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顾霜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宸玉的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路。

直到宸玉说“到了”，她才回过神，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微微怔住，“这里是……”

“是幻境的一角。”宸玉轻声解释，而后挥了挥手，眼前的那片迷雾便渐渐消散。

凤珩用了几百颗幻灵珠，将整个神殿都笼罩在幻境之中。几千年下来，整个神殿都几乎与幻境融为了一体。

住在神殿中的人只要走上几步，就有可能闯入幻境之中。正因如此，神殿中除了凤珩和顾霜之外，没有其他人。

需要处理公事的时候，凤珩会去往另一个神殿。而这里，就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不过，现在应该还要再加上一个宸玉。

至少顾霜看着眼前熟悉无比的场景，脸上渐渐染上了震惊。

这个地方……

不是当时君陌清所在的‘世界’吗？

眼前这个熟悉的小院子，正是她当初所待的静苑！

但宸玉却毫无异色地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很快，就从静苑之中跑出来一个格外眼熟的小姑娘。

小姑娘扎着丫鬟髻，面容清秀可人，一双眼眸生动明亮，浑身带着活泼开朗的气息。

顾霜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更是震惊，“小桃？！”

小桃笑嘻嘻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姐！我们又见面啦！”

“你……”顾霜看着她，却满是迟疑。下意识的，她抬头去看边上的宸玉，眼中满是疑惑，“师父，这究竟是……”

宸玉却看着她微微一笑，又转头朝小桃看去，眼眸微微暗了暗，“当时，救我的人便是她。”

“什么！”这回，顾霜满脸惊异地又看向了小桃，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竟是她救了师父？！”

小桃却被她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开心，不由撅了撅嘴，伸手晃了晃顾霜的胳膊，“你为什么要那么惊讶呢！当初，不是你要我修炼成人形之后，来找你玩的么？”

修炼成人形？找她玩？

顾霜下意识睁大眼睛。

一瞬间，她想起了在很多年前，她为了宸玉爬上临海峰，去临海崖取万年明心露之时，曾短暂地接触过一朵万年明心花。

当时，她便对着初开神智的万年明心花说，让她好好得长，长到百万年、千万年。等她修成人形之时，让她来找她玩。

但那时，她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万年明心花竟当了真？竟还去了灵族，恰好救下了她的母亲？

一时间，顾霜看着‘小桃’的眼神有些恍惚。

‘小桃’看着她恍惚的模样，不由眨了眨眼，而后露出一个笑，“其实我也不只是为了找你玩啦。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明明可以将所有的花露都取走，但却为了我只取了一滴！这个恩情，我一直放在心上呢！”

她说着，嘟了嘟嘴，“本来我是想去找你玩顺便报恩的，没想到看到了你杀人的一幕。我帮不了那些元神已经消散的灵族人，只来得及救下还剩最后一点元神的宸玉前辈。”

毕竟宸玉是最后一个死的，而且还因为顾霜给她喂的药，撑了好一会儿。当‘小桃’赶到时，恰好是宸玉刚刚咽气的时候。

她也就赶紧把宸玉的元神救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顾霜喃喃自语，而后红着眼眶朝‘小桃’看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愿意花费代价，救下我的母……救下我的师父。”

顾霜能猜到，‘小桃’必定是花费了不小的代价，才能将宸玉即将消散的元神救回。

其实当年，她根本就没有施恩于‘小桃’。她本就是抱着伤害她的目的去取了万年明心露，即使最后适时收手，也只是没有伤害她到底罢了。

她并不值得‘小桃’报恩。

所以，现在是她欠了‘小桃’。

想到这里，顾霜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她，“你的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也没必要那么说啦……”她笑了起来，眉眼间却带了一点落寞，“我一直都孤零零地待在临海峰上，从来没有人或者兽愿意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还说要让我去找你玩的人！”

她抬起头，脸上的落寞已经散去，只高兴地看向顾霜，“那时，我真的好高兴！以后我不用再孤零零的，可以有一起玩的人了！”

见状，顾霜心头不由一软。她在心中叹气，面上却伸手摸了摸‘小桃’的脑袋，眉眼间柔和下来，“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朋友！”‘小桃’高兴地在原地蹦了几蹦，而后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霜，“那我以后就叫你霜儿了！你可以叫我明心！”

“好。”顾霜望着她温柔微笑，“明心。”

明心顿时笑弯了眼眸，脸上满是喜悦与满足。但是没过多久，她的脸色突然苍白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却还是被一直细心观察她的顾霜看了正着。

顾霜的心中不由微微一凛。

边上一直沉默的宸玉拉了拉她的手臂，对着她传音道：‘明心为了救我，割舍了她一半的肉身，确实元气大伤了。’她微微叹息，‘过了这五千多年，她才稍微好了些。在当初，她险些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原来，明心花并不独独因为明心露而出名。

明心花耗尽全部孕育明心露，却并不是因为舍己为人，而是为了利用明心露反哺。

明心花在早期会一直培育明心露，但当她开了灵智之时，便会吸收明心露中的精华，让自己在一瞬间突破瓶颈，化成人形。

至此，明心花便可得道。而她的本体因为吸收了明心露的精华，可活死人肉白骨，也能修补神仙受损的元神。

只不过，得道的明心花到底少见，几乎如凤毛麟角，世上自然少有人知晓其中隐秘。

在明心救她之前，宸玉也不甚清楚这其中的因果。直到明心割舍一半肉身救她，她才在之后维持元神的过程中，渐渐恍然大悟。

不过，她毕竟不是明心，即便心中有所猜测，但到最后也没怎么搞清明心花是否还有其他的功效。

或许，明心给予她的那一半肉身，其功用并不仅限于此。

听完宸玉的解释之后，顾霜了然之余，望向明心的眼神更复杂了些。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来日必定善待明心，将她当成自己的知己好友。

但明心救宸玉的事情明了，顾霜的心头紧接着又冒出了新的疑问。她微微蹙眉，抬头朝宸玉看去，“师父，您和明心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幻境中？还有明心，她……”

顾霜看向明心，又见到了属于‘小桃’的样貌，眉头不由蹙得更深。

这时，明心笑着解释了起来，“当时我修为大损，宸玉前辈也奄奄一息，是现在的天帝将我们带去了一处秘境，让我们潜修恢复。等到他登上天帝之后，也是他将我们带到了这里，给予我们一处庇护之地。”

原来是这样。

顾霜看着明心，神情却开始恍惚起来，思绪飞散。

明心还在解释着：“后来，天帝将幻灵珠融入这里，整个神殿于是都陷入了幻境之中。我与宸玉前辈自然也陷了进去。只不过因为天帝施法，我们才没跟你遇上。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才与你相见……”

顾霜静静地听着，又不解地蹙起眉，“为什么凤珩不让我见你们？”

明心闻言，不由微微一顿，而后才叹了口气，“因为在那时，你是见不到宸玉前辈的。她……”

宸玉神色平淡地接过了明心的话，“当时我元神不稳，无法现身，也只能一直隐瞒你。直到在‘君陌清’的世界，我才能勉强借着‘上官姨娘’的躯体，在你面前露面。”她抬起头，叹息着看向顾霜，“霜儿，我并非不想见你，只是……”

顾霜看着宸玉眸中的忧色，很快就明白了宸玉的难处。

她想了想，而后对着宸玉一笑，“若是要师父耗费代价在我面前现身，我自然也是不同意的。师父做的对，当时就该如此。”

就算她再想见到宸玉，也不该是以宸玉的性命为代价。

闻言，宸玉便微微展颜，“你能理解，便最好不过了。”顿了顿，她又换了个话题，“好了，我们在这里耽误得够久了，一起去找凤珩吧。”

一直沉默的明心突然活跃起来，高兴地举起手，“我知道他在哪！”

*

凤珩其实没有被凤毓杀害，而是被他囚禁在幻境的某一处。

毕竟凤毓之前曾摧毁了他的肉身，代替他掌控了这一半的幻境。

如今，凤珩意识全无，只知道自己是这里的原住民，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日。

“这里的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但是凤珩不会察觉，只会转换相对应的‘记忆’。”明心一边带路，一边解释，“所以我和宸玉前辈就设法把这里替换成了之前我们待过的‘君陌清’世界。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一切的进展了。”

闻言，顾霜这才恍然。

明心和宸玉这是利用之前的经历，再次构筑起了曾经‘君陌清’的世界。这样一来，她们就能掌控凤珩的动向，不至于落入被动。

毕竟如今凤毓还在。他们必须在凤毓有所察觉之前，先找到凤珩，然后设法让他恢复记忆。

只不过……

顾霜想到了什么，有些怔忡地朝宸玉看去。

之前在‘君陌清’的世界里，她从未想过，原来上官姨娘就是她的母亲。

现在想来，她才对之前一切的谜团恍然大悟。

但令顾霜不解的是，为什么母亲在那时不对她说出一切呢？既然她当时能在她面前现身，那么之后自然也可以。既然如此，只要母亲跟她说清楚，她必定不会再去寻死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闭口不言，反倒只是利用自己的‘死’，叮嘱她好好活下去呢……

莫名的，顾霜的心重重一跳。

冥冥之中，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没怎么细想，宸玉忽然走到她身侧，出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了？”她满脸担忧地望向她，“怎么忽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顾霜挥去心中莫名的不安，只是抬头对着宸玉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到底要怎么才能让凤珩恢复记忆而已。”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闻言，宸玉微蹙的眉头舒展，笑着开口，“只要你在他面前出现，他必定会想起一切。”

只因凤珩，便是这般深爱顾霜。

顾霜听懂了宸玉的言外之意，不由微微低下头，掩住了眸中的复杂。

凤珩啊……

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