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珩以为见曲家三女郎应在启程之日,不料当日傍晚便见到了。
彼时杨珩正在春风满月楼喝酒,新来的舞姬面容姣好,身姿窈窕,穿着华丽单薄的金纱裙,伴着鼓点起舞。
一曲终,杨珩笑着洒下一把金叶子,惹得一旁的罗浮痛心疾首,败家子啊。
罗浮是他表弟,受虞妃之命看管他,不过显然是看不住。
除罗浮之外,还有三人。
曲府的二公子曲凛,忠伯侯的小世子卫阙和霍小将军霍承钧。
卫阙同杨珩一般,皆是东都纨绔,见此大声叫好。
曲凛面露不虞,想到自家钟灵毓秀的妹子将要嫁于此等歹人,便忍不住沉了脸色。
但他仍记得父亲的训诫,未发一言。
霍承钧则是被卫阙拉来喝酒,正巧碰上,才入了席间。
他自小跟着父亲镇守南越边境,未曾见过如此场面,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卫阙浑然不知其中关系,嚷嚷着再舞一曲。
杨珩笑而不语,罗浮一脸无奈,曲凛面色铁青,霍承钧叹了口气,出来打圆场:“殿下,臣出来时辰良久,内子还在家中等候,可否容臣先行告退?”
杨珩未答,卫阙抢着道:“嫂夫人也来了?快带我去拜见,早听舅舅抱怨为你遍寻佳妇不得,没成想自己却将人带了回来,我倒是要看看是怎样一个妙人,将霍兄你这块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分明是指堂堂硬汉子,竟落到任人宰割,不能反抗的软弱地步。
霍承钧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脑袋:“凭你的才学,怕是没少挨夫子的揍。”
霍承钧常在军中,力气也比别人大些,卫阙一泡在温柔乡的闲散世子,一下被拍的眼冒金星,揉着脑袋,恼道:“我没被夫子打死,反到要被你拍死了。”
既然卫阙险些被拍晕,如今离去正好有了理由,霍承钧向杨珩拱手:“扰了殿下雅兴,我先带阙弟找大夫瞧瞧。”
杨珩没骨头的半仰躺在卧榻上,一手撑着腮,好笑道:“去吧。”
又转头对曲凛道:“你也回吧,明日启程怕是有些忙的。”
曲凛一走,宾客皆散,满堂欢笑顷刻寂静。
乏味,无聊,无趣至极。
罗浮抱胸,斜眼睨他:“咱也该回了吧?”
杨珩点头,披上氅衣,出了酒楼。
临上马车之际,却见一侍女前来拦住。
罗浮皱眉,斥道:“何人敢拦晋王府的马车?”
侍女不卑不亢道:“奴是二公子侍女,二公子说明日启程有些事情忘了交代,还请晋王殿下移步一叙。”
曲凛?
杨珩失笑,莫不说曲凛有事同他交代,阖该曲凛去晋王府向他禀明,哪有让他移步一叙的道理。
细细思索一番,便知其中原委。
杨珩拢了拢氅衣,笑道:“佳人相约,莫有不从。”
侍女见他猜中,面色慌然一瞬,便做了个手势:“殿下请。”
罗浮欲跟上,杨珩制止了他,便随侍女向东走去。
春风满月楼背靠宁湖,湖边的柳树将发了嫩芽,月色倒映湖水波光粼粼,女郎一袭玉簪色深衣,头戴幂蓠,如柳枝一般柔韧有姿。
侍女小跑过去,附在她耳畔说了什么,然后退下。
女郎转过了头,冲杨珩施了一礼。
“曲三娘子,幸会。”
曲贞早听闻晋王生有一副好样貌,与他样貌齐名的恰是他的风流之名,这样一位天子骄子,可堪为良人?
曲贞看得透彻,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任何一位女子停留。
权势虽大,却也大不过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曲贞心中衡量,下定决心,道:“臣女此次前来,是请殿下,不要答应这门亲事。”
“为何?”
杨珩边问边上前一步,似是想要看清她的神色,是否真实。
曲贞忍不住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许是晋王从未被女子拒绝过,有些恼羞成怒?
曲贞斟酌了下说辞,硬着头皮道:“殿下身份尊贵,是臣女高攀不起。”
晋王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
杨珩笑笑:“不必妄自菲薄,父皇说了,你配我绰绰有余。”
陛下真这么说过吗?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曲贞心头猜疑。
话锋一转,杨珩冷道:“你如此抗拒这门婚事,难不成是有了意中人?”
曲贞吓了一跳,可他这句话实在过分,像是在她脸上无形的扇了一巴掌。
惊吓过后也冷了脸色:“臣女蒲柳之姿,才学疏浅,不敢妄想约束殿下的心。”
拐着弯骂他风流,有些胆色,母妃的眼光确实好,可惜他不喜欢。
杨珩倏地贴到她的面前:“三娘子与我私下会面,不怕明日此事流传出去,你我婚事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么?”
曲贞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幂蓠之下一双美目圆瞪:“纵使我名节尽毁,也决不与你这登徒子有任何干系!”
“嘘。”杨珩笑意展开,左手放在唇上比了个手势,“你要掉水里去了。”
曲贞大惊,宁湖翻起淡淡涟漪,她想抓住杨珩的衣袖,却被他躲过。
曲贞恨极,一只手却揽过她的腰肢,将她稳稳扶起,杨珩笑道:“现下不就有干系了么?”
曲贞怒极,一把推开他:“你这个小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言罢,哭着跑了。
“你可真贱啊。”
罗浮从柳树后走出来,十分嫌弃他:“明明你也不愿这门亲事,何苦欺负人家姑娘。”
杨珩认真思考下这个问题:“我怕对她太好,她会爱上我。”
“呕。”罗浮恶心地想把晚饭吐出来,“你可真自恋。”
杨珩扫了他一眼:“无知者无畏,我不怪你。”
老天爷,请一道雷劈死这丫的。
罗浮咒骂。
家丁们架起隐月,其余婢女头垂在地上,未敢发一言。
但鸣玉心知肚明,隐月一整日都同她在后花园,根本不可能去偷吴良材的玉佩。
公然的栽赃陷害。
鸣玉不知隐月如何得罪了吴良材,竟想置她于死地。
道德的谴责,一路走来的不易,飞上枝头的野心,疯狂交割着她的内心。
鸣玉咬咬牙,最终喊出了:“大人。”
吴良材诧异地回头,见是鸣玉。
他对鸣玉印象深刻,此人乃是蜀郡胥户之女,生的极为貌美。
穷苦人家的女儿,美貌并不是福气,而是灾难的开始。
鸣玉之父是个老实的胥民,人也勤快,却被天香楼的人忽悠的染上了赌,母亲只好替乡里杀鱼维持生计。
幼弟堪堪三岁,家里便只剩一间破屋。
一天,其父输红了眼,将鸣玉压上赌桌,孰不知这正是天香楼的诡计,要的就是他这个美名远播的女儿。
其父理所当然的输了。
鸣玉本来没有名字,父母喊她闺女,邻里街坊也称她为谁谁闺女,鸣玉这个名字还是天香楼的鸨母取得。
彼时鸣玉在天香楼哭得很惨,梨花带雨,煞是可怜。
可普天之下,谁人不可怜?
哭得越惨,越是会让人想要玩弄。
吴良材没有花钱找女人的爱好,他喜欢别人带着钱和人来找他。
于是他欣赏了一番就走了。
后来听说,鸣玉砸破了恩客的脑袋,破口大骂了鸨母,跳进了珠水,没了下落。
吴良材哼笑,她可是胥民的女儿,哪有不会水的。
果不其然,在一个雪夜,鸣玉找上了他,带着她跳水的珠宝首饰和衣衫,问:“这些可以进曲府么?”
还是个聪明的丫头。
她没有路引出不得蜀郡,天香楼势大,能压过去的怕是只有曲府。
吴良材笑着摇头:“不够,我还要人。”
鸣玉咬了咬下唇,凝眸欲泣,天香楼调教人倒是有些手段,吴良材只觉温香软玉在怀,熨贴至极,可惜他不能要了她,可谓一大遗憾。
他待她也比旁人耐心些,闻言道:“怎么了?”
鸣玉身子抖了抖,终是豁出去了:“隐月昨日一直同我在一处,总管是否弄错了?。”
隐月也十分诧异地看向了鸣玉,她并未想到鸣玉会出言帮她,尽管她已经想好了脱身之策。
不过吴良材这个老狐狸瞬间便想到了对策:“这玉佩是前日丢的。”
吴良材并未怪罪她,反帮她遮掩,已经够了。
鸣玉知道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若在帮隐月说话,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便闭上了嘴。
吴良材耐心告罄,一挥袖,一帮家丁拖着隐月离开了下人房。
曲府东南侧,刑房里已架好刑具,隐月任由家丁将她绑上去。
吴良材坐在圈椅里,阴森森地盯着她:“说!是谁派你来的?”
隐月笑而不语。
吴良材冷笑了下:“来这里的硬骨头有很多,你不是第一个,我奉劝你一句,早死早托生。”
隐月盯着他,原本无神的双眼锐利起来,吴良材想到了什么,起身向隐月走去:“你易了容,不妨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吴良材用看猎物般的眼神望着她,手指在她脸上摸索,果然,在她的下颌处摸到一处小小的缝隙。
他得意道:“找到了。”
却见隐月并未露出他预想中的惊恐失措,而是扬起唇角,缓缓凑近他的耳边:“吴公公,我这么久未说话,是在维护你的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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