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城，某巷道。

贴满小广告、绘有各种涂鸦的墙上长出一条裂缝，裂缝发着光，转瞬变成一人高的洞。

团子窜出来，在洞前跳来跳去，他把头探进洞中又立刻缩回来，蹲在门旁却把尾巴横在门口。

一只脚踏出。

团子机灵地抬起尾巴——

“我操！”走路向来昂首阔步的维姬差点给空气拜年，万幸她眼疾手快，揽住了一旁的团子。

“怎么了刚刚？”

她站起身，四处查看。

豹豹歪头，灰色的瞳孔流露着清澈的愚蠢，尾巴自在摆动，把地上一块空地扫得干干净净。

维姬惊疑不定，打量浑身上下写满“无辜”二字的团子，说：“你的尾巴……”

团子：！

尾巴像是被命运掐住，一动不动。

“不要在地上扫来扫去——你又不爱洗澡，待会还会往我身上蹭。”维姬警告。

尾巴瞬间如获大赦。

“说好了，你可以独自撒欢，但必须在午夜钟声敲响时在钟楼碰头。”

团子点头，现在是太阳刚升起，够他玩的了。

“不要出城，不要往稀奇古怪的地方钻，不要鬼鬼祟祟地跟着别人，不许吓唬小孩，不许捣乱……”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团子不耐烦，推着维姬往巷子外走。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给你整点防御法器啥的。”她捞起团子肥厚的前肢。

团子敏捷一挣，跳到几步开外。

【我不要，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弱。】

“我相信你的实力——你就当让我安个心，乖啊宝，就一个小挂件而已。”

【不要！我说了我可以。】

团子警惕地看着维姬，生怕她一手拍过来给他贴个法则。

主人嘴上说着相信他，实际还是怀疑他——这可不行，他一定要坚决抵制主人的保护！

而且他过些日子可是要保护主人的！

维姬低声下气地求了团子好一会儿，但后者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维姬在微笑，皮笑肉不笑：

“团子，你过来……”

团子一听这语气，立刻撒丫子往外跑。

一阵风扬起地上的小广告，呼啦贴在维姬脸上。

维姬：……

这就是至高神豹傲天吗？你老妈知不知道你这么拽？

大尊者长叹一口气，这一口气不止有二氧化碳和氧气，还有无尽的沧桑。

算了，办正事去。

“维姬姐来啦。”

“嗯，安东尼来的挺早啊。”

身形清瘦的安东尼挠挠头，羞涩地说：“这不是没事干嘛，先来给你们布置一下、点些茶水小吃啥的。”

维姬坐下，接过安东尼递来的茶杯。她抿了一口，清水，温热却不烫口的细节直接给满分。

“只有你吗？”

安东尼等着给维姬添水，他带着笑意：“刚刚莱莱姐发信息说她快到了，钟大哥还没回信息。”

维姬点点头，看到桌面上的两壶水，余光见安东尼面前摆着一壶茶，心知那壶是她的清水、另外两壶分别是莱莱和钟情的。

安东尼心思细腻是真，但他总忽略自己也是实打实的。维姬有点好奇他的成长经历，但突兀地探询总归不礼貌。

“你不喝点啥吗？”

闻言，安东尼一愣，他绞着手，低下头，无意识中含胸驼背，声音飘忽，“我不需要……维姬姐要添茶吗？我给你添茶。”

维姬制止安东尼的动作，她拿来一只干净的茶杯：

“我给你倒一杯，可以不喝，但得备着。甜的？酸的？清水？还是别的？”

她期待地看向安东尼，抢在后者拒绝前补充道：“一桌人，就你啥都没有，这可不好。”

“清……清水吧，” 安东尼不敢触及维姬的灼灼目光，略显慌乱地抢夺那个空杯子，“我自己来。”

“我来——每次都是你帮我们，好歹让我服务一下你。”

“不，我来就行了。维姬姐是队里的主力，这些小事不值得您费心。我又没什么用，能帮你们做点小事是我莫大的荣幸了。我自己来吧。”

维姬挡住安东尼的手，她不紧不慢地端茶倒水，推给安东尼：“安东尼，我实话跟你说了……”

她的表情令安东尼胆战心惊，安东尼屏息敛声，心不在焉地含着一口水。他从没见过维姬如此严肃，她要说什么？是终于要告诉他、他不配待在队伍里了吗？

“这个队伍——没有你，真得散。如果不是你的周旋……”

维姬的“深情告白”还没开场，木门啪的敞开，一阵旋风涌入。

“渴死我了。”

原本因维姬的话而CPU过热的安东尼看向来人，见对方捞起一壶茶，当即宕机：“莱……咳咳，咳……”

赛博女孩莱莱瞄到安东尼，一脸疑惑地把水倒入嘴中。

安东尼：啊这……

“呸——”

莱莱五官萎缩，呸呸呸个不停。她用袖子擦下巴上的水，咚一声，把水壶放回桌面，避如蛇蝎。

“我靠——这里面是加了八百斤索马甜吗？”

维姬把清水推给她。

莱莱二话不说嘬两口又吐出，漱了十多下才把嘴里的甜腻感稀释掉。

三个人，一个人撕心裂肺地咳，一个人抱着茶壶猛灌，一个人懵逼地安坐。

——这就是钟情看到的。

他退出门，核查门牌号，没错啊。

他再次看向三人，三人也正看着他，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一言难尽。他求助似的把视线投向维姬——三人中唯一还算正常的了。

“安东尼喝水呛着了，莱莱喝水齁懵了。”。

钟情：？？？

“你就先别喝了。”

钟情：谢谢，正有此意。

“我们先等他们缓过来再说正事吧。”

钟情点头，拉出椅子坐下。

他挽起袖子，摆出一沓文件。

文件的材质和色泽不一，从羊皮卷到打印纸，颜色从泛黄到明亮。

维姬侧目，心想就差非实体文件了。

钟情调整设备，投出一个页面。

维姬：6。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钟情捣鼓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头也不抬。

维姬风轻云淡地回：“就那样，你呢？”

钟情一手撩开半长的黑色碎发，露出下面的暗红色血痂。

“都说了要护着脸了……”

“我倒不在意——家里又没人管，不像你，还得顾虑小孩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维姬，“这次的黑气有点古怪，比往日活跃了很多。”

漱口漱了整整一壶水的莱莱正找着机会加入聊天，但这个话题不是契机：维姬和钟情将黑气挡的严严实实，她和安东尼作为后勤人员从来没亲身体验过那所谓的黑气。

于是她转头面对咳完的安东尼，后者依旧红着脸，“那壶水是什么情况？”

安东尼无奈，“那是给钟大哥准备的。”

“恐怖如斯……他是嗜甜兽吗？”莱莱露出敬畏的表情，“你喝过？”

安东尼点头，若自己不试，怎么能把握好度呢。

“难为你了……”莱莱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怜惜而轻柔。

“那我这是把三壶水都糟蹋了呀，造孽。”

“你们别嘀嘀咕咕了，过来说正事。”

钟情指挥他们，“安东尼你先汇报裂痕的愈合状况。”

安东尼一激灵，开启汇报者模式，道：

“在你们清创后，裂痕已经愈合了大半……问题是，裂痕的愈合方式不是从两端向中心缝合，而是从中间的某个点，横向生长，你们看——”

他调出一张类似于热成像的图片，黑和红的主色调，图片的正中间是一串断断续续的红块——就像是红胖子穿着黑色紧身衣，肚子上的纽扣紧紧绷着，好似随时准备崩解。

维姬放大图片细节，若有所思。

钟情拧着眉，打量图片的整体。

莱莱看了几眼，突然扒拉起自己的光脑。

“只有这一个是这样的吗？”维姬问。

“我正想说……”

安东尼调出另一张图片，图上散落着红黄两色的点，红点零零散散。

“这些是我们目前监控的裂缝，其中……这些红点是变异的裂痕。”

莱莱瞄了一眼，评价：“还行，不是很多。”

安东尼点头，“这是昨天的分布图，这张，是今天早上的。”

第三张图弹出。

红点如蝗虫般在画面上肆虐，屈指可数的黄点显得格格不入。

几人倒抽凉气。

但安东尼还没说完，他再次调出一张组合图。

“这又是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

莱莱放下光脑，仔细辨认左下角的编码。

“这个，左边这张……是我们上个月清理的裂痕吧。看起来愈合得很好。右边的，裂口这么大，是新出现的裂缝吗？”

“你上半句是对的，截至上周，它的愈合度已经达到75%。但今天早上我检查了一下……”

“右边这张是它目前的状态。”钟情接话。

这道裂缝被撕裂了。

在即将痊愈时二次破裂。

前所未有的情况。

“你能追溯异变出现的最初时间点吗？”

钟情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发出噔噔噔的声音。

安东尼面露难色。

“没事，莱莱你……”

“我找到了！”莱莱大喊，手指在空中划出残影，一张照片呈现在他们面前。

照片上，一身血的钟情架着维姬，维姬垂着头，她身上黑红黑红的——红的是血、黑的是气。

两人正从裂缝踏出，安东尼背对着镜头坐在地上，模糊的残影表明他正在起身。

莱莱有个习惯，记录他们每次清理裂缝的某个瞬间，而这张就是去年一次任务的抓拍。

这次任务可谓目前最为惨烈的一次，黑气将维姬缠得跟个蛹一样，整个人神志不清，不知今夕何夕。向来是心可伤脸不能动的她也无暇顾及脸面，伤口从发际到眉心再到鼻翼，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掩饰的可能。

钟情命悬一线，肚子上血汩汩得往外冒，脑子发涨，喉咙里堵着一口血，全身发冷昏昏欲睡。

但他不能睡，维姬身上的黑气还没拔除，安东尼和莱莱不能碰他们——他起码要把维姬搞醒，维姬身上的血腥味已经浓重到将他身上的黑气吸引过去了。

时隔一年，钟情再看那图片只感到腹部一痛。

他看了眼维姬，维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昏死过去的她并不知道后续发展，醒时则喊着“不能留小孩一人在家过夜”、哎呦哎呦着匆匆离去。

钟情收回目光，问出在场者共有的疑惑，“怎么了？”

“你们看左上角！放大看！”

莱莱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