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其实是打算去死的。我本想继续北上，去往外蒙古乌兰巴托，买个帐篷，等到积蓄花光了，就在辽阔的草原上等死。可是好巧不巧，我去的火车站没有票，于是便随便买了一张即将出发的票，想着在哪死不是死呢，也没力气折腾了。可是你出现了，几乎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啪——”很清脆的的一巴掌，足矣把田绯扇醒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胆小鬼是敢自杀的。”程然就是这样，说出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说什么花光积蓄，如果真的想死，人是不会找理由的，真正想死的人是会用身边的一切事物，果断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你不是这样的，田绯，你对生活还是抱有希望的不是么？”

“你清楚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吗？”田绯苦笑道。

“我们国家人还是太多了，无良的资本企业轮番，不停的压榨，各种各样的消费主义陷井。没有美好的未来，因为我们的未来，都被架空了，车贷房贷各种为你量身定制贷款，琳琅满目屡见不鲜。我虽然对这些充耳不闻，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要考虑吃饭的问题，就必需要亲手为自己戴上枷锁。”

“这就是我眼中的世界，我对自己现今的生活感到麻木痛苦，绝望，甚至是未来我依旧要日以继夜的如此生活，才能维持我的基本温饱。还是在没有各种贷款的情况下，哈哈，我只觉得可笑，为我贫穷的人生可笑。”

程然很想说些话反驳，但是无论怎样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田绯，你真的很厉害了，你独自一个人，这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田绯没有说话，把头埋的更低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迷茫很正常，遭遇困窘也很正常。这些都不怪你，你不要对自己过多的苛责，你努力把自己养这么大，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现在如果去死了，那从前的自己，从前所经历的一切，你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里，难道是为了把自己困住么？”

“田绯，你听着，我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但我不想你死。你死了，最对不起的人，是曾经赤诚热烈的自己。就这样放弃了，你对不起走过来时艰辛的路的自己，你对不起曾经义无反顾，抛弃一切的自己。”

田绯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看清我，我不是…不是值得你喜欢的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而且，你会离开的，你一定会离开的……”

而我，再也无法经历任何一次的离别。

如果终究要走，干脆趁还没有把心交出去，就赶紧走。

“为什么要我走，你这么没把握么？你觉得自己会离不开我，还是，你已经有一点儿喜欢上我了？”程然顺着话说道。

“田绯，你绝不是身弱之人，可不要轻易看轻自己。”

田绯捂住自己的耳朵，“啊啊啊！你不要说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渺小了，我不想一直那样，可怜痛苦的生活。”田绯眯着眼睛，看向朝阳。

“田绯，你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吧。”

“程然，谢谢你，愿意听我发牢骚。”

“比起表面上的客气，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我更开心。”

程然看着田绯红透的眼眶，“作为礼尚往来，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呢？”

田绯站起身，挺了下腰杆，程然的视线一直跟随。“你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家境优渥，前途一片光明。”

“我虽不愁吃穿用度，可不也敢说自己的前途是否一片光明。家里给我安排了一条怎么走都不会出错的路，可是那不是我的路，那是别人期待我所走的路。之前，我总是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做一个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家人眼中的乖乖女，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根本就是个疯子。这条路，让我老老实实走下去，是不可能的。我会偏离航道，不断脱轨，最后自取灭亡。”

“表面多么的冷静，内心就多么狂躁。学业就快完成了，但我的内心非常困惑，我只知道，我很累，很辛苦，但他们不允许我抱怨。一直以来伪装的面具，仿佛要长在我的脸上了。

母亲带我参加了一个宴会，好像是某某家的公子过生日宴。约莫和我差不多大，只觉得对方眼神一直在扫视我，那个眼神我感到很恶心，是很不怀好意的神情。我真想把手中的红酒杯杂碎在他的猪头脑袋上，再把他的眼睛好好剜出来看看，看看眼前这个凶残的女人。

但母亲拉住了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场相亲局，对方似乎很满意我，哈哈，我就这样，被卖了。

我仿佛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想要出走的心。你看，十几年的刻苦用功，孜孜不倦，也比不上上位者的一点青睐。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变成了笑话，我以为母亲能看到我，会为我感到骄傲会很欣慰，然而并没有，她把我视作能够实现阶级跨越的筹码。她否定了我的所有价值，或是，她不愿意等待我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她只是，如此着急忙慌的，想要把我推出去。她如此厌恶着我，却又不得不依赖我，我该感到庆幸么？哈哈，我想我真是疯了”

“在抛弃了自己所有身份枷锁之后 ，我感到无比的轻松，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脸，最清晰的，是你的脸。你平平无奇，放在人群中，更是找也找不见，但为何会让我牵肠挂肚许多年。

我一直没退中学的群聊，每次同学聚会我都会去，可是每次都没有你。我甚至去问了李莹，问她知不知道你的近况，她说你们很久没有联系了，但她还是给我推了你的号码。”

“我开始懊恼，为什么没有早点这样做，可是即使有了你的联系方式，也不敢轻易打扰你，更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想说的话太多了，也不知从何说起。”

“活着对我来说，是件很无聊的事，但只要想到你，就又会开始期待。我也觉得自己是无病呻吟，每天都有人死，每天也有人出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有身体残缺，却还在积极努力生活的人，也有生存艰辛却依旧默默无闻忍受苦难的人。我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像是在矫情些什么。可是任何人的经历都不同，对于苦难的定义也不同，苦难是无法被用来比较的，活着才痛苦，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每一个在活着中艰难挣扎的人，不能用“比较”苦难来侮辱他们。”

“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思想贫瘠的人，困窘不堪的人，也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田绯，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我们不用那么着急，但活着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挑战，不妨让我们试着活一活呢？”

程然紧紧抱住了田绯，田绯依偎在程然怀里，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亲切。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要一了百了，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与你并肩走下去。”程然贴近田绯耳畔，掷地有声，一字一句，两人的心跳几乎有一刹那的同频。

明明是新生的时刻，可是为什么如此的悲伤，如此的难过呢……

而勇士绝不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