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伦先生。”

在唱诗结束后，出乎意料，那位女孩主动来找了他们。她天蓝色的眼睛扫过后面的安第斯三人，让蒙着秘密魔法的三人也感觉略有警惕，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您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盖伦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他们想要窥秘你。”

“唰”的一声，安第斯抽出匕首，抵在了盖伦的颈间。这位年轻的圣骑士长并没有躲，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镇定地对那女孩道：

“他们的目标是卢妮卡，不会为难你。但如果事情暴露，我们能不能活下去很难说。”

女孩沉默了一下。

她看向安第斯，轻声道：“先生，既然这样，将您的匕首对着我吧。我会告诉您的。”

艾尔·盖伦愣了愣，安第斯倒是笑了一下：“别显得我像个坏人一样。”

“如果你愿意坦诚告知，我们自然可以平和地谈一谈。”他说，将匕首收回去。

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他人知道的秘密。

女孩垂下眼睛。

“那么，便如您所愿。”她说。

几人离开角落，找了个忏悔室，点起烛光，纷纷坐下。

此刻的伪装也没有必要，雷欧便撤去了三人身上的秘密魔法，没想到，这却让女孩有些怔愣，忽地对伊诺森道：

“先生，您是教堂通缉的那位伊诺森·凡卡吗？”

伊诺森瞥他一眼：“现在想要抓我，可不太现实。”

算算时间，费尔南多公爵府宴会厅里的圣骑士们也该醒来了，正好和那些惊魂未定的贵族们互相交流情报，给他的罪孽再加上一重。

女孩摇了摇头：“不，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我前段时间，在帮一位先生找人。他要找的人，和您长得非常相像，甚至让他在看到通缉令时都产生恍惚。”

长得像？伊诺森皱了皱眉：“可能是与我血脉相近的人。”

安第斯倒是有些在意，问道：“那人长什么样？我是说，你所见到的那位先生。”

女孩思考了一下：“个子不算高，看上去消瘦而憔悴，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他说，他的名字是‘彼得’。”

——彼得，正是乌瑟尔的养兄的名字！

安第斯和伊诺森对视一眼，同样感到一种愕然。他立刻追问道：“那人现在在哪里？”

女孩却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我遇见他时，他身上都是伤，衣服也破烂而沾满灰尘，仿佛一个流浪者。那时候，我正在跟着修女们布道，见到他因为饥饿而昏倒在街头，就给了他一块面包。”

“为此，他专程来感谢我，并在被我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告诉我他在找人。他说，他要找的人有着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于是我就给他看了伊诺森先生的通缉令。他看到后恍惚了很久，说，很像，但不是他。”

毫无疑问，他是在找乌瑟尔。

安第斯心情有些凝重，看向伊诺森：“看来，卢妮卡再次骗了我们....”

乌瑟尔兄弟二人绝对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不然，彼得也不会沦落街头，苦苦寻找自己的弟弟。

伊诺森本就因受伤而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雷欧，你能找到他吗？”

雷欧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占星人，怎么可能仅凭这些消息就找到一个人的下落？而且，我这次出来得仓促，也没带类似的奇物....不过说起来，这点线索能不能占卜到结果还很难说，唔，以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是不能的....”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暂且搁置.....希望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安第斯将思绪压在心底，转而去询问眼前的唱诗班女孩一些别的问题。对方态度倒是很乖巧，一一回答，不过并不比艾尔·盖伦知道的更详细。

“毕竟她天赋再好，也只是个孩子，”盖伦对此表示，“我不同，我已经进入了光明教堂的权力中心，虽然还只是边缘吧....但王室那边，的确是把许多筹码都压在了我身上。”

雷欧点了点头：“确实，你似乎是这些人里混的最好的一个。”

盖伦叹了口气：“这也有王室暗中协助的原因。但可惜，我不够听话，所以他们并没向我展示更多秘密。”

女孩听他们讨论，忽地意识到什么，插嘴道：“既然这样，盖伦先生，您知道‘地牢’吗？”

众人纷纷转移目光。

在四道视线下，女孩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这就是那些人泄露给我的‘秘密’。”

“什么地牢？”盖伦问。

女孩回答：“我并不知道详细内容……但是，据说，在某个隐秘地方，存在一个‘地牢’，关押着一些人。”

“当初，就是有人从‘地牢’里逃了出来，找到了我，并对我说了一些话。后来，卢妮卡夫人用窥密魔法对我进行了审讯，使我忘掉了这部分内容。”

“但也许是她的疏漏……我还记得这个词语。”

地牢吗……会在哪里？安第斯沉思，忽地想起什么，向伊诺森看去：“之前罗莎琳德曾经说过，要带我们去某个地方。”

伊诺森点点头：“会不会就是这个地牢？”

“无论是什么，似乎都有探查的必要....想想，一个深居宅邸的贵族小姐，能活动、能接触到的地点范围包括哪些？”

安第斯说着，自己也得出了结论：“看来，是时候去费尔南多宅里一探究竟了。”

雷欧听了，也赞同：“现在卢妮卡被我老师牵制，应该分不出心神再管我们。如果趁着这时候，把她的秘密全部揭露，她的力量也会削减不少。”

于是安第斯便看向一旁的盖伦：“既然这样，盖伦先生，请你留在这里。如果外界发生什么事，请通过这个告知。”

他说着，一条银环蛇就爬上桌子。艾尔·盖伦看着这毒蛇，嘴角抽搐，最终点了头：“我明白。”

没办法，根据之前在宴会厅里的表现来看，他无疑是打不过这群人的。

比起动别的心思，还不如祈祷他们最终能查明真相...

但真相水落石出之时，光明又真的会降临吗？

他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一侧沉默的唱诗班女孩，叹了口气。

.....希望吧。

--

深夜，费尔南多公爵府。

此时，由于之前宴会厅中的战斗，宾客和仆人都已跑光，庄园内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一轮弯月下，仅有细碎的风声回荡，雪花静默地飘洒，庭院中心的喷泉结成了冰。

如他们所想，卢妮卡不见踪影，她留下的秘密魔法，被雷欧一一破除。这位刚刚升阶的窥秘人，一边找路，一边咬牙切齿：

“这家伙果然是贤者之塔的弟子，魔法跟谜语一样，又长又绕又难懂，比老太婆逼我写的作业还恶心....我果然讨厌解谜啊！”

银白色的纹路浮现在他的眸中，在寒夜的月色下泛着莹莹光芒。安第斯看一眼，忽地想到什么：“窥秘之眼的颜色是不是有不同？”

“嗯？”

安第斯回想了一下：“卢妮卡的窥秘之眼，纹路是黑色的。而你的是银色。”

雷欧沉默了下。

他语气有些复杂地道：“因窥秘而产生的罪孽越多，纹路的颜色就越深。初学者一般是白色，随着时间增加，逐渐变为银色和灰色....贤者之塔里的多是后两种。”

“但之前，和老师一起追捕‘学会’成员时，我见过一次黑色的纹路....那家伙为了藏住某个无耻的秘密，在水中散播瘟疫，杀了一整个城市的人。于是后来，老师便告诉我，碰到黑色纹路的家伙，杀就对了。”

三人一齐沉默。

半晌，伊诺森道：“要是早些知道就好了。”

那样的话第一眼就会有所警惕，而非踩进陷阱。

雷欧叹了口气：“没事，也正常。窥秘人和隐者一样，是擅长隐蔽的神眷者。关于他们的知识本就是秘密本身，自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

他说着，忽地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这里，空气的流向改变了.....有秘密的气味。”

安第斯顺着目光看去，发现是花园的一个角落，堆着一些园艺工具。雷欧在周围摸索了一会，又念了几个魔法，最终，按上一块略有些突出的石砖：“唉，总感觉窥秘人这职业就像是锁匠，呃，或者说小偷比较恰当....”

随着石砖按下，轰隆隆一阵声音，一扇半人高的暗门被打开，其下有黑漆漆的台阶通道。

雷欧比划了一下，发现只能弯着腰进入。他回头，看了一眼伊诺森：“那个，伊诺森，能在前面用个照明魔法吗？”

伊诺森还没说什么，就听安第斯打断：“他受伤了，不能打头阵。我来吧。”

他说着，指尖燃起火焰，弯下腰，钻入暗道。雷欧挠了挠头，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看向这位光明法师——中指上的戒指，迟疑道：

“那，你走中间？”那是最安全的位置。

伊诺森被他诡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我垫后。”

三人依次钻入暗道。在下了一会儿台阶后，终于到达一个足够直起腰来的地下空间，安第斯接着火焰，打量四周：“这看起来像是一间藏宝室。”

手中托举着圣咒书的伊诺森最后一个进来，就踩到了地面上一块硬硬的东西。他愣了愣，弯腰将其捡起，发现那是一枚金币。

环顾四周，这还算宽敞的空间内堆着不少箱子，分别放着珠宝、金币和首饰，在照明下流光溢彩。雷欧还在一侧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不少武器和盔甲：

“我听说，费尔南多是以商业发家的，也卖武器和奴隶。乌兰诺亚边境那边经常能看见卖奴隶的，大多是南大陆面孔，但商人却来自光明帝国。”

伊诺森愣了愣：“乌兰诺亚也接受奴隶？我以为北大陆这边，只有北国有....”

雷欧摇了摇头：“当然不接受，贤者之塔早就禁止了！不过，你知道的，那些追求智慧、追求真理的家伙，总需要有苗床做实验.....他们总不乐意对自己下手，呵，不愧是‘智慧’的家伙....”

他陷入打抱不平的碎碎念中。

另一边的安第斯并未参与闲聊，只是环视四周：“看来，这里只是费尔南多公爵的藏宝室，和卢妮卡的秘密无关。”

这让雷欧回了神：“也许有关，只是，呃，你知道的，以我现在的解谜水平，还不太能发现....”

伊诺森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多少阶？”

“八阶，呃，还是算七阶吧。你要知道，我的三次作死机会都用完了，不谨慎些可不行....”

“窥秘人的限制可真是多。”

“毕竟秘密之神的圣戒第一条就是‘慎重’嘛....”

而这时，另一侧的安第斯又发现了什么，蹲下身，扒开一些堆积的金币，从中翻出一本有些破旧的书：“这里有本童话书。”

“童话书？”雷欧凑过来看，“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儿童绘本吧，呃，还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歌颂光明神的部分.....”

“既然出现在这里，是否说明有什么别的意义？”安第斯猜测。

雷欧绞尽脑汁：“呃，比如，是费尔南多公爵小时候最爱翻看的，之类的？”

这时，伊诺森也在旁边发现了什么：“不对，这里还有一条浅色的围巾，看起来是女款的。”

他们三人分头寻找，在这些金币和珠宝中找出了不少生活用品，有小孩子的手套、鞋子和一张残缺的相片。

这种由魔法留下的产物，是对留影水晶内容的一种拓印。相片上的人像被诡异地模糊了，只依稀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一同抱着一个婴儿，笑得很幸福的模样。

雷欧道：“这上面有秘密魔法。等一下，我把它消除。”

在他吟唱之余，安第斯将相片翻过来，发现上面写着两句话：

‘你注定要在欺瞒中长大。’

‘但我们永远爱你。’

而此时，雷欧的魔法也吟唱完毕，那张相片上模糊的人像也显露出容貌：

一个是棕发蓝眼，长得像罗莎琳德的男人，另一个是黑发绿眼，和伊诺森、菲娜二人相像的女人。他们脸上带着安静的微笑，抱着中间的一个婴儿。

毫无疑问，那是费尔南多公爵和他的第一任夫人，中间的孩子，无疑是罗莎琳德。

三人看着那张相片，不约而同地有些沉默。

最终，还是雷欧打破这种沉默：

“这张照片上的气息有些混乱，似乎这段时间内有人触碰过它。”

伊诺森回过神：“会是谁？卢妮卡？”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应该不止....”安第斯在相片边缘摸索一会，意识到什么，“有夹层！”

看似一张的相片，实际上是由两张纸粘合在一起。在夹层中，安第斯扯出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写着：

‘不要探究秘密，罗莎琳德。不要打开那扇门。’

一个提醒....“那扇门”？会是在哪里....安第斯思考着，忽地听雷欧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大喊出这句话，就调转方向，冲向来时的暗道口。二人紧随其后，只见这位窥秘人这里敲敲，那里推推，双眸紫光大盛，捣鼓一番，最后，高声吟唱：

“【我祈求门扉的开启——！】”

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下，暗道口忽地涌现出一团深紫色的秘密魔法，将他们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