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睡得很不安稳，他总是在梦里看见季周远那张脸和宋蔓被裁员后的样子，他在梦中不断地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不同又相同的世界，梦见自己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季周远的男人代替自己生活。

他又梦见，自己在某一天消失不见，沈昭愿笑着去对着季周远叫哥，他还梦见宋蔓皱着眉，那双锐利的眼睛里装满难过地看他，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被裁员。

梦里乱七八糟的，不多时他的额头上冒着冷汗，汗液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他闭着的眼珠不断转动，眉头也紧紧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动，自己的被子被掀开，随后他的胸口贴上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听见一声惊呼：“哥，你身上好烫。”

沈昭愿的手贴在江颂的额头探了探，江颂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沈昭愿手上的温度比他的体温要凉一些，握住沈昭愿的手腕微微向下拉，让她的手心紧紧贴在脸颊上，江颂微微抬起眼去看面前的人，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发烧的缘故，他有些看不清沈昭愿的脸。

沈昭愿的手在江颂的脸上摩擦了几下，又迅速抽离，一分钟后她带着一颗药和一杯水重新回来，江颂费力地坐起身子，顺着沈昭愿的手吞下药片。

脑子昏昏沉沉的，江颂身体一软重新躺进被窝里，他有点想不通，自己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就发烧了呢。

正想着，沈昭愿重新走进来，她已经换好了睡衣，掀开被子迅速钻进去重新缩在江颂的怀里。江颂伸手推了推她，“昭愿，你回去，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

“我身体好着呢。”沈昭愿哼哼唧唧的把江颂的身体抱紧了一些。

“怎么回来了？你今天不用加班？”

“难道我给你发信息的时候你睡着了？哥你忘啦？国庆节放假，我可以在家里休息三天。”

“休息三天…那可真是不巧，我生病了不能和你出去玩了。”江颂勾起一个笑容，他把下巴抵在沈昭愿的头顶上，温柔地摸了一下发丝，沈昭愿低低地笑了出来。

“昭愿，你会不会有一天忘了我？”江颂忽然问，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有一瞬间不动了，随后沈昭愿有些困惑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我为什么会忘记你？我又不会失忆。”

她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拍着江颂的后背，江颂的脑子又是一阵昏沉，不多时就沉沉地睡着了，这一次他没再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

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偶尔会有几只鸟叽叽喳喳地飞过，风吹在柳树上发出柳枝碰撞的哗啦声，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衬得身影更加挺拔，手指间有个猩红的光亮若隐若现，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嘴唇里慢慢吐出一团烟雾。

男人的眼睛紧盯着江颂家的窗户，他不发出声音，只是猛吸了一口烟，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漆黑的眸子被路灯照得发亮，他把烟蒂掐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进一条幽暗的小路，男人的身影融入在一片漆黑中，随着脚步声逐渐变小，一只流浪狗跑到垃圾桶的位置，低头嗅了嗅烟头旁边的食物。

黑夜如墨，随着太阳的不断升起，江颂早早地醒了，他的身边已经没有沈昭愿的身影，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下一秒，沈昭愿套着灰色外套打开了江颂的房门，她咧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招呼他吃饭。

“哥，咱们一会出去散散步吧。”沈昭愿伸出手探了探江颂的体温，江颂点点头，他感觉自己没有昨天晚上那么难受了，也想去外面晒晒太阳。沈昭愿很高兴。

“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的孤儿院？我想去那看看。”

江颂有些惊讶沈昭愿的心血来潮，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

孤儿院经过很多年，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萧条，江颂和沈昭愿来到空荡荡的孤儿院门口，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李院长在擦桌子，也没有小孩蹲在地上玩弹珠，这里看起来好像已经倒闭多年了。

江颂的脑海里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的回忆，第一个想起的，是那个笑容憨厚，有些胖乎乎的李院长，她很慈祥，江颂总是能看到她眯着眼睛笑容满面的样子，好像很少生气，江颂想起李院长那乌黑中带着些许银丝的头发被发卡一股脑地别在了上面，露出有些皱纹的额头。

他喜欢听李院长偶尔会在睡前讲的小故事，她的声音很温柔，平静地给他们念着故事书，那时候小朋友们都不安稳，她就会耐心地将他们哄睡着，嘴里还会哼唱着一些没人听过的，不成调的曲子。

可是现在，江颂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孤儿院，他有些思念李院长，不知道她是否还身体健康呢？江颂这么想着，房子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把他的思绪拉回，沈昭愿瑟缩了一下往江颂身后藏了藏，还没等两人开口说些什么，一个男人就已经打开了孤儿院的大门，他一边咳嗽一边挥着手驱赶灰尘。

那男人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大门口傻乎乎站着的俩人，他疑惑地皱起眉头：“是谁呀？”

“我…我们之前在这个孤儿院住过。”江颂回答他，他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沈昭愿在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以后身体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

“我们今天想来这里看看。”江颂补充着说。

那男人忽然笑了出来，他打趣地双手抱胸依靠在大门上歪头看他们：“哎呀真是难得，毕竟很少有人会在国庆假期出门特意来看一个倒闭的孤儿院，是不是？”

“呃…”江颂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江颂试探地问，那男人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江颂一眼，随即说道：

“我？我是院长的儿子呀，我是韩斯典。”江颂有些吃惊，他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来，韩斯典？李院长的儿子？“韩斯典？你不是个孤儿吗？”

“你这人真没礼貌。”韩斯典不满的嘟囔着，随后大声的朝着江颂继续说：“我之前不是孤儿，但我现在是，你不知道吗？我妈她…算了，你进来说吧。”

韩斯典侧了侧身子，江颂犹豫了片刻，随后拉起沈昭愿有些冰凉的手走了进去，在靠近韩斯典的身边时，江颂注意到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昭愿。

“哎呀，你…”

不等韩斯典说完，江颂就心烦意乱地捏紧了沈昭愿的手加快速度走了进去。

韩斯典笑嘻嘻地拿着两个坐垫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颂总觉得韩斯典的眼神在若有若无的往沈昭愿身边看，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推自己的眼镜来遮掩眸子里的厌烦。

“好吧，你刚才想说什么？李院长还好吗？”江颂立马问，韩斯典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他低头呆呆地看着地板上的小孩涂鸦，过了好一会才传来他干巴巴的声音：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