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传位诏书

三月初,位于东启东南的皓州爆出刺史贪污之事,其罪甚重,贪污数万两白银,且上任期间,他强抢民女数位、勾结当地官员,以各种罪名害死百姓逾百人。

圣上派三王爷赴皓州调查此事,让他全权处理。

这是实打实的重用,三王爷欣喜不已,他心想,父皇应当是属意自己的。

三月三日,三王爷离了雍都,往皓州去。

三月五日,圣上秘密写好一纸诏书,传下命令,第二日,要去皇祠祭祖。

皇祠并不在宫内,要去那里,要出了雍都去郊外。

皇后听说这个消息,十分担忧,亲手为圣上斟了一杯茶,皱眉道:“陛下近日龙体不适,近日天气尚冷,若是去皇祠的一路上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圣上微微摇头,咳了两声,“这几日身体好了一些,不妨事。”

皇后垂眸,她神情真挚,十分担忧,“那不如臣妾陪着陛下去吧?也好一路照顾。”

圣上仍是摇头,“不必,只是近些年风波甚多,我去皇祠拜一拜罢了。”

这倒是说得通。

往年哪个地方起了动乱,或者夏天无雨粮食歉收,圣上也会去宗祠祭拜,但皇后心中说不出的发闷,总觉得很不安似的,不由得又悄悄望了眼圣上。

他神色沉静威严,还是如往常那样,看不出什么异样。

皇后抿抿嘴唇,柔声道:“那不如让荣妹妹陪同陛下?总归有人照顾。”

圣上这回顿了下,才摇头,“不必了,朕独自去。”

皇后心知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心中惴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离开雍都的亲儿子,“守略已经离开两日了,不知何时才能到那皓州,臣妾担心得很,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召他回来?”

圣上道:“大约得一两个月,贪污之案盘根错节,要查一阵子。”

皇后想放下心来,但心里莫名跳得很快,她想了想,又试探道:“臣妾听说,温世子同夫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二人本是陛下赐婚,如今弄得满城风雨,实属不该,陛下何不传令让元家姑娘回郡公府?”

圣上瞥了她一眼,“皇后很关心元家姑娘?”

“陛下为何如此说,”皇后心中一跳,勉强笑道:“元将军的事情还没查清,也未必全是他的错,元家姑娘待在娘家,如此倔强,臣妾是觉得堕了陛下的颜面。”

圣上颔首,不咸不淡说了句,“皇后一向识大体。”

这是夸赞,还是敲打?

皇后抿了口微凉的茶水,沉默下去,但圣上反倒主动开了口。

“先前陈文若那事闹得亦是沸沸扬扬,百官们吵得厉害,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文若?皇后诧异,这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武官吗?

她知道,三王爷在朝中是主张重判、杀鸡儆猴的,自己这个当母后的,自然不会和自己儿子唱反调,于是微微垂首,温婉道:“此人不是已经处理了吗?她罔顾立法,女扮男装混迹军营,实属不该,若是天下女子都这样,那成什么样子?”

她端着国母的严厉说完,又慈和道:“陛下不是授意温郡公编纂辞典吗?臣妾看来,不如也编纂几部《女则》《女戒》之类书籍,让天下女子们都看一看,以此为鉴。”

圣上道:“那皇后觉得元佑之女如何?”

皇后记得,赛马会时圣上赏了她不少东西,还有贵重的得月弓,大抵是蛮喜欢这个姑娘,于是口是心非道:“若是元佑当真没有叛乱的话,那这个姑娘也不错。”

“皇后很喜欢她?”圣上追问。

皇后硬着头皮,含糊道:“臣妾与元佑之女接触不多,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

伴君如伴虎,等圣上离开时,皇后后脊已出了一身薄汗。

她原本温柔端庄的神态不再,垂首皱眉,沉思许久,也没想明白圣上到底是什么用意。

圣上似乎也只是随口聊聊,从她这儿离开,便去了荣贵妃那里。

在这儿他整个人松乏许多,靠在塌上,笑着侧眸看一旁拈着绣花针的荣贵妃,“朕委派老三去皓州的事,阿婵也听说了吧?”

荣贵妃“嗯”了一声,专心对付手里的针线,“后宫跟筛子似的,什么消息臣妾不知道?”

圣上低笑了一声,抓住她的手腕,“你不生气?朕没有派老五去。”

“臣妾有什么好生气的,陛下愿意派谁去,就派谁去,”荣贵妃被他捉住手,嗔他一眼,拿小银剪剪去线头,抖开手里的金黄色中衣,往圣上的身上比量。

她满意地点点头,“嗯,臣妾的女红又进步了。”

“自己夸自己,真不知羞,”圣上笑话地刮了刮她的脸。

荣贵妃轻哼一声,还未辩驳回去,就见圣上忽地皱眉,伸手往身后摸了摸,“你这榻上总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物件儿?硌着朕的腰。”

说着,他从身后摸出来几本薄薄的书册来。

荣贵妃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想拿回来,“最近民间可火的话本子,臣妾拿来解闷的。”

圣上瞥了眼那书名,躲开她的手翻了几页,忽地问道:“陈文若那事,阿婵是如何看的?”

“陛下怎么问这个?”荣贵妃先是诧异,想了想,便道:“臣妾觉得这姑娘不错,胆子大,有勇有谋,不止在军营中瞒过了周围兵士的眼睛,甚至还能立功挣到功勋,这多稀罕啊。”

说着,她眨眨眼,“这可是陛下让臣妾说的,不算后宫议政!”

圣上笑了声,轻拧了下她的腮,“你觉得她这个武官当得不错?”

“自然,”荣贵妃义正言辞,又瞥了他一眼,凑近了下,“陛下是不是觉得也不错?”

圣上不答,反问道:“若是女子也能为官,阿婵是如何想的?”

“若是这样——?”荣贵妃拉长了声音,嘴角上翘,显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她嗔了一眼圣上一眼,抿嘴笑道:“要是几十年前能这样,那臣妾说不准能考个女官当当!”

圣上一愣,朗声笑了起来,“阿婵啊阿婵,不愧是阿婵。”

两人在殿中,周围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只有送茶来的宫女,耳朵微动了动。

一桩隐秘的消息悄悄递了出去。

很快,就连已远离雍都的三王爷,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被父皇委以重任,意气风发了好几天,谁知道,刚赶到驿站中,便拿到了这封信件,他望着厚厚两张纸的信,内容寻常,好像只是府上幕僚普通的问候。

但他捏着毛笔,对照一本书细细查了一遍,摘出短短一句话来。

“雍都有疑,龙将赴宗祠,速回。”

他皱眉望了许久,才走到炭盆旁边,看着滚红的火炭将纸张吞噬。

普通百姓不知道,但皇室们都清楚,下传位诏书前,圣上是必须要去宗祠祭祖的。

既是禀告祖先,也是求上天指引,如天降不吉意象,即为不妥。

三王爷沉思:父皇过几天的祭祖,是什么意思呢?

……

原本圣上打算三月初十去宗祠,但还没到,身体又不舒服起来。

他头晕脑胀,四肢无力,甚至连早朝都不得不取消了,太医们一个个地进寝宫,又一个个瑟瑟发抖地出来,都只能看出劳碌过度、忧心郁结,但开出的药也都没用。

圣上喝完今晚的药,眉头紧皱,这药用处不大,却哭得要命。

荣贵妃拿走药碗,忙往他口中塞了个蜜饯,“陛下觉得好些了吗?”

圣上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

孙公公送走太医进来,立在床帐外,轻声道:“陛下,五殿下来了,说想见您。”

荣贵妃一愣,“深源来做什么?”

圣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孙公公道:“唤他进来,”因为虚弱不适,他声音都没什么力气。

五皇子很快进来,圣上隔着床帐看不清他的身影,让荣贵妃把床帐拉开。

圣上想说话,却猛咳了两声,接过荣贵妃送到唇边的水喝了两口,等缓和了些,才温和地问:“深源,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要事吗?”

五皇子一向有分寸,人也内敛,从来没这么晚来找过他。

五皇子立在两米外,抬头看了眼脸色憔悴的圣上,又低下头去。

他道:“父皇这几年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时而生病,但太医又只能看出是劳碌忧心所致,到近来,已经病得愈发重,但脉象仍旧看不出什么。”

圣上耐心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深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不知,儿臣只是有一些猜测,”五皇子有些难以启齿,他没有证据,在这个时候讲出自己的揣测,就像对着父皇故意说三皇兄坏话一样。

他问:“抱节这几年的失明,父皇知道是为何吗?”

圣上微微皱眉,“不是被贼人所害,伤到眼睛了吗?”

“不是,”五皇子摇头,“儿臣原本也以为是眼睛有伤,故而目不能视,直到去年儿臣误打误撞寻到一位鬼医,他医术诡谲,行踪不定,他看出了抱节是中了毒。”

“中毒?”圣上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什么毒能有这个作用?”

五皇子头垂得更深,“南濮的蛊毒,以蛊虫为媒,寻常大夫检查不出。”

圣上沉默了下,“你的意思,是朕也中了这种毒?”

他撑着床榻要坐起来,荣贵妃急忙扶他,又忍不住忧心地看着自己儿子,“抱节的眼睛既然都好了,那鬼医的手段有用?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他治好抱节后便暗中离开了,儿臣不知他在何处,”五皇子摇头。

荣贵妃面露失望,圣上却想着另一处问题,“这毒可查出是从哪里来的?”

五皇子一时面露犹豫。

“深源,你快说啊,”荣贵妃催促他。

五皇子抿了抿唇,只好道:“孙应鹤后院有一姨娘,出身南濮,那毒是出自他之手。

孙应鹤……圣上一瞬间明白他为何犹豫了。

他望着眼前安静垂首的儿子,沉声问:“你的意思,是老三给朕下的蛊毒?”

“儿臣并未如此说,但是——”五皇子也不知今日这一说,结果是好是坏,但他既然来了,便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这病情况古怪,太医无一人看出,儿臣是怕父皇出事。”

荣贵妃瞪他一眼,急忙道:“深源也是担心陛下。”

圣上不语,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让人胆寒的威压。

良久,圣上道:“传出去,后日,朕要去皇祠祭祖。”

……

传出去的消息不止是圣上要去祭祖,还有一个,是圣上有意传位于五皇子。

三五两个排行的皇子斗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个严苛激进但有威严,一个纯善温和但略显温吞,两人各有各的优劣,渐渐的,继位之人便默认在这两人中产生。

但圣上明显更偏爱荣贵妃,加上五皇子慈悲,故而在朝中的名声好许多。

这个传闻一出,追随五皇子的人春风得意,但三王爷那一派心情就不是很妙了。

一时间,许多密信暗中飞向三王爷。

三月十三日,恰逢一个难得的晴天。

眼下比冬日暖和许多,路上的雪变得稀薄,马车的轮子碾压过去“嘎吱”作响,这一架金黄色蟒纹绸缎作面的御驾马车行在郊外,周围有数十锦衣卫护送。

圣上出宫,出行的一路都是提前探查过的,按理不会有问题。

一行人围着一架名贵马车,在山路上不紧不慢地行着。

马车里,只有圣上一个人,他面前是一张绿檀雕花小桌,上面摆着黑白棋盘,他独自下了几子,便精力不济闭上了眼,静静地倚靠在铺着软垫的车厢侧上。

外面安安静静的,只有马儿的脚步声和风声,锦衣卫们都保持绝对的沉默。

这是武功最高强的几十锦衣卫,绝非寻常刺客能打。

圣上困倦得闭着眼,指节在棋盘上轻轻敲动,等到敲了几百下,外面的风声似乎大了些。

“沉安?”他轻唤了一声。

沉安一直守在马车侧边随行,他骑在马上,“无事,陛下,只是起了风。”

圣上却静不下心来数数了。

他睁开眼,掀开车帘一角,望了望外面的群山,眼下是清晨,厚密的白色云雾环绕在群山之上,仿佛一顶顶没有边际的雾气帽子,遮掩了他远眺的视线。

马车不断行驶着,前路渐渐收窄,原本宽阔的大路被树木逼近,眼见着到了一处峭壁之下,再过两百面,他们就要走到峭壁下面了。

圣上望了望那底下的路,不算窄,顺着峭壁往上望了望,石壁陡直,无法藏人。

峭壁这种地势总是让人警惕的,快到那里时,锦衣卫们纷纷握紧了手中长剑。

他们警觉地打量四周,不放过蛛丝马迹。

“嗖!”

一道破空声陡然响起。

“护驾!”沉安一剑击飞这根箭矢,高声喝道。

这声音就像一个节点,话音刚落,无数箭矢从西边破空而来,箭尖锋锐泛光,上面隐约泛绿,一看便涂抹了毒药,擦破皮肤就会让人四肢无力晕厥。

箭雨密不透风,眨眼间锦衣卫倒下数个,剩下的纷纷围到御驾旁边。

“守好陛下!”

沉安脚下一跃,落到御驾马车前方,他一手长剑快绝,让人只望得残影,数根箭矢被他砍断打落,只有个别几根,意外落到了马车的车架边上。

这马车是特制的,四面有铁皮包裹,暂时不必担心被箭刺穿。

又是一箭射来,沉安刚要击落,却发现这箭是朝着头顶几米射去的。

“噗!”一声棉花爆破般的声响。

沉安扭头,正看见马车上方的峭壁上,原本灰黄色的石壁上扎进一根箭,箭尖刺入,那石壁像米花一般爆开,灰绿色的粉末洋洋洒洒,瞬息间便炸了出来。

那竟是伪装成石壁的粉袋!

“有毒!”沉安高喝一声,一剑击飞那挂上去的粉袋,但已经晚了。

细碎的粉末像是铜锈,被风一吹,一瞬间,眼前的空气似乎都绿了几分。

驾马车的锦衣卫听到沉安提醒,便反应过来,赶着马儿往前跑了十数米,但情况并未转好,树林中窜出来几十个暗绿衣裳刺客,挥着剑和长鞭缠了过来。

沉安屏息及时,只觉得眼前发花,摇摇脑袋便追了上去。

几十个锦衣卫,被刚才的箭雨和毒打倒一小半,却还剩下二十多个。

见沉安过来,一个刺客眼神狠厉,狠狠挥舞长鞭,朝他的头抽了过去。

听着那破空声,沉安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抽中,估计脖子都能被抽断。

他身体后仰,闪避开这一鞭,几剑把向马车接近的刺客格挡开,守在车帘前,“你们是谁派来的!”

回答他的是银蛇一般抽过来的铁鞭。

这帮刺客,一半用剑,一半用鞭,远近可供,非常难缠。

沉安眼底深沉,喝问道:“你们是南濮派来的!”

正挥鞭的刺客微微抬头,没开口,但眼神露出几分惊讶,显然已经是回答了。

有刺客贴近马车,刚要一鞭勾下车帘,便见得里面打翻东西的惊慌声音。

似乎是里面的圣上下倒,不止打翻了东西,还有一道明黄色的卷轴跌了出来,它跌到脏污的地上,绳子松开,卷起的卷轴展开了一半,露出了末尾鲜红的玉玺印章。

刺客鞭子攻势一转,打到地上,猛地把卷轴卷了起来。

这是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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