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韩的处境

1,

弟弟死了。

韩引心如刀绞。前不久,秦国刚刚攻破了韩国都城新郑,俘虏了韩王安,尽入韩国之地,更名颖川郡。

韩国,地处四战之地,被秦、楚、魏、赵四大国包围着,虎视着,垂涎着。苦苦支撑了173年,终于熬不住了。对于韩国的历史,韩国的处境,韩国的未来,韩引心里是有数的。可是,有数归有数,韩引对韩国的情感可不一般。韩引先祖为韩人。

他的祖父韩开地,相韩昭侯、韩宣惠王和韩襄哀王。父亲韩平,相韩釐王和韩悼惠王。可谓是韩引家五世相韩,与韩国呼吸相关,荣辱与共。父亲死后不过二十年,秦就灭了韩,韩引年纪还小,还没有来得及入宦事韩。也就是,韩引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是在韩国存在的时候度过的。等他长大成人了,要报效的时候,韩国破亡了。那时节,因着祖与父积攒的家底,韩引家尚有僮仆三百多人。因念着韩国这一层恩好,这一层留恋,韩引便立誓刺秦。

可是弟弟死了,留下了刚出生的女儿。

看着弟弟的遗体,抱着襁褓中的侄女,复仇的烈火在韩引的腹内熊熊燃烧着,不可熄灭。他简单将弟弟安葬。带着家财,带着三百僮仆。寻求天下义士,为韩报仇。

十年后,秦王政又扫灭赵、魏、楚、燕、齐等五国,一统寰宇。由此,礼贤敬士的秦王政变成了不可一世的秦始皇。

这个时候,韩引的侄女也已经十岁了,长得亭亭玉立,聪可照人。因常年跟着伯伯,受其熏陶,性子和韩引一样,外面温柔和平,骨子里沉毅勇决。又因居无定所,韩引为方便,便把侄女女扮男装,作男子生养教育。取名韩良。私底下则取名为姬梦韩。取姬姓是因韩国祖上与周王室同姓,姓姬。梦韩即为梦想韩国,示以不忘本。当姬梦韩听说暴秦统一全国,从此要鞭笞天下,不觉太息道:“恨我不为男子,可以拯救天下。”

韩引听了,又惊又奇,连忙掩住侄女的嘴巴,悄悄道:“不要妄言,这时节不是我们说话的时候。”

秦始皇气势汹汹,巡游天下。两年后的一天,即秦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巡游到阳武博浪沙。

韩引见秦始皇巡游到自己的地界里,欣喜若狂。这时,张良已经求得一名大力士。那大力士身长九尺,骨腾肉飞,走愈奔马,矫捷如神,能挥动一百二十斤的大铁椎。对张良更是忠心耿耿。

行动之前,韩引便命心腹人申娘和申公携带者姬梦韩前去下邳藏匿。姬梦韩素来听话。见伯父如此紧张,便料定定有大事要发,也不多口。只随着申娘申公而去。不给伯父添乱。

车辚辚,马萧萧,展眼就来到了下邳。又安安静静过了两个月,梦韩在房内做女红。忽听外面一阵喧闹。跑出去看时,原来是伯父回来了。梦韩见伯父风采无恙,只是面色不大好看。梦韩喜出望外,便什么也顾不得,不由分说便扑倒在伯父怀里哭泣。

韩引稍稍抽了一口气,紧皱眉头。梦韩察觉,问道:“伯父,怎么了?”

韩引作一个嘘的手势,便携着梦韩进入内院。梦韩这才得知原来伯父是受了极重的箭伤。

2,

原来,行刺那天。韩引与三百僮仆埋伏在博浪沙的山头上。等了好些时候,终于等到秦始皇的车架经过。韩引大喜之余,只见旌旗仪仗绵延数里,甚是威武雄壮。风沙吹过,飒飒作响。韩引遥望秦始皇车驾。见仪仗中央竟连绵着六辆驷车。偏没有皇帝专坐的六飞车。那六辆驷车虽装饰不同,但始皇帝到底坐在哪一辆座驾上却无从判断。眼见六两驷车就要过去。韩引无奈,只得命令大力士朝其中一辆装饰最豪华的驷车。大力士挥动铁锤,虎虎转几圈,卯足劲,呜呜一抛。大铁锤如一条硕大无伦的苍龙,从山头上破云而下。虎虎的,势挟劲风。啪啦一声,大铁锤冲入那豪华无比的驷车的窗口,瞬间从另一侧车轮下滚出。车轮登时粉碎。驷车登时沉堕。里面的人连磕绊儿都没打就被砸成了一摊肉泥。众军皆惊。

秦军军纪整肃,虽惊不乱。左庶长李贲乃将军李信之子,更得其父真传。立马作出反应。一面令一部军队护住皇帝车驾,严阵以待。一面以攻为守,命令另一部800健儿朝铁锤飞来处进发。后面强弓硬弩朝山头齐放,为其掩护。山头的三百僮仆登时死伤一半儿。韩引见敌众我寡,硬拼不是道理。不得不挥手,令大部撤军,小部阻击。

可是,秦军那八百健儿很快攻到了山头。并很快消灭了小部。其中一个小卒,见贼寇四下奔逃,猛然瞅见一个穿着异样的,寻思至少是个头头。当即端稳弩机,瞄准了,嗖的就发射了一箭。正中那人后心。那人当即扑倒,不过很快被一堆人人救起来。秦卒健儿继续发射弩箭。一阵箭雨后,将众贼寇消灭了七七八八。但那个头头却远远的逃去了。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韩引。

秦始皇大怒,四处搜索。杀了许多人。却没有寻见韩引。

韩引后心中箭,受了贯通伤,性命堪忧。在一个秘密处将息了两个月。才缓缓地来到下邳。寻到姬梦韩。

为了躲避官府稽查。韩引因字子张,便更姓为张,名叫张引。而侄女韩良也变成了张良。然私底下,张良还叫做姬梦韩。

3,

兔走乌飞,展眼又是三年过去。韩引身边虽还有五十个僮仆。但眼见为韩报仇无望。岁月年老,身体又坏。韩引又愤又怒。弄得身体更加虚弱,渐渐有下世的迹象。

姬梦韩已经十五岁。虽然已是及笄之年,但依旧是男儿装。伯父一直想给姬梦韩找个婆家,但僮仆里没有合适的,身份也不对。欲求外面的,又怕曝露身份。且有伤病干扰。这件事就一拖再拖,耽搁下来。

姬梦韩已经会操持家务,在内给伯父抓药熬药,在外代表伯父会宾接客,都不在话下。之于婚事,并不十分在意。到了花季的年纪,梦韩自然也有春困的时候。但她性子柔和,并不怎样展现幽怨。

有一天,姬梦韩给伯父买药回来。因见天色还早。就放慢了脚步,从容欣赏路边的春色。但见花草荫荫,鸟鸣千里,十分惹人爱。不知不觉就走到闲常走过的土桥上。姬梦□□心情乱蹦时,突然看见桥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那老头蓬头垢面,但脸上则颇有自得之色。

姬梦韩不由整了整形容,意欲正经走过去。却不想,那老头脚一扬。他脚上的草鞋就飞到了桥下。

老头也不客气,道:“小子,给我拿回来。”

姬梦韩虽是女儿身,身形瘦弱,却也是练家子。有些功夫在身的。见这老头无端使唤人,这样无理,真想一拳打过去,胖揍他一顿。但又一想,自己年纪轻轻,就和一个老头一般见识,显得自己涵养不好。算了,就当自己倒霉,也没什么。于是内里叹口气,就走到桥下把那只草鞋拿上来,然后恭恭敬敬放在那老头身边。

那老头浑身打量了姬梦韩好几眼,又道:“给我穿上。”

得寸进尺,脸皮真厚。姬梦韩不由深深提了一口气,一股无名火从脚底板直冒到脑门儿。只要她按捺不住,抬脚就能够这老不死的踹到桥下去。姬梦韩死盯了老头好几百眼。思想到,自己和伯父身负为韩报仇反秦大业,不知道以后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如今遇到这么点污辱,就肆意发作,以后如何能担当破天的大任。于是整理了一下情绪,放下药,跪下来,给那老头好好穿上鞋子。并侍立一旁,仿佛等待着老头又出什么幺蛾子。

老头连声谢谢也不说,便笑着背着手走了。

望着老头远去的背影。姬梦韩忽的纳起闷儿来。自己和这老头毫无瓜葛,更无渊源。这老头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这样倨傲,梦韩想不通,就立在当场好一会儿。

却不想那老头走了一里路,又返了回来,道:“孺子可教也。五天后,平明时分,与我会晤于此。”

不知为何,姬梦韩被老头的态度震慑,不敢不信,乃恭恭敬敬道:“诺。”

老头点了一下头,去了。

回到家里,给伯父煎好药,给伯父喂药时,伯父张良见梦韩颜色与往时不对,问道:“梦儿,你有事吗?”

姬梦韩道:“没有。”

张引道:“真没有?”

姬梦韩满脸堆笑道:“真没有。”

张引见侄女这样执拗,不好相强。便不再问。

一晃五天过去。梦韩悄悄起来,平明时分,准时来到土桥上。见那老头真个站在桥上等她。姬梦韩喜出望外,忙走过去问好。

老头却不高兴了,怒道:“小子,跟老人家会面,你居然晚到,让我等你,凭什么?”说完,就气呼呼走下桥去。那股子决绝劲儿根本不听姬梦韩解释。梦韩也因晚到,心里惭愧,不好说的。只眼睁睁看老头走。

不料,老头刚走到桥下,便回过头来道:“再过五天,来这里等我。”

这就是给机会了,姬梦韩忙长揖而拜道:“诺!”

回到家时,申娘正在庭院里扫除。看见梦韩小姐竟从外面回来。又四下一望,见没人,乃问道:“小姐,这么出去做什么去了?”

姬梦韩本来看见申娘就感不妙,怕她问,可她偏问了。但梦韩偏没有想好措辞,只道:“没什么!”说完,就急匆匆走了。把申娘留在身后纳闷。

接下来两天里,姬梦韩做事,隐约不似往常那样沉气。虽然她天性稳雅,却也不免露出些许形迹来。这一点伯父张良与申公倒没觉得。申娘却看在眼里,笑在心间。

第三天晚上,申娘坐在床上对申公道:“我给你说。姑娘有事了。”

申公道:“什么事儿?”

申娘道:“还能什么事儿?都老大不小了。”

申公道:“姑娘亲口给你说了?”

申娘道:“没有。”

申公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申娘道:“三天前,姑娘大清早的竟从外面回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她竟神秘兮兮地不告诉我。而是急忙回屋了。这两天我细心观察。姑娘做事也不精细了。动不动就愣神儿,有几次差点把碗给打了。我猜她定是外面有人了。”

申公道:“没影儿的事儿别乱说。”

申娘道:“我这不是跟你说嘛。”

申公道:“按理,姑娘也该出阁了。不过……嗨,咱俩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别乱掺和。”

申娘笑道:“等着瞧吧。用不着咱掺和,那人就会自动蹦出来的。”二人说着闲话就吹灯睡了。

终于又到了第五天,听见雄鸡高唱。姬梦韩便动身出门,快步来到土桥。却又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姬梦韩料定那人定是那老头。心下羞赧。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老头果然又怒道:“又来晚了!五天后吧!”说完,就转身去了。连给梦韩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这次梦韩回到家时,申娘刚刚起床。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声音。申娘从窗户缝往外一瞅,只见姬梦韩垂头丧气地又从外面回来。申娘抿嘴冷笑。心里则打定主意这几日一定把梦韩姑娘盯紧了,到时候抓她个现形。

然而三四天里,姬梦韩抓药、煎药、读书、习字、女工、会宾,都和寻常一般无二。只是偶尔发呆,没人处动不动就叹些气。

终于到了第三个五天时。半夜时分,一轮朗月冷冷地挂在天上。姬梦韩怕这次又晚了,于是趁夜起床,悄悄出门而去。殊不知身后早有人盯住她。随着她一起出去了。

申娘不知梦韩去哪里,又怕被发觉,一路轻手轻脚地远远地跟着。梦韩居然丝毫不觉。可惜,在经过一片树林里时,申娘因为小心,没注意底下。冷不丁踩住一个石头,脚一滑,整个人便掉进了坑里。申娘的脑袋撞到了两棵树,差点撞懵了。身子停止后,又发现脚崴了。动弹不得。

姬梦韩隐隐听见后面有声音。但心里急着去土桥,回了回头,见没动静,就没多想,而是继续赶路,来到土桥。来到土桥附近时,趁着月光,仔细见桥上无人。方放了心。便走上桥安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那老头便来了。

梦韩道:“老人家。”

老头见梦韩早来了,笑道:“嗯,不错。年轻人应该这样。”说完,就坐在土桥上,正色道,“跪下!”

姬梦韩依言跪在老头跟前。

老头从怀里抽出一个布包,也不打开。道:“这布包里有一部奇书。读通了,可为王者师。我看你人物不错,今天就把这套书赠送给你。望你好自珍重。另外,里面还有一件五彩霞衣,你穿在身上,非英雄不能进你。”说完,便站起来,将布包双手递过。

姬梦韩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郑重接受。

老头看着姬梦韩,捋着胡须,点头笑道:“我得其人矣。”说完,清风泠泠,翩然而去。

姬梦韩抬头看时,那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姬梦韩讶异,连忙起身,高喊道:“老人家,老人家!”却见空谷幽幽,音声茫茫,丝毫不见人影。

姬梦□□要沮丧时,却从远处传来:“孩子,你我有缘,十三年后,你来济北找我,谷城山下有一块黄石就是我。”

姬梦韩听见这样的话,紧握着布包,在桥上呆立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移步往家赶去。

走到半路,天色已经大亮。姬梦韩纳闷布包里面的东西,刚要打开,却忽然听见左近有人呻吟。不得不把布包好好揣起来,朝呻吟的地方寻去。却不想,正看见申娘躺在沟里叫唤呢。

姬梦韩道:“申娘,你怎么在这里?”

申娘不好说是跟踪她,又不好说嘴,只道:“我也不知道啊!真够倒霉的。”

姬梦韩见她这样说,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好深想。只得下去,把申娘跌跌撞撞拉上来,然后步履蹒跚地家去。

回到家,家里人都顾申娘的事儿了。倒把梦韩的行踪忽略去了。

晚上,梦韩就着灯,打开布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帛书,上面赫然写着《素书》两个字。展开一看,字不多,大概一千余。开宗明义写着:

不许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人不传,亦受其殃。

一读正文,胸臆澈然洞开,精神豁然大振。只觉《素书》一千余字,是字字珠玑,句句至理。足可受用一生。

回头提起五彩霞衣。轻柔如云,薄如蝉翼,映着灯光,呈五彩颜色。平铺于案,则是一件素色的亵衣。衣服虽然新奇,但也不见什么神妙处。至于“非英雄不能进身”云云,姬梦韩此刻却似信不信。不过,第二天起床时,她依然穿上了。

因读了《素书》,姬梦韩比先时更加从容雅重,且见识也别样非凡。

但是忽然有一天,申娘过来说,后山发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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