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森的确是光明帝国的王室血脉。

这个发现，让这位小村庄出身的孩子有些沉默。

于是安第斯接过话头：“....因此，王室便盗取了经书，将其融入后代的体内，以让他们修行光明魔法？”

雷欧点点头：“没错。他们想以这样的方式，慢慢渗透光明教廷的权力。”

“经书的力量强大，这些孩子通常都有着相当不错的光明魔法天赋，就像这个圣骑士，”他踢了踢脚下昏睡的艾尔·盖伦：“以及，就像伊诺森。”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一位有着王室血脉的孩子成为下一任的圣子，直到成为教皇。因此，这些孩子从小就被安排到各地的光明教堂中，成为教会的一员。”

安第斯皱着眉：“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雷欧叹了口气：“你应该已经发现了，秘密魔法很克制勘破魔法。再加上，这样的夺权，实际上是王权和神权的争锋，整个王室加上一部分贵族，他们的势力足以蒙蔽很多东西。”

听到这，伊诺森终于又开口：“既然这样，卢妮卡为什么要带我回王都，见到圣子？这不是会暴露她和王室的计划吗？”

雷欧听了，陷入沉思：“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以同为窥秘人的想法揣测的话，可能是因为，她发现了更值得冒险的‘秘密’....”

安第斯和伊诺森对视一眼。

安第斯叹了口气：“为什么又是秘密？”

伊诺森更是直言不讳：“我最烦你们这些谜语人。”

雷欧无奈地举双手投降：“我也不想的啊！毕竟对于窥秘人来说‘秘密’就是力量，被任何人得知，都会使得‘秘密’的效用降低，长期以往，自然就都成了谜语人了....”

安第斯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破解卢妮卡所知晓、所隐藏的秘密，就能削弱她的力量？”

雷欧点点头。于是安第斯便道：“难怪之前罗莎琳德提到什么时，卢妮卡会反应那么大....”

“说到这个，”伊诺森忽地道，“既然卢妮卡现在被牵制，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此机会，去彻底探查？”

安第斯转头看他。

他担忧地看着少年人腰部虽然已经在治愈魔法下止了血，却还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你的伤不适合继续行动。”

然而伊诺森看着他，半晌，垂下眸：“把你的毒药给我。”

“我也想知道我的过去。”他轻轻地说。

“然后，和它彻底告别。”

安第斯沉默了会，最终叹了口气：“真是乱来。”

他蹲下身，将最后一瓶“审判”之毒拿出，递给伊诺森。对方接过，拔开瓶塞后便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脸色微微苍白。

喝完，他腰部的伤口逐渐显现结痂迹象，身体也恢复了一点力气，便再次吟唱了一个治愈魔法，终于让那狰狞的伤口结痂。

这期间，安第斯也找来绷带，帮他一层层缠绕上。

神甫掀起衣角，让女巫微凉的指尖触碰腹部的肌肤，耳边是对方说话的轻轻气流：

“雷欧会和我们一起行动。不要硬撑，我在你身边。”

伊诺森微微闭上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句。

他在安第斯的搀扶中站起身来，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对方身上，继而，看向地上昏睡的艾尔·盖伦：“雷欧，这个人该怎么办？”

雷欧犹豫了一下。他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血，不过眼睛的伤一时半会还好不了，只能继续闭着：“从我窥秘的内容来看，他是这次阴谋的受害者，也是知情者。在他成年后，卢妮卡就找上了他，并将他暗中收入麾下。”

“但这人并没有完全相信卢妮卡，对她的命令也并非完全照做。总之，不算太坏的家伙。”

“如果把他叫醒，也许能起到一点作用。”

安第斯闻言，便点点头，挥手让银环蛇爬到对方身上，用尾尖抽了对方的脸一巴掌。

这个行为，看得雷欧欲言又止：看起来，安第斯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啊.....

在银环蛇的掌掴中，艾尔·盖伦终于悠悠转醒。他一醒来，就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抽出剑：“窥秘人！”

雷欧被他这声抽剑吓一跳，后退一步：“喂，我警告你，我可不想背上人命啊！”

安第斯没理会他奇奇怪怪的表述，只是看着艾尔·盖伦，冷声问：“你对这身衣服很敏感。你知道卢妮卡的身份？”

闻言，盖伦顿了一下。

他用复杂的神情，看向安第斯，和他身旁有些虚弱、脸色惨白的伊诺森：“你们知道了多少？”

雷欧不满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窥秘人，就该知道你的底裤颜色都已经被我扒出来了！”

“别用这么恶心的比喻。”一旁的伊诺森毫不留情地说。

安第斯则不为所动，看着盖伦。对方沉默片刻，最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你们唤醒我，是要做什么？”

雷欧接话：“很简单，带我们去见你的那些‘家人’。我记得，王都大教堂里有三个，对吧？”

所谓“家人”，就是同样在胚胎之时便被融入了经书，因此即使具有王室血脉的、也能使用光明魔法的人。

盖伦顿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你要对他们进行窥秘？”

雷欧吐槽：“不然呢？毕竟知道了类似的秘密后，又不会再因为超越自己位格而死一次....不直接窥秘，我难道还要和他们先一起吃个饭，套个近乎，滚滚床单聊聊诗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窥秘人的底线也能变得相当灵活。”

盖伦眸光闪动，声音低了些：“可这是背叛。”

对于他来说。

这时，伊诺森接话了，语气讥讽：“背叛？你是说那个疯女人，还是说这个腐朽的教堂，或者说王室？”

“.....”

在他的沉默中，安第斯淡淡道：“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

最终，艾尔·盖伦还是下定了决心，将剑收入鞘中。

他的目光，从雷欧那属于贤者之塔的紫色袍子上轻轻扫过，继而环视昏睡在地的圣骑士们一圈，确认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和我来。”

安第斯看了一眼虚弱的伊诺森，道了声抱歉，将对方打横抱起。伊诺森这次没挣扎，仅是微调了下动作，搂住安第斯的颈脖。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听雷欧嚷嚷：“喂，喂，我还是个瞎的啊！等等我啊！”

安第斯顿了顿，没办法：“抓住我的衣角。”

他感受到伊诺森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小声嘀咕：“碍事。”

“喂，我可听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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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

王都大教堂，一间偏僻的屋子内，一个深色头发的修女惶恐地跪在地上，眼泪哗哗。她的身前，是手臂上缠绕着银环蛇、面无表情的安第斯，和眼睛已经恢复了紫色光芒的窥秘人雷欧。

另一侧，艾尔·盖伦背贴着墙站立，不自在地侧头，避过那修女的视线。他身侧，坐在椅子上的伊诺森正打量着他，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审视，久到让盖伦都不自在，转过头来：

“先生，你想做什么？”

伊诺森看着他：“你和我长得有些像。”

盖伦顿了一下。他低声说：“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血脉很近吧。”

“我的通缉令挂出这么久，没有人提到过这点吗？”

盖伦摇了摇头：“我的容貌被卢妮卡附加过秘密魔法，他们无法察觉到这点的。”

伊诺森若有所思：“但之前叶莲娜她们就察觉到了。”

“你是说，迷雾森林外的那两位？”艾尔·盖伦陷入回想，“那位女巫在幻术领域很出色。也许她能看透卢妮卡的秘密魔法遮掩。”

这样吗....伊诺森收回思绪，看了那边正在被雷欧窥秘，瑟瑟发抖的修女一眼，问道：“被融入经书残页的，都是些什么孩子？在王室诞生的后代里随便挑选吗？”

艾尔·盖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沉默了一下：“并不是。容纳也需要一定的‘天赋’，因此，那些孩子都是王室成员和高光明天赋者结合生下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获得光明魔法天赋。”

“但即使这样，有些也会容纳失败，因此胎死腹中，或是夭折；有些则是一直默默无闻。”

“默默无闻的后者，或成为棋子，或因‘无用’而被卢妮卡他们杀死，取出残页，再被容纳入其他胚胎里。”

真是残忍....伊诺森皱起眉：“但我也见过卢妮卡手下的，其他天赋的人。”就像是“守卫”崔西。

艾尔·盖伦摇摇头：“那些是障眼法，对方和王室大概没有血脉关系。”

“为了瞒过光明教堂，王室在这项计划上投入了很多物力和人力，虚虚实实。他们的投入也取得了效果，至少‘黑发’这个特征不再完全和王室挂钩。”

伊诺森想起什么：“也就是说，费尔南多公爵，是知情者？”

艾尔·盖伦想了想：“我认为是。”

也就是说，那位费尔南多公爵的风流，只不过是王室计划中的一环。他们需要为大量黑发孩子的出现铺垫，于是费尔南多公爵便爱上了黑发的女人。

然而这些“私生子”的父亲，大部分都不是费尔南多公爵本人。甚至于长相肖母的“婚生子”，如伊诺森和菲娜，也并非公爵亲生。

这么一看，罗莎琳德也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费尔南多公爵和其夫人生下的孩子了....可是她却.....

伊诺森握紧了拳头。

那边，雷欧也结束了窥秘，和安第斯走了过来：“这个女人知道的比你还少，呃，不过情史倒是挺丰富的....”

被安第斯刮了一眼，他及时收住嘴：“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这次的还只是个唱诗班。”

“唱诗班？”伊诺森疑惑地问，就听艾尔·盖伦道：

“为了避免暴露，王室会向那些孩子隐瞒他们的身世，等到成年，再告诉他们真相，以免过早被教堂察觉。”

“至于成年后，对方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只是又一个十八年而已，王室等得起。”

他这样说，伊诺森倒是意识到什么：“我被驱逐出柯雷托教堂时，确实还不满十八岁....”因此就和王室的人错过了吗？不知是福是祸。

他没注意到，在提到自己当时未成年时，安第斯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艾尔·盖伦点了点头：“但也有例外，比如这个孩子。她在偶然情况下得知了真相，天赋又好到王室们不忍心杀死回收，所以便只是被放在王都监视。”

说着，这位圣骑士长叹了口气：“顺带一提，现在负责监视她的，是刚调回王都不久的我。”

安第斯便道：“既然这样，待会你去和她沟通。”

盖伦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低头：“我明白。”

几人很快就在秘密魔法的掩盖下，来到礼拜堂。

此时正是晚间弥撒，布道区里坐满了信徒，而圣坛前，神像下，充当唱诗班的孩子们正在合唱最后一首赞歌：

“赞美您，无暗的太阳，仁慈的神灵....”

清脆纯洁的童声重叠，在教堂中回响，空灵悠扬。屋外是夜色深深，屋内烛光通亮，孩子们脸上带着虔诚而喜悦的笑，歌颂神明，眼中亮晶晶的，仿佛溢满碎光。

几人站在角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最后，是伊诺森最先看不下去，偏过头：“还真是有点讽刺。”

安第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孩子，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但也挺幸福的吧。”

艾尔·盖伦不说话，似乎也默然地表示同意，只有在场唯一一位没当过光明信徒的雷欧左看右看：“呃，虽然但是，他们还要唱多久？你们光明神的赞歌也太长了吧，而且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快结束了。”安第斯打断他。

他抬眸，看向第二排倒数第三个，那里站着一个黑头发、淡青色眼睛的女孩，表情比起其他唱诗班孩子来说显得有些冷淡。

那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赞歌接近尾声，台下的信众倒是没有任何一个离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同样的虔诚和喜悦，发自内心地赞颂光明，即使沉默，心底的声音也和唱诗班们重叠：

“.....直到终有一日，这里将光明普照。”

“再无黑暗，再无隐瞒，太阳永恒而公正——”

“曙光遍照，苦难皆消。”

.....一曲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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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