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廉的怒吼仿佛是一声召唤,将左邻右舍从乏味的劳作中召引而来,张明远押着颓丧的郭廉刚出了后院,便看到大门下站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郭瘸子叹息道:“怎么样,郭呆子,现下后悔也找不到坟头哭了!早听我一句何至于此!”
看到郭廉落魄不堪的样子,郭寡妇心里有些不落忍,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宝醒了吗?”
木老伯拄着雷击木拐杖,寒冬中瑟瑟缩缩,看到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新郎像个丧家之犬,用拐棍不断敲着地面,“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木老伯的儿子阿财扶着老爹,不停抚着木老伯的后背,试图抚平老爹的焦躁。阿财不敢抬头看张明远的眼睛,低语埋怨道,“你们误会郭大哥了,郭大哥是好人,小宝中毒是因为吃了太多火棘果···”没等阿财说完,木老伯转头射出一个锐利的眼神,吓得阿财立时闭上了嘴,“毛都没长全,你懂什么!”
张明远对这父子二人很感兴趣,对阿财笑道,“你怎么知道小宝是中毒?”
“我···听人讲的,大家都在传,是郭大哥给他二人下的毒···”
木老伯道:“我这儿子一向蠢笨,在人前连话也说不明白,长官别怪罪。”
张明远道,“那你怎么知道小宝中毒是因为吃了太多火棘果,你懂医理?”
阿财道:“我不懂,我幼时乞讨,饿极了也在山里吃过这果子,差点死了。”
“这孩子是孤儿,从岭南一路要饭要到金陵,是我收留了他···”面对张明远满脸赔笑的木老伯转头呵斥阿财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赶紧去铺子里盯着!”
张明远带走了郭廉,众人皆散去,爱热闹的郭寡妇独自进了郭廉家,寻到后院,发现妇人们都聚在正房内,郭寡妇探头探脑地往正房内窥望,被风四娘一把揪住,“哎我说,要探望病人就光明正大进来,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是想看看你们要不要帮忙!”
她是来探口风的,风四娘心里明镜似的,不过这个郭寡妇也是个人物,风四娘总是把靠自己混得如鱼得水的女人视作知己,如此正好也向她打听打听郭廉的私事,便激她道,“我看你是来偷听的吧!”
“我知道的可比你们多,还用得着偷听!”
“你知道什么?”风四娘道。
“小宝醒了吗?”郭寡妇家是这一片的情报中心,平日里妇人们聚在她家,东家长西家短,边闲话边结绣,她连哪个人背上长了几颗痣都清楚,作为这一片采收舆情的包打听,郭寡妇必须深入她们内部,打探到内情,“这里说话不方便,我看我还是进去跟你们说!”
秀秀守在小宝身边,不停地搓着儿子的小手,心里一直在祈祷,希望他安然无事,快点醒来,如意将橘子挤出汁水,慢慢喂入小宝口中,“要是阿非在这里就好了,只要他在,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刘非走了四个月,一封信也没有托人送来,秀秀知道,他一定是在全心备考,皇上的敕谕,任何一人失误都会牵累大家,即使自己也很想他,但她坚信,刘非一定会回来找她们,“刘非不在,我们也要把事情做好,靠人不如靠己,何况现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用担心!”
“嗯!”听到此话,如意大受鼓舞,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不管有什么困难,想到一家人彼此搀扶,共度生死,如意就不觉得孤单。
“哎呀~安华,你的脸好红,莫不是起热了吧?”秀秀抬手摸张安华的脖子,略有些烫手,“果真起热了。”
张安华不敢让人看出端倪,与她在梦里缠绵的那个男子是刘非,自从听说了刘非的事迹,那个书生英雄便烙印在她心里,成了她春闺梦里的青衫奇侠。
风四娘推门进来,后面跟着讪讪的郭寡妇,郭寡妇一看到床上躺着的张安华和小宝,便当自己熟人般上前关切道,“哎呦~我的儿啊!怎么还不醒啊,这天杀的郭廉,竟干出这种事情!”
“一切还未有定论,郭娘子慎言!”刘非说过,凡是涉及案情,都不可注入私人感情,即使面对实据,也要多方考虑,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方不失偏颇,才对的起百姓,对的起皇恩,虽然受伤的是自己的儿子,但秀秀时刻将刘非的话放在心里,努力使自己镇定不乱阵脚,“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郭廉下的毒手?”
“不是他还能是谁啊,难不成是你们自家人下的手!”此语一出,郭寡妇立刻用手捂住嘴,讪笑着用手轻抽自己嘴巴,“看我这不会说话的嘴!你们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识字,没读过书,没你们有本事又聪明,可我是实心眼,是本分人,就是直了点!”
秀秀:“我们自家人不会下手,你为什么不怀疑这个陌生姑娘呢?”
“我虽不识字,可世面见得不少,这姑娘一看就知书识礼,眼光品味岂是一般俚俗女子可比,虽是到了婚嫁的年纪,这屋子就郭廉那一个穷酸小子,总归不会嫉妒生恨才下毒的咯,没下毒的理由呀!”郭寡妇双手一摊,点了安华,贬了郭廉,辱了如意,一箭三雕,得意的不得了。
如意和张安华被她一番话勾出了闷火,连郭寡妇这种女人都看不上的男人,自己还要上赶着嫁,一向要强的如意怎肯罢休,若不是小宝躺在这里,秀秀还要查案,如意早就赶她出门了。张安华则羞愤得闭上眼睛,不愿再听她一言。
郭寡妇与郭廉既是相处几十年的近邻,又是房主和居间人的关系,彼此之间易近易远,容易亲密帮扶也容易因利而翻脸,秀秀听出了郭寡妇的弦外之音,她似乎对郭廉有些怨气,可两个月前她给自己介绍郭廉房子时,对郭廉可是赞不绝口,而今郭廉才出事,她就来落井下石,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秀秀思忖片刻道,“那你说说,郭廉为什么会下毒!”
郭寡妇:“为了漂亮女人呗!这男人啊,哪个不好色,郭廉独居这么多年,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不就是好色!”
“你是说,他想···”顾及到如意的面子和安华的名声,秀秀没有明说,转而反驳道,“这不可能吧,他才新婚第二日,且安华和小宝出事时,他与如意一直待在新房内!”
郭寡妇:“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如意:“什么意思,你最好把话说明白,要是你胡说八道,包大人一定会治你个造谣诽谤之罪!”
“我原姓廖,我男人活着的时候跟郭廉是邻居,二十多年前我嫁到这里,没几年我男人死了,郭廉爹娘也死了,后来他家落魄了,我心善,时时帮他张罗个租客,让他赚点食费书费。可这郭廉不识好歹,他挑租客···”
“挑租客怎么了,开门做生意,又不是什么人都接!”如意虽然是郭廉的妻子,但此刻她不是向着丈夫,只是看不惯郭寡妇扬己贬人,更受不了她暗示自己不长眼,只要逮到机会,一定要出这口气。
秀秀:“他如何挑租客?”
“一句话,就是他满意的才行!”
秀秀:“什么样的租客能让他满意?”
“他啊,读书读傻了,喜欢文弱的读书人,柔弱的孤身女子,有时候也会让夫妻亦或做官的住,但大多数都要求人少安静,不妨碍他读书,为此还特意降了租金,真是个呆子,宁愿少赚点钱,也要挑租客!”
秀秀:“我们租宅子时签过租约,你作为中人也收了一份,之前的租客可有签过同样的租约?你那里可留存?”
郭寡妇:“存着呢,存着呢,我马上去给你取!”
“哦~对了。”秀秀叫住郭寡妇道,“还有一个问题,既然郭廉不喜欢租客吵他,他为何要把房子租给我们,我们带着孩子,他应该不喜欢孩子闹哄哄吵他读书吧!”
“自从最后一个租客荟娘不告而别,他这宅子就没人愿意租了···”郭寡妇扶着门框,煞有介事唬人道:“巷子里风言他杀过人!”
风四娘和如意蹭地站起身,一齐上前来质问郭寡妇:“他杀过人,你还敢把房子租给我们!”
郭寡妇:“风言他只杀孤身女子,你们一大家子,且又是当官的,我想他肯定不敢对你们动手!”
“你!”
秀秀:“如意,你跟四娘也去找找,看郭廉是否也有留存之前的租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