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小姐嫁给了二公子之后，陛下便会在暗中引导舆论，让包括清王殿下在内的所有人，都误以为老爷与将军共同密谋造反。清王殿下得知这个消息，必定会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从中分一杯羹。等到王爷率兵前往紫禁城之时……”小桃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下，而后稍稍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顾霜理解了小桃的未竟话语，不由揉了揉发涨的脑袋，随后才蹙眉道：“但君陌清也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局，他会看不出来？”

先不说镇国将军，就说丞相苏篁，他一向老奸巨猾，怎么看也不会去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小桃低声道：“是以陛下的计划，便是要让老爷去引诱将军谋反，且还要让清王殿下看出来，让他误以为陛下是要趁此铲除镇国将军。得知此事之后，清王殿下必定会将‘实情’告知镇国将军，让他带着上官家与自己联合，一同造反。届时，当王爷与将军一道出现在紫禁城之中时……”

顾霜却蹙眉道：“可如果镇国将军实在忠心耿耿，任凭君陌清如何煽动，也无法说动他造反呢？”

“那么，陛下与老爷便会启动另一个计划。”小桃苦笑着回答，“倘若将军当真忠心不二，不愿答应清王殿下的招揽，那么陛下便会出面去见将军，将他与老爷联合起来要设计清王的事情告知，要将军配合他们的计划，假意答应清王殿下，与他一同谋反。”

顾霜不由扶额，“等到镇国将军真的和君陌清一起率兵去攻打了紫禁城，到时，不管镇国将军在暗地里到底是受了谁的命令、又有什么样的苦衷，陛下一概不听，只把将军当做君陌清的同党，一道论罪处理，是这样吧？”

小桃默默点头。

*

君陌清走出静苑之后，却未曾继续往前走，只是微微转身，沉默地看着远处紧闭的苑门，神色格外复杂。

正在这时，红玉悄悄走了过来，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唤道：“王爷？”

君陌清回过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红玉微微咬唇，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王爷，依奴婢看，冉夫人应该是丞相的人。今日她来找王妃，定然也是因为那件事……”

君陌清却平淡道：“冉旖旎不是苏篁的人。”

红玉听着他肯定的语气，不由微微一怔。

“倘若冉旖旎真是苏篁的人，依苏篁那谨慎怕事的性格，你觉得他会在一次计划失败之后，还要千方百计地让人给本王下毒？”

“也是……”红玉不由讪讪笑了笑。

但紧接着，她又有些疑惑地嘟囔起来，“但既然是这样，冉夫人又为何要几次三番去找王妃麻烦呢……”

“第一次只是意外。”君陌清平淡开口，“至于这一次……”他微微一顿，眼底蓦然划过一道微光。“在霜儿身份暴露之时，冉旖旎虽被本王挥退，却仍安插了暗线在旁听着。她应该是得知苏篁暗中命令苏玉容去做了某件事，又将经过了解了个大概，这才借题发挥。”

红玉却蹙起眉，不解道：“可既然如此，冉夫人应该也知道她要让王妃做的事情，与王妃原本要做的事有所出入，又为何……”

君陌清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了点淡淡的嘲讽，“‘苏玉容’性情大变，从里到外完全像是换了个人的样子，你以为冉旖旎看不出来吗？”

红玉默默噤声。

但君陌清仍旧嘲讽地低声说着：“何况她根本就没有掩饰过，哪怕是半点都没有。只要稍微调查一下从前的苏玉容，立刻便能看出异常来。”

……就好像，她很期待被人发现她与苏玉容之间的不同，于是迫不及待展露出来一样。

然而，他却绝不会让她如愿的。

绝不。

*

“但是陛下怎么会确定君陌清一定会谋反？”顾霜完全不知道外头君陌清下定的决心（雾），还在摸着下巴继续问着，“万一君陌清不上他的当呢？”

小桃只摇头道：“小姐不知前尘往事，自然不清楚清王殿下与陛下之间的恩怨。清王殿下如今身体虚弱，靠着许多珍稀药材吊命，全是因着当年陛下狠心绝情的缘故。”

顾霜不由讶异地挑眉，“怎么说？”

小桃叹气道：“清王殿下六岁便拜当时武艺最高的大将军为师，十二便已出师，小小年纪，武艺高超，整个京城的同龄人，哪怕是武将家的公子，都比不上清王殿下。然而，陛下却以此为名目，在清王殿下十三岁之时，将他派去了西北战场，要他率领众将，打退外来侵略部族。”

“那时，清王殿下还是一个孩子，稚气未脱，空有一身武艺，却无任何实战经验，更不用说去打仗了。这样的清王殿下却被派去了西北，想也知道，清王殿下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然而在那时，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在之后的三年，清王殿下竟一日比一日强大，不仅收拢了西北所有势力，而后更是凭着手下的一支铁血军队，将来犯的部族尽数打退，与他们签订了百年条约。如今的太平，正是当年的清王殿下一手换来的。”

顾霜微微睁大眼睛，满脸的惊讶。“君陌清以前居然这么厉害？”顿了顿，她又忍不住蹙起眉，“不对啊，既然他这么厉害，那现在怎么一副病秧子模样？”

小桃又叹了口气，才回答道：“只因当时，清王殿下名头太盛，以至于功高盖主，陛下担心清王殿下有不轨之心，于是……”她稍稍顿了顿。

“于是什么？”顾霜见小桃停在这里不说了，不由追问道。

小桃垂下眼眸，声音越发低了起来，“小姐，其实小桃也没什么根据……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据说，是陛下害怕清王殿下谋反，于是在清王殿下的食物里投了毒，让他全身的气力尽数消退，转瞬间虚弱了下去，直至成了一个只能靠药材吊命的废人。”

顾霜想到君陌清单薄的身躯、苍白消瘦的面颊，还有走上几步路就会气喘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咬住唇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正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被人下毒，以致成了一个废人，而这个投毒的幕后主使，还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光是想一想，就能联想到君陌清的痛苦与绝望。

“难怪他会想要谋反……”顾霜微微叹气。

小桃点点头，但又抬头看了看顾霜，轻声道：“不过，其实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清王殿下曾经的师父，便是如今的镇国将军。”

顾霜：“！！！”

她下意识睁大了双眼。

小桃仍在说着：“陛下知道清王殿下对自己怨恨到了极点，且又素来跟上官家有所渊源，才笃定清王殿下必会愤而谋反。”

顾霜咬住了嘴唇，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

君陌清回到沁墨轩之后，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人影，不由微怔了瞬。

上官暄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正见到君陌清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冲着他微微一笑，“温郁不请自来，还望王爷莫要责怪。”

君陌清稍稍蹙起眉，但很快又将纠结起来的眉头打开，闻言只哼道：“你这会儿倒客气起来了，从前见天的往本王这里跑时，怎么没见你那么客气？”

上官暄轻咳一声，但笑不语。

君陌清轻轻拂袖，淡淡道：“行了，别在外面傻站了，进去说话。”

上官暄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温郁今日来找王爷，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他微微蹙起眉，面上带了一分犹豫。

君陌清瞥他一眼，眉头忽微微挑起，“怎么，那天才刚见过一面，你还不满足，还想要再见一面？”

“王爷说笑了。”上官暄却苦笑起来，“如今的表妹如何，怕是王爷比温郁要来得更加清楚。温郁只是……”他稍稍抿嘴，眼底逐渐染上一抹浅淡的阴霾。“只是，有些不甘心。”

君陌清看着他，蓦然间沉下脸，“不管你甘心还是不甘心，本王都不会给你机会伤害她。”

见君陌清似乎真的动了怒，上官暄不由微微扶额，无奈道：“王爷误会温郁了。温郁也清楚，容儿早已……”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伤感，“是以如今，温郁也不会强求。”

君陌清阴沉的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些。

“温郁只想，再远远地看她一眼。”上官暄低声开口，面上是挥之不去的伤痛，“她的脸，到底未曾变过，仍旧是那一张。”

君陌清沉默一会儿，才淡淡道：“恐怕你见了她，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会更加伤心。”

上官暄默然无语。

他知道，君陌清说的都是真的。

只因如今的表妹与从前的表妹，当真不是一个人了。当初在酒楼里见面时，他就已认识到了这一点。

意识到，苏玉容，确实是不在了。

君陌清抬头看了看他，蓦然叹了口气，“也是本王对不住你。当初苏玉容进门，本王便答应你要好好照顾她，谁知……”

谁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苏玉容便已撞柱自杀了。

“王爷不必如此。”上官暄轻声道，“有些事情，都是上天注定。温郁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

君陌清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但抬眼见了上官暄脸上那抹苦涩的笑，到底还是闭上了嘴，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们这些人，终究都是身不由己。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不愿放她走。

从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刻起，不管她披着的到底是谁的皮囊，她都是他的人。

是他的清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