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冉旖旎走后，君陌清才朝顾霜看去，原本冰寒的面色瞬间温和下来，“之前，冉旖旎当真未曾对你如何？”

顾霜抬头看了看他，随后摇摇头：“我真的没事。”

君陌清看着她的模样，眼眸微微闪烁，而后叹气道：“冉旖旎其人，身份与来历皆是成谜，本王早就怀疑她许久了。只是找不到她的幕后指使，才一直放任她到如今。”

顾霜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她实在没想到，君陌清居然会这么直白地把冉旖旎的异常直接说出来。

她还以为，他会找借口把之前跟冉旖旎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给搪塞过去呢……

正诧异着，又听君陌清开口道：“然而现今，她几次三番来找你麻烦，恐怕也是想要利用你达成某种目的。你……记得当心些，莫要着了她的道。”

顾霜不由瞄他一眼，心里默默想着：是啊，你没猜错，冉旖旎来找我，确实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而这个目的就是，杀了你。

想到这里，顾霜不知怎么的，心里竟产生了类似酸涩难过的情绪。

顾霜稍稍蹙眉，直接将这些奇怪的情绪全部忽略，随后看着君陌清笑着道：“我知道了。”

君陌清看着她的笑颜，微微松了口气，随后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住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太安全。冉旖旎背后的人既然打算从你身上谋利，必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不如，你跟我回主院吧？主院守卫森严，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很难安插眼线进去，如此一来，我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不知何时开始，在单独面对她时，君陌清将自称由‘本王’改为了‘我’。

顾霜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又听他这么容易就提出让她回主院，竟无意识间就配合了冉旖旎的计划，心情忍不住又复杂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眼眸微微垂下，思考了许久。

关于上官氏的安危，关于君陌清的态度，也关于她心中的情绪。

顾霜到底还是没能理出一个头绪，但也不打算就这么按照冉旖旎的计划去做，便打算在之后问问小桃，先从中了解情况再说。

于是此时，她只是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在这里住得更加自在。”

君陌清深深望了她一眼，眼见她面上无波无澜，没有半点情绪，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随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君陌清便转身离开了。

顾霜并未挽留，只是眼看着他离去之后，就几步走到了外头，看着还待在外面的小桃，微微叹了口气。

“小桃，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桃微怔，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是，小姐。”

*

“刚才冉旖旎气势汹汹进来，表面上看，是来找我麻烦，然而实际上，她却另有目的。”顾霜说到这里，略顿了顿，随即抬眼朝小桃看去，眸中带了一抹深意。“她告诉我，她是我父亲派来的，今日来此，目的便是要督促我去给君陌清下毒。”

顾霜边说着，边将冉旖旎给她的小瓶子拿了出来，“而毒，就装在这个小瓶子里。”

小桃咬着嘴唇，稍稍抬头，满脸的欲言又止。

顾霜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继续平淡地讲述下去，“然而当初，我问你此事时，你却说丞相拿姨娘威胁我，要我暗中在清王府里做的某件事，只是一个谎言。”

“小姐……”小桃满脸心虚地唤着她，眼神有些飘忽，“其实当时……”

“你可以选择继续瞒着我。”顾霜平静开口，“我毕竟不是你真正的小姐，你不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也是情有可原。”

小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随后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小姐莫要这般说……小桃早就说过了，只要姨娘承认，小姐便是小桃的小姐……”

“只是这件事，是姨娘嘱咐的，要小桃莫要告诉小姐全部真相，以免小姐忧心……姨娘还说，若是小姐发觉了不对劲，主动询问小桃时，便要小桃将事先编好的故事告诉小姐……”

顾霜忍不住扶额，而后苦笑起来，“这么一环扣一环，也真是难为你和姨娘了。”

若不是今日冉旖旎上门，将这里头的真相说了出来，她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其实之前，她也隐隐有所察觉，小桃应该有所隐瞒。但那时，她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也懒得再去追问。

然而如今……

顾霜轻叹口气，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无奈。

她本来不打算掺和进去，只想在旁边看戏，偶尔作一下死。但也不知为何，所有的事情都冲着她而来，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在逼着她，让她不得不往事件的中心走。

小桃听了顾霜的话，忍不住略略低头，满脸难过道：“小姐……对不起……”

“没什么对的起对不起的。”顾霜回过神来，就耸了耸肩开口，神情依旧很轻松，“我不在意这些事，你也不用这么自责。”

小桃咬着嘴唇点点头，但她低垂下的眼眸中，分明闪过了什么。

顾霜看了看她，又挑眉道：“所以，丞相要苏玉容做的那件事，便是要她在暗中毒杀君陌清？”

小桃却摇了摇头，神情逐渐苦涩起来，“若是事情能有这般简单，当初容小姐又何至于绝望到撞柱自杀的地步。”

顾霜顿时怔住，“毒杀王爷……还简单？”

要知道，杀害王族，可也是一项不轻的大罪啊！

小桃叹气道：“若只是毒杀王爷，只要操作得宜，便有八成的把握成功；即便事情败露，容小姐身为王妃，又是陛下赐婚，王爷为了颜面着想，也不会轻易将容小姐如何，左不过幽禁罢了。”

顾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老爷命容小姐做的那件事，却……”小桃面上的神色逐渐悲苦起来。

“如何？”顾霜蹙眉问。

小桃忍不住低下头拭了拭有些湿润的眼角，随后才轻声道：“老爷要容小姐将伪造的清王殿下与镇国将军密谋造反的书信，放到清王府书房的暗格之中。”

顾霜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渐渐睁大，“他要诬陷君陌清和镇国将军密谋造反？”

然而紧跟着，她忍不住又蹙起了眉，“但丞相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刚大张旗鼓地要苏静姝跟上官暄结亲，也就相当于让丞相府和将军府之间扯上了关系，既然如此，倘若镇国将军谋反被抓，他作为将军府的姻亲，不是也要受到牵连？”

小桃低着头，声音沉闷地开了口：“所以，真正的主使不是老爷，而是当今陛下。”

也只有如今在位的皇帝，才能在这件事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然而，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骤然在顾霜耳边炸响，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

小桃也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郁郁地继续开口：“若不是因为此事实在重大，事关清王府、上官家、丞相府三方势力，容小姐也不至于落到那等境地。容小姐虽是丞相府的小姐，可是论起来，同将军府也颇有渊源，又与二公子素来交好，倘若清王殿下娶了她，在外人看来，可不是就相当于清王殿下与上官家、丞相府联合了？”

“如果在这时，容小姐再将伪造的书信放入了清王府内，再加上她的特殊身份，清王殿下与将军谋反的这件事，便彻底坐实了。”

“正因如此，容小姐才日夜不安，饱受折磨。只要她稍有行差踏错，上官家便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二公子也会随着上官家一道埋葬。容小姐作为谋逆之人的妻子，也会同王爷一道被幽禁，说不定还会被处死，而姨娘……姨娘……”

母家被毁，女儿又无出头之日，丈夫正是造成这一切的帮凶，光是想一想，便能预见姨娘到时的情况会如何了。

小桃像是悲痛到极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只捂着脸，止不住抽泣起来。

这一回，她是真正悲到极致，才情不自禁啜泣出声。

顾霜抿住唇瓣，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小桃很快就缓了过来，只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讲了下去，“容小姐不想背负让上官家覆灭的罪名，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反抗，而让身处丞相府的姨娘受到伤害。到了最后，容小姐实在无路可走，无计可施之下，竟选择了撞柱自杀……”

到了这时，顾霜才明白苏玉容真正撞柱自杀的原因，忍不住稍稍垂下眼眸，轻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但总之，也不怎么好过就是了。

这时，小桃忽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小姐，现在您该明白了吧，为何姨娘执意不让小桃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您。只因事情实在太过复杂，这里头的水又太深，姨娘不愿让您掺和进去，惹来杀身之祸。”

顾霜沉默了一会儿，才平淡道：“姨娘一番好意，可惜，如今我还是被迫卷了进去。”

如果可以，顾霜当然也不想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当中。但现在的问题是，所有的事情都朝她扑过来，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被逼着，进了事件的漩涡里面。

小桃咬了咬嘴唇，眼中也有些无可奈何。

顾霜看了她一眼，忽然又问道：“只不过听你那么说，我心中还是有些疑问没能解开。”

“就算苏玉容将伪造的谋逆信件放进清王府中，但那又如何？倘若镇国将军和君陌清没有造反的心思，陛下跟丞相的谋划，不还是一场空？”

小桃只低头道：“正如小姐所说，这计划充满了变数，是以老爷和陛下，才要想办法逼着王爷和将军‘造反’。”

顾霜不由神情古怪地开口：“这造反还能逼的？”

小桃抬头瞧了她一眼，微微叹气，“造反，当然是不能用逼的。然而一旦王爷与将军一道出兵，且率领着众将去了紫禁城，无论原因为何，只要陛下一言论罪，再拿出从清王府内搜查到的伪造书信，在外头看来，可不就是谋逆造反了吗？”

顾霜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所以丞相和陛下，打算从这方面下手？”

小桃点了点头。

“那他们打算怎么做呢？”顾霜又问。

小桃苦笑着回答道：“让容小姐嫁给清王殿下，再将伪造的书信放入王府书房暗格之中，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让大小姐嫁给二公子，让丞相府与将军府结亲，再引导世情舆论，让众人误以为丞相与将军皆有不轨之心，想要借联姻的名头，在暗中谋反。”

顾霜忍不住蹙眉道：“这么说，岂不是把丞相府也拉下了水？丞相为何会同意帮陛下的忙？”

小桃轻声道：“这里面，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因陛下拿住了老爷一个极大的把柄，若是老爷不愿配合陛下，来日，陛下便会借此将老爷贬为庶民，且苏家自此五代之内，不可入朝为官。而如今，只要老爷帮了陛下的忙，稍微折损一些名声与利益，便能将苏家的将来保全下来，老爷自然是乐意的。”

顾霜不由怔住，“那这个把柄是……”

“是老爷当初在江南为官时，收受巨额贿赂，且私吞大量赈灾饷银的证据。”

顾霜这才恍然大悟。

收受巨额贿赂、私吞大量赈灾饷银，按律例是该问斩的，严重起来甚至还会满门抄斩。只将苏篁贬为庶民，并命苏家五代内不可入朝为官，反倒是皇帝宽容后的结果了。

但就算是这么一个结果，丞相也承受不起。

阴谋逐渐浮出水面啦~（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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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