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明心循着原本剧情的轨迹，带着顾霜找到凤珩之时，后者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两人，只知道直勾勾地盯着顾霜。

“你……”他怔怔地朝顾霜踏近了一步，犹豫着朝她伸出了手，“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顾霜心头叹气，面上倒是重重瞪了他一眼，“你又把我忘了？”

少女含怒娇嗔的模样顿时让凤珩一阵恍惚。

他下意识一把抓住了顾霜的手，而后看着她脱口而出：“阿顾！”

随后他又因为这个称呼而陷入了一阵混乱。

顾霜见他满脸茫然，不由微微蹙眉，又瞪了他一眼，抬手给了他脑袋一击，“想起来没有？”

凤珩吃痛，蓦然从混乱的记忆中回过神，看着眼前正站在眼前的秀丽少女，眼角竟微微有些湿润。

但他没有流露出自己的异样，只是对着她展颜一笑，“嗯，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

忘了谁，他也不会忘了他的阿顾。

顾霜却没错过他眸中一刹那的泪光，心情顿时更加复杂起来。

她总是拿他没办法。

几万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顾霜微微抿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拉过了凤珩，微微蹙眉，“我们先离开这里，要是被凤毓发现了……”

她有些担心凤珩会被凤毓继续操控。到那时，她囿于凤珩，不一定能狠下心对凤毓动手。

宸玉之所以提出先来找凤珩，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而顾霜的担心也并非是多余的。

因为她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紧跟着一个面容俊雅的年轻男子，从前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戏谑的眼神扫过明心、宸玉、凤珩，最后停留在顾霜的身上。

“霜儿……”他叹息着开了口，“为何不遵守我们的约定呢？”

顾霜只是冷冷开口：“我为何要听你的话，乖乖当你手中那颗毁灭神界的棋子？”

如今她找回了母亲，找回了凤珩，也有了知心的朋友，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凤毓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间尽是笑意，“你是不是在想，如今你找回了母亲，找回了凤珩，还交到了新朋友，你就不再受制于我了？”

听凤毓说出了她心头所想，顾霜不由微微皱起眉，之前心中的那股不安，如今竟变得越来越浓。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凤毓看了看她，又调转了视线，朝着宸玉看去，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宸玉族长，初次见面，在下凤毓。”

宸玉抬起头看向他，神情格外平静。她只是对着凤毓微微颔首，却不发一言。

凤毓倒是挑眉，“族长还没有对霜儿说出真相吗？”

真相？！

顾霜心中一凛，下意识转头朝宸玉看去。

宸玉却不理会凤毓的挑衅，只转了视线，看向凤珩，“凤珩……”她唤了他一声，微微叹息，“日后，霜儿便交给你了。”

凤珩微怔，随后眼底居然流露出了几许慌乱，“宸玉族长，你不要做傻事，阿顾她……”

宸玉却望着他微笑，“有你在，我很放心。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照顾霜儿的。”她边说边转头，又朝着顾霜看去，“霜儿……”

“师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顾霜没等宸玉说完，就一把扯住了她的手，眼中的慌乱几乎不加掩饰，“到底怎么了？师父，求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宸玉微微默然，过了片刻，才低声开口：“霜儿，你可知道，神一旦身死，便再也无法复生。即便元神还在，但也只能等待逐渐消亡，再难有复生之日。”

只因她并非凤族，无法涅槃重生。

顾霜顿时一呆。

宸玉看着她，再次叹息一声，“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她突然伸手，轻轻搭在顾霜的额头上，“驱除你体内的另一个‘她’。”

凤珩会创造这样出一个幻境，除了他的私心之外，其中也有宸玉的授意。

她打算以自身元神为代价，将顾霜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完全抹杀。

唯有如此，顾霜才能为自己而活。

而不是沦为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把用来杀人的刀。

她希望，顾霜能好好地以她自己的意志，永远活下去。

*

数万年前，灵族人因为自身短暂的寿命而几近疯狂，竟为了一个‘吞食龙族就能延缓寿命’的谣言，就硬生生屠灭了龙族，生吞龙肉。

犯下如此罪行的灵族自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那些犯下恶事的灵族人竟皆是遭了报应，或是猝死，或是在外遭遇了不测，总之没多少人能活下来。

不过几年，偌大个灵族竟只剩下少数几名未曾杀过龙族的灵族人。那些剩余的灵族人便按照天道的指示，搬入了某个避世之地开始隐居。

只是可惜，天道无情，即便他们迁入了临海峰附近开始隐居，却也无法逃过被灭族的命运。

当年被灭族的龙族之中，有一个漏网之鱼，那就是如今的顾霜，曾经的龙霜。

龙霜被临终前的长辈送出了此地，去往了异界，而后在异界转世了许许多多年。

终于在顾霜这一世，龙霜的意识被唤醒。于是，‘她’驱使着顾霜，重归此地，终于报了仇。

然而顾霜，却因为这件事而险些彻底崩溃。

为了救顾霜，也为了不让她继续当他人手中的傀儡，五千年来，宸玉一直在消耗着自身的元神之力，就是为了与顾霜体内的另一道意识对抗。

她利用这个幻境，迷惑她、消耗她、最后铲除她。

到了如今，只剩最后一步。

将另一道意识的存在，彻底湮灭于此。

而宸玉自己，也会因为明心渡给她的元神之力耗尽而殒灭。

这便是代价。

“不！我不要！”顾霜扑过去将宸玉死死抱住，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掉了下来，“我不要师父走！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师父出事！”

宸玉只是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妈妈怎么忍心看着你为他人所控，怎么忍心看着你再次沦为他人手中的一把刀？”

顾霜听到了宸玉的自称，顿时一呆，而后眼泪流得更凶。“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妈妈走！不要妈妈离开我！霜霜只要妈妈！”

她不管不顾地大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了母亲，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跟母亲说话……

好不容易，母亲才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她怎么能忍受再次失去她的痛苦？怎么能忍受母亲因她再次死去的自责与愧疚？

“我不要！！！”

顾霜发出痛苦的低吼，却为时已晚。

宸玉的身体已渐渐变得半透明，似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消失了。

最后一点时间，她凑到顾霜面前，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霜霜乖……不要怕，妈妈永远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

“就算妈妈不在了……但妈妈的意识，会永远在你身边。”

宸玉温柔地说着，随后微微闭眼，半透明的身躯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妈妈！！！！！！”

顾霜扑过去，却扑了个空，只能发出痛苦的叫喊。然而，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终究无法将宸玉留下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宸玉再一次，在她眼前消失。

明心一直在旁沉默地看着，这时才走到了顾霜的身侧，轻轻抱了抱她，“霜儿别哭了……”她伸手温柔地拭去了顾霜脸上的泪水，“宸玉前辈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心一直跟你在一起。”

顾霜呆呆地抬头，茫然地朝明心看去，却在下一刻，瞳孔急剧紧缩。

明心的身体……

居然也开始变得虚浮了？

她惊慌地朝明心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摸到，不由更加害怕了，“怎么回事？明心，你、你这是怎么了……”

顾霜最后的话语也带上了哭腔，“妈妈已经走了，难道连你也……”

明心只是对着她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但她的眼中却分明带着点点哀伤，“霜儿，你别哭了，我只是想要帮你而已。”她稍稍低下头，看着自己渐渐消失的身体，微微嘟起嘴，“我只是想帮你救宸玉族长而已……”

那天，在‘君陌清’的那个世界里，她跟顾霜相处了那么多天，也从开始的犹豫，到了后来的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帮顾霜。

宸玉认为自己即将命不久矣，于是才在‘君陌清’的那个世界里耗费心力现身，想要见顾霜最后一面。

只不过，为了避免顾霜再次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宸玉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她。

她只想让顾霜好好活下去。

直到如今，她才因为凤珩被困、顾霜被刺激得半疯，不得已现了身。

但在此之前，宸玉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撑到现在，还能撑到再见顾霜一面。

而这些，都是明心帮她支付的代价。

正如宸玉耗费元神之力也要驱除顾霜体内的另一个意识一般，明心也在耗费灵力，帮助宸玉续命。

这一续，就是五千年。

如今，宸玉已死，她也要坚持不住了。

“霜儿……”明心有些委屈地嘟起嘴，眼巴巴地看着顾霜，“你以后会忘了我吗？会不再记得我吗？”

“不会的……”接连的悲痛早已让顾霜的声音变得嘶哑，但她却忍着喉咙的剧痛，艰难地开了口，“我会一直记得你……永远记得你……”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我就放心了。”明心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我也有朋友了，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她的眼角渗出几滴泪水，却浑然不觉一般，还在绽放着微笑，“我最喜欢霜儿了！”

“明心……”顾霜看着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明心却冲着她调皮一笑，“霜儿别哭了，我总会回来的……”她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个脑袋，但她却还在坚持说着，“不光是我，宸玉前辈也是，一定……”

明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如宸玉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悲痛，再次席卷了顾霜。

她甚至还未从上一次的痛苦中抽离，就再次被伤得千疮百孔。

“明心……妈妈……为什么……”

凤珩沉默着走到她身侧，轻轻抱住她，“阿顾，我在你身边。”

顾霜一顿，随后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拽着他的衣领，“凤珩！凤珩，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了……”

她哭倒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凤珩温柔地将她拥紧，在她耳边低喃，“不会的。我答应过宸玉族长，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照顾你。”

“永远，不会食言。”

宸玉坚持要先来找凤珩的目的，便是因为她知道，当她消失之后，世间唯有一个凤珩，能安抚下顾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