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却生性娇贵,难以养活。
初春时节,本不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此时曲府的后花园却盛开得花团锦簇。
紫金炉的炭火烧得正旺,不见一丝烟气。
隐月舀了水浇入一株白雪塔的根部,清明佳节,御史大夫曲政携女回蜀郡祭祖。
蜀郡太守曲茂天与曲政是本家,为迎曲政归乡,曲茂天将曲府上下修葺了一番,又打听到曲家女喜爱牡丹,便不远千里从东都移栽了这一批珍贵的牡丹。
隐月扮作花匠混了进来。
“鸣玉!鸣玉!”
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径直走向了离隐月不远处的女子。
女子生得美貌,姿容秀丽,与满园牡丹交相辉映,一时间那家丁竟看得痴了。
女子嗔怪道:“阿财,你这么着急做甚?”
阿财这才缓过神来,小心又雀跃地凑近鸣玉的耳畔:“你托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曲府这次来的大人物不止御史大夫一个人,还有那东都的贵客,晋王殿下。”
阿财讨好地朝她笑笑:“你打听这些做甚?”
鸣玉娇俏道:“我瞧着老爷这次祭祖的阵势比之前都大,怕是有东都的贵客前来,我若一无所知,冲撞了便不好了。”
阿财忙夸她聪明。
鸣玉咯咯直笑。
隐月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冷肃,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待阿财走后,鸣玉便换了神色,摇摇头:“傻小子。”
“你既知他心意,又为何要戏弄他,利用他?”
冷不丁身后冒出一个声音,鸣玉吓了一跳,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朝隐月翻了个白眼。
她们二人来曲府多日,此人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如今不过吐槽了一个男人,就引得她来抱不平了?
“与你何干?”鸣玉上下打量了下她,狐疑道:“难道你心悦阿财?”
隐月摇摇头。
“瞧你姿色平平,吴总馆眼睛长在头上,怕是花了不少银钱吧。”
这倒没有,她会易容。
隐月又摇摇头。
鸣玉摆明了不信,撇撇嘴,只当她嘴硬:“你进曲府是要做什么?”
呃…她是来杀人的,这能说吗?
隐月沉默,偏她不会说谎,细细思索一番后答:“做工。”
她是个杀手,杀人也算是她的本职工作,不算她说谎。
鸣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骗鬼呢?那吴总管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想进曲府做工,起码要收十两银子,你做个婢女月俸不到一钱,若要赚的本金,你须得做十年工,疯了?”
隐月反问道:“那你呢?”
鸣玉道:“我与你自是不同,曲府是蜀郡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老天爷既给了我我如此美貌,我不借此攀上贵人,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隐月点头欲走。
人各有志,她不好多说些什么。
鸣玉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拦住她:“你不瞧不起我这种以色侍人的人么?”
隐月默了片刻:“想必这是你的志向,有志向总算作好事。”
鸣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指着紫金炉道:“这炭名为银丝炭,一金十两,人的命比这炭贱多了。”
隐月点头,拨开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旁人。天快黑了,须赶在日落前浇完水。”
杨珩踏入宣室殿,小监们正一一将烛火点燃,元光帝坐在正座,苍髯如戟,威严持重,正与右侧的曲政交谈。
见他来,冷肃的面容带了些笑意,招招手:“过来,坐这。”
此时的他不似君,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父亲。
曲政在一旁了然地摸了摸胡须,起身向杨珩行了一礼:“参见晋王殿下。”
“免了。”杨珩道。
杨珩向元光帝问安后,落了座。
元光帝道:“珩儿,过几日便是清明,曲爱卿要回乡祭祖,继赐你封地后,你还未去瞧过,此次便随着曲爱卿走一遭吧。”
杨珩知巡视封地是假,让他与曲家女培养感情是真。
杨珩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母妃不许他拒绝这桩婚事,却又妄想让他与曲家女产生感情,恩爱顺遂过一生。
他拨弄着手腕上湖绿色的珠串,面上带笑,端得是一派风流,朝曲政道:“听闻令爱也一同前往?”
元光帝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得哼笑一声。
曲政不知所以然,只道:“是。”
杨珩盯着他,曲政心虚地低下头,虞妃,晋王生母,前些日子曾召曲夫人入宫,悄悄问起了曲家三女的婚事。
曲政大喜,当即便应了下来。
元光帝只有两个儿子,太子和晋王。
他曾想过与太子结亲,但姜国舅万不可能同意。
只剩晋王。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太美妙了。
虽晋王纨绔风流之名名满东都,这有何妨?
宗室子弟哪个不是姬妾成群,流连青楼乐坊,纵有几个作风正的,又岂是真正?
好歹晋王敢做敢认,偷偷去和光明正大去,还不如晋王磊落。
退一万步来讲,晋王是货真价实的天潢贵胄,在这层身份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杨珩若是知道他如此想,或许就要吐血了。
杨珩见曲政低着头,唇角弯了下,颇像个登徒浪子:“令爱是个美人吗?”
曲政僵了下,这话可以说是十分无礼了,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女子容貌的。
但曲政年旬四十,官场浮沉二十多年,能混到如今的位置,又岂是一句无礼之言可以退却的?
元光帝隔岸观火,他想看看他这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儿子和这个圆滑世故的老臣,谁胜谁负。
不过一瞬,曲政脸上便带了笑意:“殿下恕罪,是老臣办事不周,竟忘了将小女的画像送去王府,待老臣回去,便命人给殿下送去。”
杨珩懒散地倚在圈椅上,若无其事道:“令爱最好是个美人,不然我可不要。”
曲政老脸扭曲了一下:“是。”
元光帝不再看戏,斥责道:“别再胡闹了。”转而安抚曲政:“爱卿先回吧,此事我定给你个交代。”
曲政心里知此事稳了,便跪安。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元光帝怒道:“曲家女郎德艺双馨,知书达理,是你母妃为你精挑细选的良妇。”
元光帝略有嫌弃地望着他:“你也不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人家女郎配你,朕都觉得不登对。”
杨珩耳朵早已生了茧子,微有不耐:“既是母妃选的,那我应了便是,父皇不必折辱我。”
元光帝也早已没了脾气,只是发两句牢骚:“朕真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女郎能让你满意!难道你真的要娶春风满月楼的舞姬?”
杨珩笑了下,摘下湖绿色的手串放在手里把玩。
“有何不可呢?”
怕真的把元光帝气死,杨珩又道:“父皇将曲家女郎夸得天花乱坠,我倒是要去瞧瞧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夜凉如水,黄蒙蒙的月光似是波荡的涟漪,斜斜地荡向曲府北侧的下人房。
下人房是一个大通铺,可容纳十数人,白日里分开做工,夜晚紧挨着休息。
隐月借着月色净了手,仰躺在床上。
三日前,青衣楼的海东青找到她时,她正在九疑山下锄地。
每名杀手身上都被种了蛊,海东青会嗅着蛊的味道找到他们,这是楼主单线联系他们的方式。
待隼落到肩上,隐月取下它脖间的漆木牌,放在火上一烤,字迹开始浮现。
上面写道:“祭祖日,蜀郡,杀曲政。”
这便是她此次的任务了。
没有耽搁,隐月便快马加鞭赶往蜀郡。
曲氏乃蜀郡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不必费心思打听,便知道在何处。
不过进曲府倒是费了一番功夫,管家是个肥头大耳的贪财好色之徒,十样不好占十样,隐月好险忍住将他剁了,换了一张美人皮,在酒中下了迷药,拿到了入府的令牌。
“当——”
夜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锣响,将沉睡的众人惊醒。
会游周公之际,猛然被打断,纵使神仙也不会有好脸色。
鸣玉脾气还急些,脸色臭的不行,秀眉快拧成疙瘩,骂道:“哪个王八蛋半夜发癔症!要死啊!”
话音刚落,只见窗外一簇簇火把亮起,将整个下人房围了起来。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总管请诸位院外一叙,一炷香,请诸位穿好衣物。”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总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夜半还将她们唤出去,定然不是好事。
鸣玉大着胆子道:“一炷香时间太短了,我们还要洗漱呢。”
先试探一番底线。
门外那人道:“总管说了,若诸位不出来,吾等将夺门而入。”
话说的文邹邹,却隐带威胁之意。
一炷香的时间就是极限?
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
鸣玉一边狐疑一边穿衣。
门外,吴良材气压低沉,三角眼中泛着阴冷,他虽贪财好色不假,但能在曲府管事多年,也并非酒囊饭袋之辈。
他记得同那名美艳女郎酒酣耳热之际,随手将令牌给了她,可之后再寻她却寻不到了。
吴良材便起了疑心,祭祖一事牵扯晋王和御史大夫,若是在他这出了岔子,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忆及此,吴良材烦躁道:“把门给我砸了,里面的人都抓出来。”
咣当一声,房门轰然落地,溅起一片灰尘,惊起一片尖叫声。
家丁们毫不怜惜地架起这些女婢,押到院中。
阿财上前架起鸣玉,鸣玉问道:“发生了何事?”
阿财动作看似粗鲁,实则轻柔,答道:“吴总管丢了块玉佩,怀疑是下人房的婢女偷的。”
鸣玉当即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一块玉佩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他的钱,怕是比太守府的库房还多吧。”
阿财忙嘘了声:“可快别说了,总管正在气头上,万不可被他听了去。”
鸣玉点头,小命要紧。
婢女们被压到院中,吴良材走上前,无怪他敢如此放肆,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他都记得面相。
他细细打量着这些婢女,手指抚摸着她们的脸颊,仔细辨别是否有人皮面具的痕迹。
婢女们不知他是何深意,只感到屈辱,却又不敢反抗,盈盈泪水蓄满眼眶。
吴良材看得厌烦,现在跟他装什么贞洁烈女,入府前使尽浑身解数取悦他,入了府便琢磨有更高的枝可攀,这些贱民,真想全部弄死。
到了鸣玉这里,吴良材心情才好些,鸣玉乖巧地任他辨别,还笑颜盈盈地望他。
吴良材心情舒畅,并未在她这浪费太多时间,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便到了隐月处。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细的眉,薄的唇,无神的眼睛,小巧的鼻梁,丢到人群中便湮没人群。
吴良材从未见过这张脸,再者,他也不可能招如此普通的人入府。
他朝隐月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家丁会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佩,高声道:“玉佩是这名女婢偷的,大人,该如何处置?”
吴良材望着隐月,在当下生死时刻,她的神情仍不起一丝波澜。
吴良材冷笑一声:“拖出去,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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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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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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