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眼睛

“你是说,你想进入一个信仰光明神的普通人的梦境?”

梦境的花丛中,埃洛伊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唔,先告诉我,那个人不被光明神注视吧?如果是的话,梦境可能会被保护起来。”

“这我就不确定了。”安第斯道,他看了一眼第一次来到梦中空间,此刻正在不着痕迹地左看右看的伊诺森:“不过,我们并无恶意,应该也不会触动保护机制。”

埃洛伊点点头:“那么,你向我描述一下需要入梦的对象。名字,年龄,长相,身份,越详细越好。”

安第斯回想着道:“姓名是罗莎琳德·费尔南多,二十多岁,棕色短发,蓝色眼睛,费尔南多公爵的长女.....”

埃洛伊一一记下,然后双手交握,虚幻的手指彼此重叠。她闭上眼睛搜索了一下,继而睁开眼,转身,赤/裸的双足悬浮,飘往花田的某一个方向,伸手,唤出一扇门:

“好像是这扇...唉?”

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将门打开又关上:“这门后...没有东西。”

安第斯愣了愣:“她还未入睡?”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埃洛伊点点头。她转身看向二人:“应该是这样。只能让你们回现实去,用魔法让她陷入睡眠了。嗯,在月光下呼唤我的名字就好。”

安第斯点点头。他没急着离开梦境,而是看向伊诺森:“我去就好了。银环蛇行动隐蔽,不容易被卢妮卡发现。”

伊诺森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好。”

他们齐齐离开梦境。

在狭小的仆人房中,安第斯睁开眼。下一秒,双眸又再次阖上,他翻了个身,装作继续睡觉,而窗外,一条银环蛇则隐进月光中,快速潜行。

作为仆人,他早就把这栋宅邸给探查清楚,此刻找路也是不在话下。然而,等到他来到属于罗莎琳德的那间屋子外,却是瞬间心底一沉:

屋里安静过分了,甚至没有呼吸声!

某个糟糕的预感浮上心头,银环蛇顾不得更多,赶紧从门缝钻入屋内。

不算宽阔的室内,带着一些薰衣草和圣水的味道,床褥整洁,床头点着一盏蜡烛。暗淡昏黄的烛光,照亮倚靠在床头的女人,对方有着棕色的过耳短发,双眸紧闭,睫毛在烛光下投下阴影,脸庞呈现着死亡的苍白。

她的胸前,紧紧抱着一个画框,里面有一副涂鸦粗糙的画作。那画上,用线条画着三个简陋的小人,黑发绿眸的女人、和棕发蓝眸的男人一左一右,牵着一个孩子,脸上带着大大的笑。

头顶是高悬的太阳。

.....他来迟了一步。

罗莎琳德已经失去了呼吸。

这一生,她总在不断失去。从母亲、父亲,到自由和幸福,以及得知真相的权利。

最后,也失去了她自己。

谁做的....心神剧颤中,银环蛇爬到尸体的肩头,发现她的额头正中处,有一道小小的裂缝,此刻还在不断消退。

某种陌生的魔法气息,让安第斯瞬间醒悟什么,于是猛地看向门口——

阴影中,一个人倚靠着门,微笑地看着它,不知站了多久。

那人黑发,紫眸,一身寡妇的黑衣。

是卢妮卡。

一种愤怒从安第斯心底升腾而出,让银环蛇的身形瞬间膨大,直至充斥整间屋子:“你怎么敢!”

卢妮卡微笑着看着他,好整以暇,甚至还挑了挑眉:“我怎么不敢?”

“倒是你,”她笑道,“你难道又敢吗?”

这位堂而皇之在凶杀现场出现的窥秘人,从阴影中走出:“唔,的确,对于你这种接近十阶的女巫来说,我不过是小小窥秘人,杀就杀了,不足挂齿。”

她悠闲地伸出手,指向罗莎琳德的尸体:

“那么,如果再加上一位,接近十阶的‘智者’呢?”

在罗莎琳德眉心不断消退的缝隙,留下的魔法气息十分陌生,但安第斯能辨认得出:

那是智慧魔法。

信仰智慧之神的神眷者“智者”,会以知识为刀刃,刺入敌人的脑海中。

银环蛇的双眸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你在威胁我?”

卢妮卡笑了笑:“怎么会。我只是告诉你,这不划算。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闹得不愉快?”

“我们的敌人是光明教堂,”她看向银环蛇,“至于其他,我不介意你们的小动作,并不意味着我就愿意将我的‘秘密’尽数告知。”

“相互尊重相互让步,是合作的基础,你们想必也知道的吧。”

银环蛇怒火中烧:“...哈,我倒没看出你哪里尊重了。”

卢妮卡微笑:“所以呢?你要为了这个和你没关系的女人,和我撕破脸?好吧,那我也只能做些不道德的事情了。”

“比如向光明教堂检举,这里有两个通缉犯;或者,告诉梅图斯人,他们的新国王是个女巫。”

她往前走一步。

“还有更多的,比如,告诉圣子,迷雾森林连接着女巫之森,‘隐者’和女巫一样邪恶;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梦境行者,只要去诺姆镇把那座钟塔毁掉,就能得到她的力量。”

她越说,唇边的微笑就越大:“呵呵,这么轻易就生气,还真是【暴怒】的女巫会做出来的啊。所以——”

“——要怎么选呢,女巫?”

她的眸底,显现出漆黑的窥秘之眼的形状,笑意深深。

....在寒月之下,银环蛇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血液凝固。

窥秘人的双眸如此恐怖,甚至将一切洞悉。

——然而,安第斯又同样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说服,而是在激怒。

为什么?

明知道我是【暴怒】的女巫,如果控制不住情绪就会失控,到时候,弄出的动静一定不小,他们的伪装便会功亏一篑,合作也自然告终.....所以,为什么?

只能说明,她是故意的。

激怒我,让我失控,使得我和伊诺森一同暴露在王都,暴露在圣子的视线下——对于她,同样是有好处的。

无论这场合作成不成功,她都只会胜利。赢得永远是专家。

在想清楚的一瞬间,安第斯的怒火仿佛一瞬间熄灭,遍体生寒。

这种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却还是踏入陷阱的感受,几乎让人从本能深处生出恐惧。

....他现在要如何做,才能破局?

银环蛇沉默着,缩小身形,倒是让对面阴影中的卢妮卡挑了挑眉:“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一些。”

见安第斯不语,她便咯咯地笑起来:“....怎么说呢,看猎物在网中垂死挣扎的样子,的确也挺有趣的。菲娜也没说错,我的确是以折磨人为乐。”

果然,就连和菲娜的对话,她也一清二楚。这就是窥秘人吗?

舍弃了战斗能力,于是便得到洞悉一切的视野。

安第斯内心沉重:“你到底想做什么?”

卢妮卡撩了撩鬓角的发丝:“放心吧,你们无论选什么,我都不会吃亏。至于双赢的选项,也不是没有。”

她笑着歪了歪头,对着银环蛇眨眨眼:“那就是,继续配合我的计划。”

“在这次宴会上,圣子会出现。我需要你们作为我的‘眼睛’,去弄懂某个谜底的真相。”

她温柔一笑:“等到这件事完成了,相信我,你所仇恨的格里芬或是圣子,都会如愿消失不见的。这是个好结局不是吗?”

银环蛇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

事到如今,无论谁都知道,这个窥秘人的口中没有真话——然而又能怎么办呢?

“放心吧,”仿佛是宽慰一般,卢妮卡还不忘残忍地补上一句,“我这边的那位‘智者’已经封印了你们那对戒指式样的空间奇物,逃不走的。”

“至于向神祈祷——你可以试试?你说,神会选择叛教者,还是祂钦定的圣子?”

银环蛇冷笑:“你不如把其他所有可能性都说个遍,让我断了念想。”

卢妮卡耸耸肩:“你在做排除法吗?放弃无畏的挣扎吧,我可不想多费口舌。”

的确如卢妮卡所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于是,银环蛇低了头:“你准备怎么通知其他人,罗莎琳德的死讯?”

在这个要召开宴会的节骨眼上。

没想到,卢妮卡却是笑了,笑得甜蜜:“谁说我要公开她的死讯了?”

她对着那具仿佛安详睡着的尸体,抬了抬下巴:“夏尔,给这位小朋友看看,你们‘智者’的能力。”

在银环蛇凝滞的目光中,罗莎琳德的尸体发出了嘶哑低沉的男声:“卢妮卡,我不是你的佣人。”

然而,即使这么说着,那具尸体却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然后,睁开眼,站起身,勾起一个恶劣又狰狞的微笑:“初次见面,女巫。看在我们位阶差不多的份上,我允许你知道我的名字。”

罗莎琳德原本在怀中紧紧抱着的画框,终究是掉在了地上,玻璃摔得粉碎。

而另一边,银环蛇冷眼看着那根本没有温度和呼吸的尸体:“你想要尸体去参加宴会?”

“秘密魔法和智慧魔法足以掩盖一切。不然,你以为,仅凭我的力量,能瞒过那些高阶光明法师?”卢妮卡笑着说。

真是亵渎。

银环蛇问:“那圣子呢?他既然能使用复生魔法,便说明达到了十二阶。”

“那不是你担心的问题,也别想在我这里套取情报。”卢妮卡笑道,她走过去,拍了拍“罗莎琳德”的肩膀:

“天色也晚了,我也有些困了。回去吧,女巫,把情报和你的小情人好好分享,然后彼此埋怨,一夜失眠。”

“那就不劳烦您费心了。”银环蛇阴阳怪气地道。

它说着,倒也干脆,将自己的身形变小后,就头也不回地从门缝离开。

屋内,卢妮卡看着门缝的方向,忽地回头看了“罗莎琳德”一眼,若有所思:

“我总感觉有些不安....你怎么说?”

“罗莎琳德”呵了一声:“毕竟这可不是个轻松活,有风险也是正常的。”

卢妮卡扣着下巴,叹息一声:“可惜,当初叛逃的时候,没拉上个占星人.....”

对方不屑一顾:“你能说服那群满口命运的疯子?他们只会不停地看那个水镜,一边吐血,一边占卜出我们的动向,然后不停地派人追杀。”

在嘶哑的声音中,卢妮卡推开窗,看向屋外凄冷洁白的月亮,眸光微闪:“不过,等这件事成了,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当时候,乌兰诺亚的那群老顽固,”她微笑着道,“才会明白,所谓的‘大贤者’....”

窥秘人的双眸染上漆黑的纹路,身影却在窗沿的阴影中融化,没入黑暗中,只留下空中漫不经心的声音:

“.....究竟有多么愚昧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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