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演戏，那么就要演全套。接下来一个月内，安第斯和伊诺森乘坐马车，秘密从梅图斯赶回了光明帝国西郡，见到了“乌瑟尔”的“养父母”。

通过秘密魔法，二人都伪装成了另一副模样，伊诺森是黑发绿眸的“乌瑟尔”，容貌和他本身有几分相似；安第斯则是棕发棕眸的养兄“彼得”。他们各自作为和自己本无交集的另外两人，与这对养父母生活了几天。

那对夫妻似乎是普通人，不过应该和卢妮卡达成了某种协议，对他们毕恭毕敬，很少私下交流。而泥瓦匠的工作也相当单调，平时他们也并没有太多要做的。除开安第斯在中途去某户人家家里，帮助“父母”搭了把手，其余时间内，二人都在卢妮卡的监管下完善自己的伪装。

首先，与教堂长大的伊诺森不同，家境普通的人皮肤、头发的状态自然更为粗糙，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只能通过魔法。除此之外，神态体态也相当重要，一些细节，比如是否驼背，是否经过战斗训练，以及对礼节的熟练程度、对光明教堂的熟悉程度，都是极容易露馅的地方。

这些没有捷径可走，二人只得努力练习，不断贴近“乌瑟尔”和其养兄的人设。然而，越贴近，越了解，越觉得奇怪——

在临行前，趁着卢妮卡离开，伊诺森悄悄去找了安第斯：

“你有没有觉得，‘乌瑟尔’并非卢妮卡虚构出来的形象....我找到了他房间角落留下的刻痕，和他日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安第斯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伊诺森也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神色变得凝重：“...他现在在哪里？”

安第斯摇摇头。他看向窗户的方向，夜色中，一条银环蛇顺着缝隙钻了进来，爬上他的手臂：“我用伴生探查，没有发现他或者他养兄的踪迹。但周围其他人的言语都说明，在我们到达这里的前一天，他们的确存在。”

“不过，其他人的印象也相当模糊，只知道有这么两个人存在，细节则完全想不起。就像是被某种魔法隐去了。”

“秘密领域的魔法吗？”伊诺森低声道，“将一个人的存在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安第斯点点头，神情不太好：“我用星之井占卜过，并没有什么下落，而向雷欧留下的那枚骰子询问，也没有结果。”

伊诺森有些愤怒：“呵，她不是说合作吗？这可算不上有诚意。”

神甫说着，拿出圣咒书，吟唱勘破魔法。然而，话音落下，毫无回应——秘密魔法似乎天然克制光明，即使他已经达到九阶，还有圣咒书辅助，却还是一无所得。

安第斯看着他的动作，眸色一沉：“果然，隐秘的力量，即使是光明也无可奈何....”

光明能克制一切黑暗，然而秘密却似乎并不属于此类。

他叹一口气，阻止了伊诺森暴躁的更多尝试：“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直接去问她。”

“——问我？”

面对质问，卢妮卡表现得怡然自得：“没想到你们会对这件事如此在意。好吧，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内容——乌瑟尔的确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不然，仅凭短短时间内的运作，根本无法骗过光明教堂。”

见伊诺森表情瞬间不太好看，她便笑着补上一句：“你顶替他的身份，就像你顶替梅图斯的卡洛?林恩一样，这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这当然不一样！”打断他的是伊诺森略带愤怒的声音，“他现在在哪里？”

卢妮卡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意外他们有如此充沛的同理心：“你们在关心他？”

明明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竟然也值得挂心，真是......

她漫不经心地想。

这些思绪一闪而过，卢妮卡很快挂起了微笑，柔声回答：“放心，他是我们的人。现在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他最好不要出现。”

安全就好....伊诺森松了一口气。然而，即使如此，也许是直觉或是某种预感，他的内心莫名浮现一丝异样。

还未仔细辨别，就被卢妮卡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所以，你已经完全熟悉他的身份了吗？”

“作为乌瑟尔的生活即将开始，你们最好集中全部精力。那些光明法师可不好对付。他们总是有些多余的敏锐，就像你一样。”她微笑着提醒。

伊诺森回过神，虽然心有不满，最终还是低声道：“....我明白。”

卢妮卡拍拍手：

“那么，我们明天就启程前往王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费尔南多公爵的继承人了。”

说这话时，她眸中的笑意浅淡，眼底勾勒黑色痕迹，让尾音都意味深长，宛若咏叹。

“‘迷茫吧，庆祝吧，惊喜吧，为揭开这深埋的秘密而喝彩....’”

……即使真相本身就是虚幻。

--

这是伊诺森第一次来到光明帝国的王都。

和气候湿热的梅图斯不一样，光明帝国更靠近北方，此刻依旧被冬天所笼罩。寒冷彻骨的空气和依稀的雪花，从马车掀起的帘子处涌入，让人忍不住缩缩脖子。

而顺着缝隙，抬头望去，入目的是光明帝国标志性的古典风格建筑，规整而单色调。光线透过灰白色的天幕，照到冰冷的房檐、地砖，与裹着厚厚衣物、低头行走的行人们身上，让那些本就淡色的事物更显得惨白。

看了一阵，最终还是抵不过寒风，伊诺森又把帘子拉上。回头，看向安第斯，他嘀咕了一句：“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

“我以为，王都作为光明帝国最繁荣的城市，会更...热闹些。至少更有温度。”伊诺森低声道。

毕竟这里是离光明最近的地方。

闻言，安第斯沉思一会。

他摸了摸下巴：“其实也和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我印象里，王都几乎没有阴天。即使是冬天下着雪，天也是明亮的。这里是光明的国度。”

他微微掀开车帘，若有所思：

“我还记得，从城门到中心广场的路旁，有许多大理石雕塑，雕刻着光明帝国历代的圣徒和教皇们。王都永远明亮的太阳会为它们镀上淡金色，使得形象圣洁肃穆，不可侵犯；但当仔细看去，那些活跃的光明元素力又让其显得温暖，模糊的面容悲悯慈爱，每一道纹路都栩栩如生。”

“然而现在，”他指了指外面那些静默的雕像，“只剩肃穆。”

听了这话，光明神甫神情有些复杂。他垂下眼帘：“阴云笼罩吗....”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过中心大道，拐几个弯后，便来到目的地。在“男仆”的搀扶下走下踏板，还未落定，两侧等候多时的仆人和管家们便弯下腰，齐声恭敬道：

“恭迎少爷回归。”

伊诺森顿了一顿。他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敞开的大门，和拱门顶部巨大的费尔南多家族徽章。

拔了刺的蔷薇花簇拥着交叉的剑，组成十字的形状以示对光明的忠心。门后，宽阔的石板路铺展开来，两侧的蔷薇花从和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在洁白的喷泉处截断，再簇拥起七根高低不同的石柱，顺着大理石台阶一路往上，宏伟的古典式府邸映入眼中。

塔楼高耸、回廊宽阔，玻璃窗一尘不染，房屋顶端立着十字架，彰显着非凡地位，也体现着对光明的尊崇。只可惜，在冬日暗沉的光线下，这华美的建筑都仿佛褪了色，死气沉沉。

伊诺森收回目光，环视那些状似恭敬的仆人。他们都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数量是索雷特庄园内的两倍还要多，由此可以看出费尔南多家族的实力强大。和安第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没言语，卢妮卡就从下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很好。带少爷回房间，收拾好后来餐厅用餐。晚饭后叫裁缝来，为少爷丈量一下尺寸，做几套礼服。”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入庄园，高跟鞋踏在地上，无声无息，回头示意伊诺森跟上：“费尔南多家族将在五天后召开舞会，宣布新一代公爵人选。霍金斯管家，你负责去发邀请。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缺席。”

头发花白、戴着单边眼镜的管家霍金斯低下头：“是，夫人。”

想到什么，卢妮卡回头，微笑了一下：“对了，带上这位。”

她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向众仆人们介绍安第斯：“这是少爷流落在外时的养兄，彼得。从今往后，他便是少爷的贴身男仆。”

“彼得”正是安第斯身份的名字，一个普通泥瓦匠儿子的普通名字。

管家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夫人。”

“是否需要我安排礼仪相关课程？”他恭敬地问。

卢妮卡笑了笑：“自然。”

她停下来，环视四周的仆人，微笑道：“从此以后，费尔南多家族也算是有了继承人。....我不希望再听到外界风言风语，说费尔南多即将没落，明白吗？”

众仆人连连低头：“是，夫人。”

见状，安第斯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眼神闪烁的仆人，忽地有些明悟：看来，卢妮卡对费尔南多家的掌控力，并没有那样强。

这很奇怪。卢妮卡的秘密魔法能让九阶的伊诺森也束手无策，说明对方的位阶一定相当高。到达了这个位阶的窥秘人，虽然依旧不擅长正面战斗，但暗中行动能力却无人能及。

如果她想要暗中将不服管教的仆人处理掉，根本无人能察觉。也就是说，之所以留下这些不听话的仆人，大概是因这些人是其他势力的眼线，背后的人是卢妮卡无法得罪的。

光明教堂吗？....看来，现在的他们就已经进入光明教堂的视线中了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在用餐时，一位女仆“不小心”地打翻了餐盘，锐利的刀叉差点划过伊诺森的脸颊。那个瞬间，如果不是餐桌下的银环蛇猛地拉住伊诺森的脚踝，他大概已经条件反射地格挡反击，暴露自己的身份。

好在，在被毒蛇环绕住脚踝的下一秒，伊诺森就反应过来，用惊慌掩盖住自己一瞬间的反应，应付了过去。

借此机会，卢妮卡严厉斥责了那位女仆的实力，并将她辞退。不过，等用餐结束，前来宽慰受惊的小少爷时，她手帕下的嘴角却勾起神秘的弧度：

“亲爱的，被吓到了吗？”

伊诺森简直想翻白眼：“你别告诉我其他仆人也像这样？”

“作为公爵，时刻提防他人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卢妮卡笑道，“这样，我为你安排一位保镖吧。不过，你得时刻带着他。”

保镖，也是监视.....伊诺森看了一眼安第斯，想了想，最终点头：“可以。但有些时候不行。....我不习惯别人。”

“自然。”卢妮卡点点头，转身和管家霍金斯说了几句话，便又转过头来道：

“他明天会来到庄园和你见面。我给你安排了明天上午的礼仪课，来的人会是一位贵族，西斯尔伯爵夫人卡戴珊，她对你的印象将影响整个贵族夫人的社交圈，记得表现好些。”

“明天下午则是马术课，你的男仆彼得就不用去了。他会和霍金斯一起去邀请宴会的宾客，当然，呵呵，邀请的第一位总是光明教堂。”

“等他们邀请完，也许会有性子急的先上门做客....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接待他们。”

接待吗....伊诺森心情不算美好的点点头。

第二天，当他拒绝了女仆们的服侍，好不容易穿上那繁琐的衣物后，卢妮卡安排的“保镖”也按时到来。然而，推开会客室的门，伊诺森和安第斯便都是一愣：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多岁，身材很高，腰间挂着一把剑，穿着方便行动的软甲，似乎刚从室外进入室内，身上还仿佛带着冰雪的气息。

他的相貌不错，神情严肃，注意到伊诺森的到来，棕色眼睛移向二人，闪过一丝微光，继而躬身，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

“见过少爷。我名崔西，奉夫人之命前来守护。”

——他同样有着微卷的黑色头发。

久等了！

本卷是一个巨大的家庭伦理剧，期间有许多“秘密”特有的谜语人行为，写得头发都要掉没了

如果有bug请告诉我我会修，或者大家和我一起阿巴阿巴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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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