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勾,静静倒映在望春河上,一艘画舫游过,湖面泛起阵阵波纹。
雕栏玉砌的画舫船上,水袖翻飞,琴音绕梁。
身姿曼妙的舞姬时而看向角落,秋波频频。
角落里的男子身着锦绣,气质温润,五官生的极为张扬明艳,此刻却无暇顾及眼前风情,垂首孜孜不倦地奏写折子。
他桌案两旁皆高垒奏折,仿佛与这声色犬马格格不入。
男子微微抬手,纤细手指在羊脂白玉制的茶盏上轻轻一敲,一旁恭候的太监便极有眼力地上前添茶。
东宫里出来的太监无人不知,眼前这位乃是东宫太子的心腹,幼时为太子伴读,后任职东宫司议郎,上至朝堂新政,下至东宫庶务,皆经由他手。
他日新帝荣登,他必然官运亨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虽则只是个小小正六品,东宫上下却早已将其看作未来的权臣。
“周大人,这都看了一个时辰了,不妨暂歇,太子爷不会怪罪。”太监温声提醒。
周鹊抬眸,清明的眼眸淡淡扫向屏风后,此刻的太子爷正忙着与舞姬嬉戏,自然无暇理他。
嬉戏声从屏风后传至人前,衣衫不整的太子脸上缠着女子的丝帕,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一不留神便撞上了周鹊的桌案,将其高垒的奏折纷纷扫翻在地。
“哈哈哈,美人,孤抓到你了!”他抓住周鹊的衣袖,笑得肆意无拘。
“殿下,这是周大人,您抓错人了!”太监忙上前扶起太子。
太子摘下丝帕,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怎么是你啊?周大人!”
周鹊扬起笑脸,这一笑明媚动人、光华绰绰,就连风情万种的舞姬们也是自愧不如。
“扰殿下雅兴,是臣之过。”
“周大人过虑了,孤恕你无过,快快起来陪孤一起玩!”
“好啊!”周鹊不动声色地应下,随即抽回自己的衣袖,将一旁舞姬推进了太子怀里。
太子昏聩,世人皆知。
人人都将她视作未来权臣巴结着、讨好着,可谁又能保证,荒淫无能的太子能否安然登基呢?
旁人看不清,可身处权力旋涡的她却心知肚明,朝堂之上,左有野心勃勃、资质上佳的羡王,右有忠心耿耿,权势地位不弱他们周家的江家。
早在去年太子临幸宫女一事被弹劾后,今上便已动了换太子的心思,而今圣旨迟迟未下,不过是在等一个由头。
周鹊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继续埋首伏案。
耳边的喧闹声渐渐消停,太监匆匆走至屏风后,不多时又回到了周鹊身边。
周鹊停笔,问道:“殿下如何?”
太监小声道:“睡下了。”
周鹊松了口气,一挥手,舞姬们纷纷撤去。
她取来茶盏,正欲喝上一口提神,船身却在这时剧烈晃动,连带着她手里的茶水也洒了出来。
周鹊看着被水浸湿的奏折,默不作声地搁下茶盏,等着侍卫来报。
不一会儿,“噔噔噔”的脚步声穿过前舱,进到舫内。
“大人,是羡王的船碰上了咱们的船。”侍卫神色慌张道。
画舫相碰本就少见,出事的还是东宫和羡王,说是偶然她才不信。
周鹊提着茶盏,微微后仰,纤瘦却极为风雅的身形慵懒地陷入圈椅里。
她勾勾手指,太监旋即凑上前,二人耳语。
“交给奴才。”太监喜贵与周鹊合作多年,颇为默契。
周鹊闭眼静候半盏茶,开口询问:“他们还没走?”
侍卫:“卑职上前与羡王的人沟通过,羡王不肯让。”
周鹊睁眼,眸色染上一层倨傲,她站起身,将面前那被水浸湿的奏折取起,上写“兴修水利”的四个字已然模糊不清。
她随手丢到了地上,吩咐:“找人重新誊抄一份。”
言毕,她负手走出前舱。
夜色里,她一袭月白色华袍十分惹眼,衣袂上的黑色曼陀罗悠然绽放,极致魅惑。
对面的船舷旁,一身贵气的羡王笑脸相迎:“周大人!不巧啊!”
周鹊神色自若:“既见东宫行舟,羡王殿下何以不让?”
羡王笑容亲厚:“是本王之过,预备登船亲自向皇兄谢罪,皇兄人呢?为何不出面一见?莫不是责怪臣弟搅他雅兴?”
周鹊拧眉:“太子正在小憩,羡王殿下不妨改日?”
“两船相撞并非小事,本王忧心太子,若非亲见他安好,本王不走。”羡王看着亲和,行事从来谨慎。
周鹊明白,今晚羡王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侧身,冲羡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羡王早有准备,立刻有侍卫上前,在两船之间铺上结实的船板。
周鹊转身引羡王入中舱,舫内地毯柔软、如踩云端,正对门的方向是一扇沉香木制的屏风,屏面覆上冰纨素锦,上绣一幅繁华图,花瓣娇艳欲滴,含羞吐蕊,奢靡绮丽。
周鹊脚下不停,径直走到屏风后停驻,羡王也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
此刻太子正伏于案首,闭目小睡,案几两边皆堆满奏折。
羡王见状眼底闪过一抹震色。
“殿下这下可放心?”周鹊挑眉。
羡王眼神一动:“本王忽感急切之意,借用下如厕!”
言毕,羡王如一阵风般走过周鹊身侧,朝舱门外走去。
周鹊寻一处空椅坐了下来,静静捏着眉心。
不消片刻,羡王踱步走来,其身后跟随一群衣着朴素的婢女,细看不难发现婢女之中多是姿色上乘,艳丽的妆容难掩舞姬的本色。
“周大人,这些婢女……”羡王笑意不达眼底。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寻的真相,一个可以将太子拉下东宫宝座的罪名。
“都是我的随从,殿下若喜欢,挑几个走?”周鹊挑眉,不给羡王发作的机会。
羡王笑容一僵:“那就先交由本王代为看管了。”
周鹊起身,恭送羡王,直至对面船舫离开,喜贵这才满脸忧心道:“大人,羡王这是有备而来。”
周鹊岂会不知?可风月楼明明是他们周家的势力,此等秘事如何就让羡王知晓?
“时辰不早,公公送殿下回东宫就寝,后面的事交由微臣即可。”周鹊从容道。
喜贵闻言放下心来,船舫抵岸,喜贵命人背起太子登岸。
目送宫车远行,周鹊这才仰首看向枝头,月影被树梢上的人影遮蔽,衬得她精巧的面庞忽明忽暗。
“去风月楼,详查内鬼。”
枝头窸窣摇晃了两下,随即人影不见。
周鹊抬步走至小道,就见两驾马车并列而行,一为皇室车舆,一挂江家徽记。
羡王隔着车窗与隔壁笑语,随后离去。
江家马车随其后缓缓前行,车帘随风而起,露出男子绣金云纹衮边的袖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点茶案。
周鹊冷冷敛眸,转身要走,身后忽闻男子醇厚的声音,乍一听如沐春风。
“江大人唤我?”周鹊驻足,回眸间发带随风而动,清冷且疏远。
“周大人,用不用我捎你一程?”马车里的人撩起帘子,丰神俊朗、气度卓然,言笑间又藏着几分犀利戏谑。
“行啊!”周鹊歪头看他,知道他是假客气,她从来也看不惯他的虚伪做作。
江赋臣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鹊捻着衣角上车,对面适时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平滑,温润的玉斑指彰显着其身后的富贵权势。
周鹊略过他的手,扶着车厢坐了进去。
“喝茶?”上好的明前龙井氤氲着雾气,朝她飘去。
周鹊闻着面前清新的茶香,思绪不由飘远……
七岁那年,周、江两家在朝堂崭露头角,周鹊跟着母亲参加公主府的赏花宴。
时值春花烂漫,杏花树下的胖小子生的好似年画娃娃般圆润可爱,开朗活泼。
周鹊忍不住去逗他,嚷嚷着要骑马,自小被家人当宝贝疙瘩疼着的胖小子哪受过这委屈?绷着水灵灵的胖脸斥责她无礼、没教养。
周鹊气不过,往他喝茶的壶里倒了马尿,胖小子抱着杏花树吐了整整一下午,双眼通红、委屈愤恨的眼神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志学之年,周鹊开悟,恢复了前世记忆,也曾为当年的“不懂事”狠狠悔悟,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当年的胖小子自那以后像变了个人。
周鹊悠悠抬眸,眼前的江赋臣五官深邃,线条紧致利落,哪里还有当年那胖小子的半点痕迹。
周鹊清了清嗓子:“客气,但不必了,前面桥头放我下来即可。”
她的马车在那候着。
江赋臣未再多言,马车停下。
周鹊下车,回身拱手道谢,疏远且防备。
……
夜色渐深,一驾四角悬挂铜铃的马车静候桥头,乌木车身雕刻着精致的宝相花纹。
周鹊登车,马车缓缓前行,她紧绷的脊背稍有松懈。
“少爷怎么是坐着江侍郎的马车?他没为难你吧?”小厮东恩比周鹊小几岁,自幼跟着周鹊,嘴比脑子快,“也是,你不为难他就不错了,谁能欺负了您啊!”
周鹊没理他,自顾自地倒了杯梅子汁,优哉游哉地喝了两口。
马车直抵府邸,周府从外看不显山露水,内里飞檐斗拱、曲径回廊、山石林立。
周鹊择一妾侍院落,径直入内。
阅读指南:
*1V1双洁,前期有多想让对方死,后面就有多爱,大型真相现场
*女主事业脑始终在线,最爱自己,其次男主、亲人、权力、金钱等等等
*官职参考唐朝,其他架空架空架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撞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