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玉死了，顾霜的心，也空了。
她整天都浑浑噩噩地待在福利机构提供给她的小房间里，神情呆滞地直勾勾看着前方，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也不是没有人过来跟她说话，但无论说什么，顾霜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过来跟她说话了。
就这么如同行尸走肉般过了三个月，神情恍惚的顾霜终于出了事。
她在上学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到前方是红灯，就这么直愣愣地走了过去，然后在一辆呼啸而过的汽车碾压下，失去了短暂的生命。
但这对心如死灰的顾霜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
顾霜以为自己早已死在了车轮底下，却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睁眼之时，她整个人平躺在地上，全身都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抬头看着上方蔚蓝色的天空，又或者转动眼珠，勉强看到旁边一片显眼的绿色。
这好像是一片草地？
顾霜在心里猜测。
就在这时，旁边有了点动静，好像是有谁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嗯？这里怎么有个小婴儿？”一道柔和悦耳的女声忽然响起。
小婴儿？
顾霜来不及思考来者是谁，就被她的话给惊了一跳。她明明都已经十六岁了，怎么可能会是婴儿？
正惊讶的时候，来人已经伸手把她抱了起来，顾霜也得以看到一张秀丽绝伦的脸。
这、这是……
顾霜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妈？
可是，妈妈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
顾霜结合刚才女人的话，不由微微睁大眼睛。
难道说，她穿越了？
而且，还是穿越到了十六年前，她刚刚出生的时候？
可是不对啊，她明明是妈妈生的，怎么就变成被妈妈捡的了？
而且，妈妈身上穿的衣服也好奇怪啊……
顾霜看着女人身上的古装衣裙，下意识皱紧了眉。
“小家伙，你是哪里来的？”正胡思乱想着，女人忽然满带笑意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霜眨着眼睛，张了张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顿时愣了一下，而后了然。
对了，她现在变成了婴儿，所以说不了话了。
女人听了她‘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是恍然大悟，“还不会说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霜，忽然展颜笑了起来，“罢了。我还差一个徒弟，你就当我徒儿吧，怎么样？”
徒弟？我想当你女儿啊……
顾霜嘟起嘴，伸出小手去拉女人的纤手，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的，“咿、咿咿、咿呀、呀呀呀！”
女人听不懂她的话，却还是被她娇憨的神态给逗笑了，不由再次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好吧，既然你没反对，那就当你同意了，跟我回家吧。”
顾霜本来还在因为她听不懂自己的话而郁闷，但一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心里忽然一阵暖流划过，于是瞬间安分了下来，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人。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女人挑眉说着，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正色起来，忽然稍一抬手，顾霜便觉得眼前场景变幻，下一刻，之前的草地就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顾霜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心中的疑惑则更深。
女人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是抱着她走了进去。
“族长，您回来了？”迎面走来一个俊俏的青年，见到了女人之后顿时眼睛一亮，“取到明心露了吗？”
女人微微一笑，摊开了手掌，露出里面一个小巧玲珑的瓶子，“都装在里面了。”
闻言，青年顿时欢欣鼓舞起来，“太好了！这下炼丹有望了！”他兴奋地说着，又看向了女人，满脸佩服，“不愧是族长！就连明心露也能取回来！”
女人顿时失笑摇头。
青年激动过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女子怀里的小婴儿，不由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个小娃娃是哪来的？”
女人微笑道：“在临海峰上捡回来的。”
“啊？”青年震惊地瞪大眼睛，“临海峰？在那种险地，这小娃娃居然还能活下来？还能等到族长你抱回族里？”
闻言，女人不由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顾霜一眼，却看到了后者乖巧无辜的模样，不由失笑，“或许是这孩子有什么奇遇。”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又抛出了一个炸弹，“我已经决定要收她做弟子了。”
“什什什什么！！！”青年顿时在原地跳得三丈高，“族长你要收她做弟子！！！”
青年的嗓音极大，刺得尚还是婴儿的顾霜耳膜一阵刺痛，不由下意识皱起了小眉头。
见她一副难受的模样，女人不由微微蹙眉，冷淡地瞥了青年一眼，“不过是收个弟子，禾云，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禾云默默地闭上了嘴，忍不住摸了摸脑袋，脸上带着委屈，“我只是惊讶嘛……族里多少人求着要拜族长您为师，您却全都拒绝了。而现在，您竟然抱了一个小娃娃回来，还说要收她做弟子，能不让我震惊吗？”
说着，他微微撇嘴，“再说了，族长，您要是想收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娃为弟子，长老们说不定会反对啊……”
女人却轻哼一声，淡淡道：“我想做什么，恐怕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吧。”
说完之后，她就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禾云，只抱了顾霜径直往前走。
不时有人过来恭敬地打招呼，女人也轻轻颔首回礼。
“族长好！”
“嗯，你好。”
“族长，您回来了？”
“嗯。”
……
顾霜在边上看着，觉得女人在这里还挺受敬仰的。
她心里不禁一阵高兴。
真好，至少在这里妈妈不会受欺负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打招呼，虽然也有人好奇地看向女人怀里的顾霜，但到底没胆子问，只能把疑问憋了回去。
很快，女人就把顾霜抱进了一间小屋子里。
女人虽然是族长，但住处却很简陋，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丝毫没有族长该有的奢华。
顾霜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又悄悄看了看女人，发现她身上的衣裙也很简朴，不由微微眨了眨眼。
看来，女人非常廉洁呢，难怪那些族人那么尊敬她。
女人把顾霜放在了床上，而后蹲下身微笑着看向她，“肚子饿不饿？师父给你去找点吃的好不好？”
顾霜眨着眼睛，乖乖点头。
见她点头，女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又微微释然。“看来，你确实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或许是哪个修仙大族遗落的小辈？”
正说着话，门忽然被‘咚咚’敲了两声，而后一个神色不渝的七旬老妪从外面走了进来。
“宸玉，我听说你从临海峰捡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娃？还要收她做弟子？”老妪紧紧地皱着眉，满脸不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霜听了老妪的话，倒是心想：原来妈妈这辈子也叫宸玉啊。
宸玉回头见了满脸严肃的老妪，却丁点不怕，反倒还冲着她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红寇婆婆怎么来了？”
红寇婆婆不虞道：“还不是你，收谁不好，偏偏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娃！你明明知道族里刚安稳下来，这要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婆婆放心吧。”宸玉却轻笑起来，“我早就检查过了，这孩子非妖非魔非神，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根骨绝佳，再适合修炼不过。若是好好教导，将来必定能成神。”
成神？
顾霜眨了眨眼睛，心里满是疑惑。
难道这个世界，普通人还能变成神？
闻言，红寇婆婆神色稍缓，却还是微微皱眉道：“若是真是普通人，倒也没什么。只是按你的说法，这孩子根骨绝佳，虽不知为何会被遗落在临海峰，但她家里的人必定会出来寻找。若是不小心闯进了我族……”
“那便将他们赶出去就是了。”宸玉只是冷淡开口，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既然敢将这孩子遗落在那样的险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孩子将来也都与他们无关了。再者说，我们灵族布置的阵法便连神都不敢轻入，何况那些修仙者？”
说到这里，她秀丽的眸中微微闪过一抹不屑。
话到此处，红寇婆婆的神情才彻底舒展。她无奈地微微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心中也有数，我便也不多管了。那些老家伙那里，就由我去帮忙说吧。”
闻言，宸玉顿时展颜，“那便多谢婆婆了。”
“你呀！”红寇婆婆微微叹气，没好气地点了点宸玉的额头，换来后者柔和的微笑。
最后，红寇婆婆还是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
“我族素来无需进食，是以族中也没有什么吃的，暂时也只能为你找来这些附近的野果，勉强果腹了。”
宸玉拿着一个碗，碗里盛着用果子榨出的汁液。她轻轻舀了一勺，放到顾霜的小嘴前，轻声哄着她：“乖，别嫌弃，乖乖吃下去，好不好？”
顾霜看了她一眼，乖乖张嘴将勺子里的果汁吞了下去。
“真乖。”宸玉顿时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双眼眸更加柔和了，“真是个好孩子。”
看着宸玉一如既往的温柔脸庞，顾霜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疑惑。
第一眼见到宸玉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容，她狂喜之余，先入为主将她当成了母亲。
但是现在冷静下来，顾霜心里更多的却还是疑惑。
眼前这个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真的是妈妈吗？会不会只是恰好和妈妈同名，又刚好长得一样？
毕竟，她的妈妈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是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也不可能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再说，女人根本就不认识她……
正胡思乱想着，宸玉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微微弯起了眼眸，“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顾霜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她。
宸玉看着床上小婴儿那双漆黑眼眸中的迷茫，不由微愣，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了，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顾霜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宸玉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沉吟一会儿后，挑眉道：“要不然我帮你起一个吧？就叫……”她略略思考了下，忽然展颜微笑，“就叫顾霜怎么样？”
“！！！”顾霜霎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她、她给她起名叫顾霜？
宸玉眼见小婴儿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有些疑惑道：“怎么了？顾霜这个名字不好听吗？”她不解地微微蹙起秀眉，“不会啊，顾是盼顾生辉的顾，霜则是皑皑霜雪的霜……”
说到这里，宸玉展眉微笑了起来，面上的神情更加温柔，“惟愿你将来，顾盼生姿，傲骨如霜。”
‘因为霜霜的霜，是霜雪的霜呀。妈妈希望霜霜可以像霜雪一样，品质高洁，傲骨铮铮。’
妈妈……
她就是妈妈。
虽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不记得她了，但她就是她的妈妈。
突然间，顾霜只觉眼眶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了，于是赶忙拼命地眨眼，却还是挡不住那一颗颗从眼眶里掉下的泪珠。
最后，她索性尽情哽咽起来，甚至不顾软绵绵的小身体，张开小手朝着宸玉扑了过去！
宸玉有些惊讶地接住她，而后赶忙将手里的碗放下，腾出手将她抱住，“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她微蹙的眉头立时蹙得更紧，“我起的名字有那么不好吗？”
顾霜摇着头，直把小脑袋往宸玉的怀里拱，小小的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的，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宸玉听不懂的话。
见状，宸玉顿时无奈极了，不由郁闷道：“要是你实在不喜欢，那就算了……”
“顾、霜……”这时，顾霜抬起小脑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磕磕绊绊地说起了话，“要、要……”
“你会说话了？”宸玉惊喜地看向她，又听到她磕磕绊绊的话，不由微微挑眉，“所以你还是喜欢这个名字的？”
顾霜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那你哭什么？”宸玉微微松了口气，又没好气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看，鼻子都哭红了，跟个小花猫一样！”
顾霜眨着眼睛，随后犹带着泪痕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既然妈妈不记得她了，那她也没必要强迫妈妈想起来。只要能一直呆在妈妈身边，是师父还是母亲，其实差别并不大。
“师……虎……”顾霜口齿不清地叫着宸玉，爱娇地在她怀里蹭着，“喜、喜欢……”
见状，宸玉顿时微笑起来，“师父也喜欢你呀……”
她确实毫无缘由地喜欢这个孩子。要不然，也不可能一见面就想要将她收为弟子。
想到这里，宸玉又戳了戳她的小脸蛋，认真道：“所以，你以后可要好好修炼，不能丢师父的脸，知道了吗？”
“嗯，知、知道……”顾霜乖巧地点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就算妈妈不说，她也会好好修炼的。
因为，她要保护妈妈。
这一次，她不会再去做从前的错事，但也还是会保护好妈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