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拜天地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

余姚,柳家。

漫天的红色在这萧瑟的寒风中衬得有些萧条诡异,厅室中间,一对新人随着傧相的声音动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傧相的声音响亮浑厚,空旷的厅堂里站满观礼的宾客,嘈杂喧嚣中依旧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就在这时,竟有人将厅堂的大门一脚踹倒。厚重的大门摇摇欲坠奔向地面,发出巨大声音,引得无数宾客纷纷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女子,手拿长剑,破门而入后直奔新人,远远望去便觉得冷气扑面而来。

方才还无比热闹的小院中掉根针都能听见。

刚跪下的柳青山看见熟悉的身影,愣了一瞬,这个人此时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明明太阳还高高悬在天空,他却像坠入无边无尽的冰冷湖水,窒息又压迫。

女子走到近前停下,不少宾客心中大骇,此人看上去深不可测,长剑并未出鞘便已经感觉到她汹涌的剑意。

宋禅站在正中,盯着柳青山,不发一言。

上首的柳夫人心中猜测:这就是儿子在北境的那个女人,看上去果然粗鄙。

柳家的儿媳妇她不配做。

她送这封请帖的目的就是让她彻底断了念想,清楚地认识,柳家和她小门小户不同。

柳青山慌张地看向岳父,方才还慈祥和蔼的脸上眉头耸起,宋禅此举无意是将他的面子踩在地上反复蹂躏。

为了自己的前途,柳青山赶忙冲上前拦住宋禅,用身体遮住众人的视线,眼神中都是恳求。

求她不要拆穿自己……

而柳夫人负责与新娘父亲解释,道:“亲家莫生气,这是我家公公在世时攀上的穷亲戚,想借着关系将女儿嫁入柳家。”

柳青山心虚地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宋禅看着他的神情,越发觉得柳青山出现在自己人生中是她的耻辱。过去是她的爱给他蒙上了一层梦幻而又美好的色彩,而画布之下的他是个阴沟中的老鼠。

她讥笑着反问道:“你给我送的请帖,如今却又问我怎么来了?”

柳青山回头看向擅自决定的母亲,不禁埋怨她,她根本不了解宋禅的性格。她觉得宋禅会知难而退,可若让宋禅不高兴,路过的狗都得夹着尾巴挨两句骂。

宋禅睚眦必报,母亲不该将她招来!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她支出去,然后再想办法解释她的身份。

他拉着宋禅手腕,“我等会给你解释,我都是有苦衷的。”

“有什么苦衷?”宋禅从他身前横跨一步露出身影,环顾四周后看回柳青山。她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想若他明明白白地说出缘由,她还敬佩他一分。

可惜他不会……

“明年我就要科考,没有靠山的人连踏入朝堂的机会都没有。她家与京中户部有关系……”

柳青山一副无奈的样子令人作呕,宋禅止不住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就放弃了我?”

柳青山立刻反驳道:“没有没有,我一定会娶你的!”

话音才落,一个巴掌便落在他脸上。

宋禅没有想到柳青山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她下了狠劲,柳青山脸颊很快就显露出红肿的指印。

“娶我?”宋禅笑了,怒问:“纳妾?还是平妻?”

柳青山不敢说,这两个答案是他心中的选择,但不是宋禅接受的结果。

宋禅手中握紧剑鞘,压抑住喷薄而出的杀意,抬脚将柳青山踹飞。她走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新娘面前,问道:“你可知他有婚约吗?”

红盖头下的女人愣了一瞬,微不可见地点头,答:“这桩婚事是父亲决定的,我也没有办法。”

原来是一桩盲婚哑嫁……

柳夫人看着跪倒在地捂着腹部的儿子心里针扎般疼痛,此刻狼狈的他就像一个笑话,在那里被众人指指点点。

她扑上前扶起柳青山,手颤巍巍用手帕接住柳青山吐出的污血。

“你本就无德无行、行事乖张,让你个丧门星踏进柳家已经是我柳家良善。你与你那挟恩报复的师父别得寸进尺!”

话未说完,宋禅长剑瞬间出鞘,柳母只感觉自己脖子上一凉,随即便感觉汩汩鲜血顺流而下。“柳夫人,你觉得你能看见明日的太阳吗?”

任何人都不能辱她师父一分一毫,宋禅周身的杀气越来越重。她将剑柄下压几分,利刃深入柳母皮肤,她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

柳青山确信,宋禅会杀了他的母亲。

他不能让母亲在自己昏礼这一天死去,否则这一生他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他挣扎地挡在母亲面前,伪善劝告道:“阿禅,你别再犯错了!”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幅懦弱的样子吗?”宋禅看向他的眼眸,她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喜欢上眼前的这个人,难不成是被下了降头?

懦弱这个词激怒了柳青山,他的自尊心被瞬间击碎。

他眼前再次浮现起他被北燕人当做肥羊捆起来绑在木桩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虐杀,他崩溃地不断哭泣大吼,身下失禁弄得整个人臭烘烘的坏了北燕人兴致,方才等到宋禅来救他。

事后宋禅虽然不曾提起,但柳青山总会臆想到她目光中的鄙夷。

自卑与愤恨不断熬煮着柳青山脆弱的心理,仗着柳家与对方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仇恨滋生出他的无畏。

他面具下的阴狠渐渐浮出表面,他压低声音威胁宋禅:“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名门望族,除了朝堂上的贵客还有江湖豪杰。”

“你猜我用多少钱可以买你性命?”

宋禅冷笑收起剑,不屑道:“你不妨试试?”

柳青山草草整理一番,站起身道貌岸然扬声道:“诸位客人,我与此女本是萍水相逢,奈何她痴缠,我本是想在夫人进门后与她商议将此女迎进门,谁知她疯疯癫癫,居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今日更是毁我亲事、妄图杀害我的母亲。”

“虽未得逞,但母亲的身体经不起再次谋害。我愿出一百两,求大侠帮我将此女……诛杀!”

方才几人声音不大,厅堂里的客人只见打斗,不知具体缘由。如今柳青山的巨额赏金让几位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心动,骇于宋禅周身气场却不敢贸然出手。

他们都在等第一个出手的人试探女子的身手。

宋禅眸色晦暗未明,嚣张道:“我乃北境宋禅,诸位有胆量的便来试试能否杀了我,又是否承担的起杀我的后果!”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人听见她的名号就歇了心思,闹哄哄的厅堂此刻只剩下站在中央对峙的几人。

士农工商,柳家处于末尾的商,他们主要行走于南边贩卖丝绸,很少去北境,对北边的势力分布不太了解。柳青山志在朝堂,自然不会把心思放在江湖势力上,不晓得宋禅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北境与北楚相接,素来战乱不断。乱世之中,百姓贫苦却难舍故土,将士们忙于守护疆土,对当地百姓的生活鞭长莫及。江湖人士便成立了一个组织,与军队合作守护村庄。

而其中,慈悲者多有,却只有一个令那些打秋风的匪徒闻风丧胆的名字。

宋禅最有名的便是她的心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因其性情江湖人送“小魔头”称号。传播最为久远的便是她一怒之下将一个山头的土匪全部斩杀,无论老弱病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样的人,一百两就要他们卖命,自然不可能。

宋禅拿出柳家祖父给她的信物——一枚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将柳家做下的丑事一一说明。

“十二年前,我师父救下柳家祖父,他缠着我师父定下的亲事。如今柳家背信弃义,柳青山另娶她人,还请诸位宾客为宋禅做个见证。”

她将玉佩高举,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我与柳青山便如此玉,恩断义绝。”

说罢,玉佩坠落在地。

像她与他过去那段算计而又夹杂些许情意的可笑时光。

宋禅掐着柳母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道:“记住,以后见到我,躲着走!”

一切事了,宋禅笑着抱拳对宾客行礼:“抱歉打扰诸位的宴席,柳家妇人辱我师长,若不出手我无颜回家。若有人不服,那欢迎来找我。”

宋禅踏出柳家那扇门的时候,风吹过,雪花随着白梅在天空中打着旋落下。

她用手捂着眼睛,泪水坠落在地,随即她却扬起快乐的微笑,像深夜中突破厚重云层的一轮明月,有人隔着夜幕窥见皎洁的月光。

柳家经此一事算是成为了余姚的笑柄,柳青山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宋禅离去,他却无可奈何,只叹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

冬月二十三,金缘阁。

屋外吵吵闹闹。

宋禅在金缘阁中醉生梦死过了五日。

她被昨夜忘摘的首饰硌得脑袋难受,气呼呼将累赘的首饰丢下床,朦胧之间发现房间里有一个不熟悉的气息。

危险的气息让宋禅刚才还迷茫的双眼此刻瞬间清醒,起床气取而代之的是杀气。她淡定地将衣服拢好,赤着脚站起身穿过层层叠叠的幔帐,路过熏香的时候发现香灭了还优哉游哉地添了点香。

坐在窗边小榻上的男人看着宋禅慢慢悠悠,完全没有一个正常女子清早发现房间中有陌生男子的反应。

“你怎么没有一丝正常女人该有的反应?”男人戏谑道,嗓音低醇似酒,轻飘飘吹入宋禅耳朵里。

“正常女人的反应?”宋禅眉毛一挑,内心惊讶一个毛贼还要弄得人尽皆知吗?既如此那她便满足他的愿望吧。

“来人啊!有人在我房……”宋禅如他所愿,只是还未喊出完整的一句话男人就到了她身前,将她的嘴巴牢牢捂住。

宋禅皱眉,这个距离……太近了……

她很不适应……

想杀人……

笃笃笃!——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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