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琴略皱了眉，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道：“先生也不知道？”

姚琴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天下间不是男子，便是女子，两者合一，才能代代相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可见君子小人之分不囿男女。”

“先生是觉得圣人的话不对？”

“若是圣人什么话都对，那现在当还是周礼之时。”

小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先生很大胆。”

姚琴微微一笑。

小皇帝站起来，“朕先走了。”

“臣恭送圣上。”

谢楹听着太监报给她圣上今天和姚琴说的话，神色未明。

那太监小声道：“圣上最近常常到梁王府上去。”

“看来圣上是和小王爷很投缘了。”谢楹道。

“圣上确实很喜欢小王爷这个伴读。”

“你下去吧。有事再来哀家这里。”

太监躬身道：“是。”

谢楹生辰这一天，在宫中设了宴，召了宗亲和大臣们入宫同乐。

小皇帝先过来给母后祝寿：“祝母后万福安康。”

谢楹笑道：“圣上的孝心哀家知道了。”

大臣们也一一送上寿礼，谢楹侧眼望去，梁王带着儿子坐在一边，看见她的眼神后微微低头避开。

不少贵女们都等着为太后献艺，看着这些年轻的女子，谢楹总想到当初的自己，眼神有些恍惚。

等这些女子们献完了才艺，谢楹笑道：“好，你们有心了，都赏。”

小皇帝对谢楹道：“刚才那个弹琴的最好。”

谢楹望去，弹琴的是王丞相家的孙女，小皇帝身边伴读的亲姐姐。

谢楹只当他在给伴读做脸，特意赏了一根竹节玉簪给那个女子。

等众人都走后，小皇帝来到谢楹身边，道：“母后，我看上那个女子了。”

谢楹脸上的笑容淡去，“谁？”

“刚才那个弹琴的女孩儿，叫王清棠。”

“圣上怎么知道她的闺名？”

“王绩和朕说起的。”

王绩是小皇帝的伴读之一，这个王清棠的弟弟。

“他怎么能和圣上说这些？”

小皇帝笑道：“母后还把朕当小孩子吗？”

“圣上长大了，”谢楹道，“可现在谈婚事还是太早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听说她家里也在为她相看人家了，再等就来不及了。”

“圣上真的看上她了？”

“朕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母后吧。”

谢楹看着小皇帝，突然道：“圣上就算不娶这个女孩儿，王丞相一样是站在圣上这边的。”

“朕不知道母后在说什么。”小皇帝面不改色道，“朝中大臣自然是站在朕这一边的。”

“圣上是想让哀家赐婚吗？”

“母后还是先见见她吧，王小姐温淑知礼，母后会喜欢她的。三日后，王丞相家的苏老夫人会带她去香云寺上香。”

“香云寺。”谢楹有些失神，“其实把她召进宫来说话不就行了？”

“也可以。”小皇帝道，“只是朕以为母后会想去香云寺看看。”

谢楹看他一眼，道：“那就去一趟香云寺吧，哀家会让人准备的，圣上到时候与母后一起吧。”

小皇帝行礼后退下，快要走出殿门之时，谢楹突然叫住了他，“圣上。”

小皇帝停下了脚步，“母后还有什么事？”

谢楹走到小皇帝身边为他理了理衣领，“圣上长大了，知道慕少艾了。”

小皇帝笑道：“母后放心，朕就算长大了，也还是母后的儿子。”

谢楹送小皇帝出了殿门，一个人在殿外吹了很久的风。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再入香云寺之时，这里的桃花还是开的热热烈烈，灼灼其华。

小皇帝道：“母后就是在香云寺和父皇见面的，是吗？”

“是啊。”谢楹道，“都这么久了。”

“朕很想父皇。”

谢楹苦笑，“圣上啊。”

“如果父皇还在就好了，朕总是觉得很累。”

“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圣上，就是母后也不能。”

“朕不要听这些！”

谢楹靠在马车上，感觉心里堵着一口气，有些闷闷的。

香云寺里的人没想到谢楹和小皇帝会过来，都跪在了地上迎接圣驾。

“平身吧，今日大家都是来礼佛的，不必多礼。”

谢楹带着小皇帝上了一炷香之后，以和苏老夫人投缘为理由，叫了她和王清棠来雅室喝茶聊天。小皇帝自去找王绩在寺中闲逛。

苏老夫人和王清棠脸上都是有些惊讶，小心地陪谢楹说起话来。

谢楹暗中摇头，苏老夫人看着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王丞相瞧不惯她，也瞧不惯女子为官，有事自然也不会和自己的妻女说了。

谢楹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致，站起来走到窗台边上，看窗外开的热闹的桃花。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王清棠道：“娘娘也喜欢这句诗？”

“是啊。”谢楹道，“只是人间哪有桃源？”

门外似乎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谢楹微微笑了笑，走出了这间雅室，站在了一株花树之下。

梁王带着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一阵风吹落点点桃花，落到那女子的衣角之上，已经当了多年的太后，可这个女子看起来还是有着倾城之色。

“梁王见了哀家，为何不行礼？”

梁王道：“太后娘娘就不好奇本王为何会来这里吗？”

谢楹淡淡道：“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梁王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不妥吧。”

梁王眼带不屑：“当初太后娘娘不就在这佛门清静之地做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梁王爷这是要问罪于哀家？”

梁王带来的侍卫分成几队把香云寺各处团团围住，梁王高呼道：“谢楹！你心怀叵测，祸我隋氏江山，扰乱朝纲，世所不容！”

谢楹冷冷道：“你想谋反？”

梁王冷笑：“像你这样牝鸡司晨的女人早就该死了。”

“这就是你和圣上商议好的事情？”

梁王没再理谢楹，喊道：“诛太后，清君侧！”

小皇帝带着王绩跑了出来，脸上都是震惊。

“梁王叔，你要干什么？！”

“圣上，”梁王道，“您快过来，刀剑无眼，小心伤到了您。”

小皇帝喊道：“你要杀朕的母后？”

梁王脸上还是带着笑，“圣上，太后娘娘违背祖训，祸乱朝纲，其罪当诛！”

小皇帝现在满心都是愤怒：“朕没让你这样做！”

“圣上心慈手软，”梁王道，“我们做臣子的自该为圣上分忧。”

谢楹把玩着一片落到手上的桃花，轻笑道：“哀家死后，梁王爷是不是该登基了？”

“一派胡言。”梁王面不改色，“本王是圣上的忠臣，自当请圣上亲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恋栈权位，心怀不轨？”

谢楹看向小皇帝，“圣上也是这么想哀家的吗？”

小皇帝有些狼狈地躲开了这个眼神。

谢楹道：“哀家垂帘听政以来，开新法，行新政，天下承平，百姓安乐。哀家倒想问问梁王，现在谁才是奸臣？”

“违背祖宗之法，这又是一条罪名。”梁王道，“谢氏，你说你该不该死？”

“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想我死。”谢楹道。

“像你这种祸国妖妇，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谢楹轻声道：“圣上也想我死吗？”

小皇帝抖了一下，“朕没有！”

谢楹笑了起来，“圣上只是觉得，香云寺是我开始的地方，也适合做哀家的终老之地，是吗？”

小皇帝不防被说中了心思，两手握紧了拳头。

谢楹声音有些怅然：“圣上长大了。”

梁王对小皇帝道：“圣上快过来吧，不要再听她胡言乱语了。”

谢楹的目光将小皇帝牢牢钉在原地，小皇帝感觉自己的腿僵住了。

谢楹道：“圣上要去哪边？”

两边的侍卫们拉满了弓，背上的箭似乎随时都要破空而出。

小皇帝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对这些人喊道：“住手！你们给朕退下！”

侍卫们没听小皇帝的话，梁王道：“圣上，您好不容易才忍到了今天，现在要功亏一篑吗？”

小皇帝再看梁王的时就带了冷意：“原来你也是个逆臣贼子。”

“圣上怎么能这么想本王呢？本王是在帮圣上啊。”

在侍卫们一步步走近谢楹之时，小皇帝终于还是跑了过去，护在了他的母后前面：“不许你们伤我的母后！”

谢楹鼻中一酸，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小皇帝挡在了谢楹之前，这些侍卫们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回头看梁王。

梁王脸色阴晴不定，杀太后还可说是清君侧，杀了小皇帝，他就是板上钉钉的谋反了，朝臣们不会容下他这样的新君的。

“圣上，您现在念旧情，就不想想回宫后太后娘娘会如何对您吗？”

小皇帝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梁王道：“太后娘娘不会容下任何反对她的人，您忘了怀安是怎么死的了？”

谢楹道：“原来怀安是你的人。”

“还有那么多大臣，只因对太后娘娘不满，就被杀害了。”梁王继续说道，“圣上，您要想清楚啊。”

“您谋划了这么久，这么多人帮您，我们这些人的命，都在圣上您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