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9.1

走向阿希娜女神学院设立在惠灵顿山的山间礼堂的时候，露辛达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显得对接下来即将开展的新学徒入学仪式有一些心不在焉。

当然霍丽叶可以理解她。欧珀石事关重大，关于欧珀石的消息总是可以令空灵大陆上的生灵感到一些紧张和慎重。更何况，说到底，她们也还只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而已。

霍丽叶一边拨开荒山中枯树枝，为有些神游天外的露辛达开路，一边安慰地说：“不要着急，露，现在距离那欧珀石争夺赛，还有一整个空灵纪年呢。我们可以慢慢来。”

露辛达则是叹了一口气：“我听艾弗格林院长的意思，是要先在学院内部举办一场选拔的比赛，从而擢选出五个最为优秀的学徒。你知道的，恩丽，伊里斯翼人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过于孱弱了，在战斗上拥有先天的弱势，其实，我的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霍丽叶刚刚想要说一句“尽力就好”，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

露辛达诧异地抬头，刚想要问一句“怎么了”，自己的嘴里也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

没有别的原因，出现在两个人眼前的这一座“学院礼堂”，它实在是太出乎于两个女孩子的意料，以至于两个人在一瞬间都有些看得呆住了。

听见“礼堂”这一个单词，露辛达与霍丽叶都下意识地认为，那大约应当是一座山间城堡一样的古典建筑。可是，当两个女孩子依照学院的指示，一路向西盘山而下，真正到达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那根本不是一座由砖石构造出的“建筑”，那是一片天然的，掩藏在惠灵顿深山里的，隐秘的裂谷。

裂谷，顾名思义，是惠灵顿山体裂开的缝隙。

这一片裂谷有几人高，虽然不算很深，但是两侧的山壁垂直陡峭，这样直直地削下来，裸露出一些砖红色的砂石与土，景色与山林里看上去十分不同。

如果只有一处裂谷，原本也称不上一种极其难得的地质环境，可是，眼前的这一处裂谷，它充满着一种独特的、奇异的，近乎于具有魔力的妖冶的美丽；而这样的气氛只来源于一个原因。

“是斯科特拉红血树。”露辛达低声地说。

霍丽叶则愣愣地说：“我以为，斯科特拉红血树是只存在于史诗传说中的植物。”

广为流传的《空灵大陆史诗》之中，对于斯科特拉红血树的形状与特性，有过十分详尽的歌颂与描绘。史诗故事“红欧珀”的第135行这样写道：

“大地遭逢战乱，鲜血染红山峰；海密尔顿山地干涸成为沙漠，血腥气息深浓；仁慈的赫斯缇亚女神看见这一切，悲悯地降下雨后的新风；祂将一柄神伞抛掷在海密尔顿的山地上，神伞降落于瑞威尔河东；

“伞面向上，延展成巨大的树冠；而伞骨向下，扎根于土地之中；树根盘踞出错综复杂的脉络，蜿蜒着攀爬向天空；战士的鲜血永远地流淌在斯科特拉树的汁液里，重新滋养起海密尔顿十二峰；

“这是赫斯缇亚女神的仁爱，也是祂为空灵大陆敲响的警钟：杀戮与战乱造成了一切的破坏，我们又何必在下一刻依然重新地挽起刀弓？”

霍丽叶注视那巨大的伞状植物，喃喃地说：“斯科特拉红血树，我以为那只是史诗之中劝诫生灵们不要自相残杀的寓言故事。嘿，这树的形状，倒还真像是一柄巨大的伞，或者，嗯，其实更像一棵蘑菇。”

伞也好，蘑菇也罢，斯科特拉树的树冠形状的确令人一见难忘：

圆盘一样的树冠一棵接着一颗地在两侧的峭壁上排列，树根蜿蜒而下，如同人族的血液脉络一样，弯弯曲曲地沿着山壁爬到裂谷的谷底来。

这样的树冠，这样的树根，它们散发着一种暗暗的红光，使得眼前的这一处裂谷散发出奇异而神秘的气息，几乎如同一片古老的巫师或炼金术士的手书里描写的被诅咒的魔法森林。

就在这样一片奇异的裂谷之中，阿希娜学院将裂谷的谷底布置成了一处“礼堂”：唯一一棵坐落在谷底的斯科特拉红血树成为发表讲话的演讲台，一些方正的石头整齐地排列在相对平整的土地上，显然意在充当学徒们的座位。

入学仪式还没有开始，提前到场了的新学徒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霍丽叶忍不住说：“也真是难为艾弗格林院长打造出了这么一个‘礼堂’。这里除了叫人瞧着就起了鸡皮疙瘩以外，我想它总应该有一点其他的好处？”

维克丽少女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不可思议的感叹。

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感叹道：“原来这片空灵大陆上，还真能有人愚蠢到不知道斯科特拉树的能力啊。”

9.2

霍丽叶一愣，露辛达也侧目，两个女孩子转过头去一看，才发现那年轻的男孩子背对着她们，显然并不是在同她们说话。

只不过，这男孩身材高大，这样环抱着手臂，高傲地扬着头颅，从背影看也能看出明晃晃的一种骄矜。霍丽叶就是一撇嘴：“噢，女神在上，怎么是这个讨厌鬼。”

露辛达一扬眉毛，流露出询问的表情，霍丽叶颇为不屑地一努嘴：“那是奥古斯汀，维萨科斯公爵的长子，也是阿拉特王国的王位第四顺位继承人。”

“阿拉特人族王国，”露辛达想了想，“我以为他们信奉大地女神该亚。怎么这位奥古斯汀没有去到该亚女神学院接受教育，反而出现在了阿希娜女神学院？”

“噢，”霍丽叶翻了个白眼，“女神在上，这人就是个实打实的，自封有资格的，不知道自己享有特权的，自私的蠢货。”

霍丽叶连珠炮一样地吐出了一大堆批判性词语，露辛达忍不住失笑，拍了拍她的背：“别生气，恩丽。”

“你听到他做出来的蠢事，你也会生气的。”霍丽叶说，“你不是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咱们学院吗？还不是因为他不满意该亚神学院上一年招收了大量的平民出身的学徒。他打伤了好几个平民出身的同院，导致维萨科斯公爵和该亚神学院差点直接闹翻了。那人就是明晃晃的‘强者论’，在他的想法里，弱小者大概就不应当存在，应当淘汰——用丛林法则优胜劣汰，而不是拖泥带水地照顾老弱病残，这才是他们阿拉特人族能变得更好的方式。”

霍丽叶颇为愤慨地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露辛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伊里斯公主向着年轻的女武士扬了扬眉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霍丽叶耸耸肩：“寒季的第三个月曜轮他就来到学院了，只是还没有正式成为学院的学徒。我的姐姐那时候已经跟着大师在学习，她直接因为这个和他打过一架。我们都很不希望学院收下这样的学徒。没别的，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露辛达还没来得及再听霍丽叶滔滔不绝地继续发牢骚，就亲眼见证了这位奥古斯汀的难缠之处：

贵族青年抱着手臂，嗤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轻蔑地说：“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学院都要招收这么多的废物。噢，女神在上，我差点以为自己不在神圣的学院，而是在垃圾和流浪儿的庇护所。”

这实在不是一个多么高明的“笑话”，但是奥古斯汀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还是爆发出了一阵干巴巴的哄笑，露辛达猜想这些男生都出身于阿拉特王国。

而在这一群霸凌者面前的被冷嘲热讽的两个学徒，第一眼瞧上去，的确是学院里最典型的容易被霸凌的学徒：

一个是身材微胖，脸颊生有雀斑而表情十分腼腆无措的男孩；另一个则是看上去还不足十岁的，身材瘦小而脸色苍白的小女孩。

被人当面嘲讽是“废物”，男孩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恼怒或者屈辱的神色，只是有点担忧地望着那小女孩。他握握女孩的手指，女孩倒是没有看他，只是用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奥古斯汀。

如果要霍丽叶说，这女孩子实在是有一点邪性的：分明是不足十几岁的女童模样，但是她披散着一头长长的漆黑的直发，眼睛也是深黑的颜色，仿佛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活脱脱是被大祭司诅咒过的恐怖娃娃模样。

恐怖娃娃这样幽幽地直勾勾地盯着奥古斯汀，显然盯得奥古斯汀有点翻起怒气。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气吗？”阿拉特王室的第四顺位继承人说，“女神听见这一切，我也是这样说；我说出的都是大实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许多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吗？我都知道，但是我全不在乎。因为那都是苍蝇对狮王发出的无用牢骚。”

这样说着，奥古斯汀嗤笑了一声：“以你那愚蠢的废物脑子，多半以为我是仗着阿拉特王室的头衔在作威作福。我和那些没用的贵族蠢货不一样。我的强大并不来自于我的姓氏或者我的家族，而是来自于我强大健壮的躯体，和实打实的可以在战场上拼杀的能力。而这都是来自于我坚持不懈的对自己的训练。”

听见霸凌者这样说，露辛达打量了一下奥古斯汀的身量：

天生的身材高大就不说了，他确实拥有一身紧实的肌肉，腿也结实有力，那的确是一副常年勤劳锻炼出的出色的武士身材。

而年轻的阿拉特贵族这样说着，傲慢地用眼睛巡视一周，拔高了声音：“学院最终还不是要进行及竞赛的比拼，进行考核，进行排名？不仅是学院，进入到任何的工作里也是一样。最终，废物就是会被淘汰，而强者就会被嘉奖。这是族群进步的根本。所有人都不敢诚实地承认这就是真相，而我只是将难听的实话说出来，戳破你们这些没用的小废物可笑的自我安慰罢了。”

这一番话显然打动了不少奥古斯汀的追随者，获得了不少共鸣，他身边那些年轻男生的起哄和喝彩的声音都比之前真诚了一些。只是那恐怖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对此依然显得无动于衷，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奥古斯汀看。

女孩刚刚动了一动嘴唇，就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清晰地说：“那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奥古斯汀一愣，几个人都转回过头去，露辛达平静地走了过来，站在了小女孩的身边。

“不远万里地从该亚女神学院来到这里，那么，”露辛达说，“你应当已经知道下一个空灵纪年，那一场战斗竞赛的存在了，是不是？来自维萨科斯的奥古斯汀。”

顿了一顿，不等奥古斯汀回答，露辛达平静地说：“会有人在学院的选拔竞赛里打败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你可以在竞赛里等着看一看，奥古斯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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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