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位同样有着黑发的男人,伊诺森首先想到的是:
“你是卢妮卡...夫人的亲戚?”
黑发是光明帝国王室的象征。
然而,对方却摇了摇头:“不,少爷。您是因为我的发色而疑问?我的黑发并非来自王室血脉。”
不是王室...伊诺森还来得及猜测,就听崔西一板一眼地道:“我的母亲只是一位平民,不过是恰巧有了这样纯净的发色,才被我的父亲看中,生下了我。”
好吧,的确,虽然说王室大多都是黑发,但黑发不一定是王室.....伊诺森想,却听崔西又道:“也是因为这样相似的发色,我才会被夫人留下,以私生子的卑劣身份,成为费尔南多家族的一员,也成为守护费尔南多最忠实的剑。”
伊诺森:....啊?
他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后退一步:“呃...你也是费尔南多公爵的儿子?”
崔西点了点头:“按血缘来说,我是您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请放心,我和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不一样,我清楚地明白我与您地位的鸿沟,并坚决守护您的威严。”
伊诺森感觉心情十分微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养兄”安第斯,最终干巴巴地道:“....倒也不必。”
崔西并不知道他的微妙心情,只是又十分严肃地道:“少爷,今天是谁服侍您穿衣的?卡戴珊女士马上就要登门拜访了,如果让她看到您这幅样子,她会认为您举止轻浮,有意怠慢。”
伊诺森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因为不熟悉这套衣服,衣着确实有些凌乱。他低头理了理,崔西便要上前来帮他,却被安第斯拦住:“我来吧。”
这位贴身男仆带着自家少爷来到了另一个没人的房间,为他整理衣服时,低声道:“那个崔西,身上有魔法气息。”
伊诺森眨了眨眼:“我也依稀感觉到了。是...北国的‘守卫’?”
北国,作为一个被洛斯评价过“野蛮”的国度,原本是一个多信仰的君主**帝国,自从七年前的□□后便四分五裂,不同信仰的神眷者各自拉锯,其中势力最强的,分别是信仰天灾之神的“天气术士”和信仰存护之神的“守卫”。
不过,就如其他国家看不起北国一样,北国人也看不起其他国家,互相歧视,因此,他们几乎很难见到来自北国的神眷者。
安第斯点点头:“他是卢妮卡的人。这样一看,卢妮卡那边,有‘窥秘人’,有‘守卫’,还有潜伏在光明教堂里的‘光明骑士’....光明王室的动作还真大。”
他不禁眉头紧皱,忽地感到一阵温暖的触感,是伊诺森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
“这有什么。要对付光明教堂,的确得多叫些人.....你看,现在甚至还有‘光明法师’和‘女巫’,不是吗?”他开了个玩笑。
安第斯失笑。
他们整理好衣服,重新回去,对正在等待的崔西道:“夫人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吗?”
崔西点点头,严肃道:“她告诉我,您是上一任夫人的儿子,是她姐姐最后的血脉。夫人说,您的身上寄托着她对姐姐所有的思念,所以,我必须要用生命来守护您。”
看来这个崔西如其他人一样,只知晓表面信息,并不知道他们的交易....安第斯思考一下,余光见到门后管家的身影,便道:“那么,我们去上课吧,少爷。”
现在的他,喊起少爷来可算是得心应手。
....也许命运从一开始便注定,但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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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的礼仪,伊诺森曾经在秩序之城内学过,不过那次只能算是浅尝辄止。更别提,光明帝国的礼仪比起秩序之城的、梅图斯的,简直复杂了不止一倍,让伊诺森晕头转向。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有些基础,还需要小心不暴露,却没想到光是跟上那位卡戴珊女士的节奏就已经很困难,根本顾不上想其他。好在,在礼仪训练结束的最后,那位一直严肃无比的卡戴珊夫人终于露出了个笑容: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她说,“不愧是那位公爵大人的后代。”
说着,她甚至露出点怀念的表情,让伊诺森微妙得心惊胆战:“呵呵,他曾经也是和你一样风流英俊的小伙子呢....”
那副怀念又诡异甜蜜的表情,让伊诺森生怕接着问下去,会让自己多出几个哥哥姐姐。
好在,卡戴珊夫人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留下吃了个午饭,表示自己明天还会来,就宣布告辞。而用过午饭,和伊诺森道别后,安第斯便穿上男仆的马甲,跟着管家霍金斯出了门——
他们要代表费尔南多的新公爵,邀请光明教堂前来参加宴会。
松了松自己有些过紧的领子,安第斯和霍金斯坐上一辆马车。对方抬起眸,打量了他一番,忽地道:“彼得先生,我想知道,你的家庭是如何收养乌瑟尔少爷的?”
这个问题,安第斯自然知道该如何回答,装出一副平民对待贵族家仆,忐忑又小心的样子:“呃...当时我五岁,贪玩迷了路,在小巷中听到了啼、小孩的哭声....”
他及时将过于复杂的语法改变。泥瓦匠的儿子不太可能学过文法和修辞。
霍金斯并未变化表情:“是吗?那还真是巧。”
接着,他又打着了解新少爷的旗号,状似无意地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安第斯不动声色地应付了过去,并未出现漏洞。
也许的确没有漏洞....安第斯一心二用地想着:
无论是从“资料”细节的丰富程度,还是那间屋子里的生活痕迹,都说明“乌瑟尔”和“彼得”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下落如何,真的是如卢妮卡所说的那样在安全的地方吗?等这件事情结束,他们又会怎样?
之前在梅图斯顶替卡洛·林恩,是因为对方毕竟是贵族,即使有连累,也不会被轻易决定生死。但乌瑟尔兄弟二人....
一路各怀心思地闲谈着,中途还遇上了一个小插曲。有个棕色头发的贫民孩子挡在车前,似乎是想拦车,和卫队产生了争执,但很快就被霍金斯叫士兵赶走了。面对安第斯的询问,霍金斯表示:
“他自称是老爷的私生子,要求见少爷。”
又是私生子....但对方似乎并没有黑色的头发。也对,费尔南多公爵也不可能口味那么单一,或者只是没遗传到母亲那边也说不定....安第斯思考着,又问:
“那他为什么想见少爷?这么冷的天....”
霍金斯淡淡地说:“在少爷未回归之前,处于爵位继承的考虑,如果有私生子找上门,卢妮卡夫人都会将他们安置在宅邸内,或给他们一笔钱。”
“少爷回归后,这些人的价值便大大降低。机灵些的也许能留下,为家族效命,至于不识时务的,自然只有遣返一个结局。”
这样吗....安第斯没再说话。
经过小插曲,马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安第斯表现得一个真正懵懂的平民一样,等霍金斯下了车,才慢慢下来。
今天是难得的太阳天,天空不再阴沉,只是还是有些冬日化不开的湿冷。皮靴踩到地面,安第斯抬起头,以一种第一次见的惊叹震撼目光,看向眼前这座光明教堂——
王都大教堂作为光明圣教的中枢,无论精美程度还是大小都无与伦比。它由七座建筑组成,包括修道院、钟楼,高低不同地簇拥着最为高大的主体圣堂,由洁白无垢的大理石堆砌,当阳光照射之时,便能同那一排排巨大的彩窗一起,折射出斑斓而圣洁的浮光。
而这些光并非分散,而是不断汇合,和阳光一同凝聚,停留在教堂最尖端的十字架上,圣洁耀眼,就如一轮太阳,普照四方。
在这圣洁、明亮而悲悯宽恕的光的照耀下,无论飞扶壁上的天使,还是墙上圣徒的浮雕壁画,都仿佛活过来般,抛洒鲜花,挥别露水,抬头仰视时仿佛在朝圣、又仿佛在祈求。
这里是当之无愧的无暗之地,光明神的目光所及。恢弘而华美的建筑,仅仅是注视,就让人感受到那种圣洁而温暖的力量,仿佛苦难在此收束,阴影无处遁形——
是这样吗?
久别重逢,安第斯只感到讽刺。寒风无孔不入,钻入他的颈脖,让人从心底蔓延出嘲弄和悲哀,遍体生寒。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怎样的向往这里,又是怎样的满怀希望走入这里。而后来,又是怎样的在神像面前哭泣,直到额头磕破,双目流血。
然而,无论内心如何,他都没有将任何情绪表露出来,面上仍然是惊叹,顺从地跟着霍金斯走上台阶、跨过门槛。
与秩序之城冷清的景象不同,这里即使并非弥撒时间,布道区也零零散散坐着些人,安静地低头祷告。长椅外,身着白袍的神甫和修女们走动着,手中捧着经书或烛台,脚步声和翻书声极轻极轻。
抬头,是恢弘的半圆穹顶,和被烛台托举起的光明术,这些魔法组成的光团充当了照明的责任,使整个教堂如被阳光笼罩,明亮温暖。
尽头的圣坛前,神像下,背对着他们跪着一道身影,低头躬身,虔诚祈祷。似乎是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看来,容貌映入眼底——
白袍,黑带,开口披肩,亚麻色短发寡淡,双眸淡灰。
斑斓的彩窗围绕着洁白的光明神像,以托举太阳的形象悲悯注视人间。而在祂脚下,披着人皮的恶魔微笑着,十指交握,做出祈祷姿势:
“日安,二位。愿光明护佑你们。”
——那正是光明教堂司祭,帝国曾派往梅图斯的大使,安第斯的养父,格里芬·阿索纳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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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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