世——很多古老民族的神话里都出现裂缝的痕迹。”

“‘通过窄门进入天堂。神说：你要关闭这门，或者拆除这墙。’”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还有很多，这里的‘窄门’和‘小口’经后人考据，很可能就是裂缝。”

维姬皱眉，“裂缝的那一边是天堂或桃花源？”

“不可置信吧，我们进入的却跟个十八层地狱般。”

钟情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你还是没说清楚，尊者是怎么个不管事。”

“将神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驻守裂缝的军队全部抽调到前线了。第二件事是，跑到前线，开疆拓土。”

“将神统揽帝国大权却干着将军的事，这不太合适吧？”

“是啊，将神也这么觉得，于是她的第三件事，放权。这样她便理所应当地当她的卫国大将军了。”

维姬：6

“将神开了个好头，往后的尊者们就整整齐齐地放权——咱们的尊者应该放不了了——没权给他了。真可惜。”

维姬：我真不知道你在同情我还是嘲讽我。

“而裂缝的事就这样被搁置着。几代尊者的积累，数量的增长倒不是问题，关键是裂缝开始杀戮……”

杀戮，附近居民失踪或惨死，土地沙化、植物黑腐、空气臭化……

这本是可以阻止的，只要进入裂缝，割断那些奇怪的“枝干”——裂缝会自发愈合，恢复如初。

这又将是他们的家园。

他们这些势单力薄的小人物也不过是受些伤而已，掌握着暴力机器的官方只会损失更小。

可是官方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坐视不管？

帝国在顾虑什么？

还是说那些大人物们只是在乎自己的利益？

过于遥不可及的现实是历史，过于虚无缥缈的历史是神话。

建国的尊者、励精图治的王、繁荣昌盛的帝国……真的成了神话吗？

手腕的痛感把思绪飘飞的钟情拉回地面。

他揉了揉眉心，“维姬，你在午夜前有空吗？”

得到维姬肯定的答复后，钟情解开腕上的光脑、卸除身上所有设备后，他说：“我们趁现在去探勘一下那个异变的裂缝。”

维姬和钟情起身离座，莱莱大惊：“那我们呢？”

钟情对起立的两人说：“现在没你们的事，你们可以先回去。”

“要不然我也去吧，”安东尼提议，“我本就是勘探员……”

“不用，我们只是去看一眼，具体要怎么处理还得依情况而定。”

他踏入维姬的阵法，“午夜前一定要回去，不要在外面游荡，今晚城内会比较混乱。”

语毕，二人消失不见。

莱莱和安东尼面面相觑。

“钟大哥是什么意思？”安东尼困惑地问莱莱。

莱莱看了眼窗外，此时艳阳高照。

“可能是偷猎者的事吧。”

城主发怒了，决意痛击那群无法无天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