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而逝，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来，贫民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每隔上一月，就会有一个男人莫名失踪。截止到今年的这个月，已经消失了超过三十个男人了。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贫民窟一向治安混乱，所以大部分人都对那些失踪的男人不以为意。

但是到了后来，当失踪的男人越来越多，而且几乎每个月都会失踪一个男人之后，总算有人察觉到了这奇怪而诡异的失踪规律。

一时之间，贫民窟里几乎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男人们，生怕下一个遭遇失踪的就是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来不怎么管这一片的警方终于介入，进行了调查。

但是这一切，顾霜却还不知情。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背着书包走回了家，但推开门却看到了顾宸玉微微蹙起的眉头，顿时忍不住皱起眉。

又是谁惹妈妈不开心了？

不过很快，她又重新带上了甜甜的笑容，朝着顾宸玉小跑过去，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

“妈妈！我回来了！”

顾宸玉伸手将她接住，看向怀里乖巧可爱的女儿，紧蹙的眉头终是微微松开。

她有些无奈地轻轻捏了下顾霜的鼻子，叹气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黏妈妈？”

“我就是喜欢妈妈嘛……”顾霜嘟起嘴，又往顾宸玉的怀里拱了拱，惹得后者微微失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顾宸玉点了点她的额头，到底还是温柔地将她搂紧，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秀气的眉峰再次微微拢起。

顾霜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忍不住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宸玉回过神来，笑着对她摇摇头，而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就是刚才，有警察过来了。他们问了我一些关于那些失踪男人的事情，还说最近一直有人失踪，让我最好不要在半夜出门。”

闻言，顾霜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有些许的不安。不过她的面上倒是不露声色，只是依偎着顾宸玉，看着她乖巧地说道：“既然这样，妈妈就听警察叔叔的话嘛。反正我们也不会在半夜出门。”

听了她的话，顾宸玉一下笑开，“说的也是。”这一片治安一向不好，她们母女俩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在半夜出门？

不过说起来，倒也奇怪，最近好像几乎没人再在半夜过来敲门了。难道那些人也失踪了吗？

顾宸玉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到底没有多想，只是又搂了搂顾霜，而后将她放开，“好了，妈妈要去做饭了，你乖乖在这里坐一会儿，很快就吃饭了。”

顾霜乖乖点头。

等到顾宸玉走后，顾霜才微微咬了咬嘴唇，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安。

警察……已经开始调查这里的事情了吗？

她不怕被抓，只是担心要是没有了她的保护，妈妈会再受欺负而已。

一想到从前满身青紫的母亲，顾霜的眸中顿时闪过了一抹狠色。

如果真的要被抓，至少让她把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都除去了吧……

顾霜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大致有了一个计划。

*

半夜的时候，顾霜偷偷溜出了家门，看着前方寂静无人的小路，不由撇了撇嘴。

从前，晚上虽然也没多少人出门，但总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会出来。不过现在，随着那些失踪男人的传闻越来越盛，几乎已经没有人敢再出来了。

于是顾霜就独自一人在泥泞的小路上走着。

她早就在白天调查过，知道哪些人既好色好赌又好吃懒做，还总是背着老婆在外面偷腥。

她现在要去除掉的，就是这些潜在威胁。

只要这些男人一死，她妈妈自然也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想到这里，顾霜不由微微勾起唇，握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刀柄。

呵，以为不出门就没事了？

天真。

*

第一户人家，距离她家不远。

顾霜观察了这户人家半个月，大致摸清了他们家的布局。

说到底，这小小的贫民窟里房子也低矮狭小，从外面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根本就不需要调查多久。

或许是仗着家里有男人在，这户人家一向没有锁窗的习惯，这倒是给了顾霜不少方便。

她悄悄打开了窗，从窗户摸了进去，而后提着刀目标明确地往卧室的方向走。

里面，男人和女人都在呼呼大睡，甚至还时不时发出一阵鼾声。

顾霜微微冷笑了下，像猫一般摸到了男人的那一侧，而后抬起了手里的刀，一下刺进男人的眼睛里！

一刀毙命。

顾霜杀过不少人，解剖过不少尸体，早就对人体结构了然于心，即便是在黑漆漆的夜里，她也能准确地找到想要刺入的位置。

男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这么丧失了生命。

杀了男人后，顾霜又猫着腰，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爬了出去。

她带了手套，也抹去了地上染血的脚印，所以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能指向她的线索和证据。

顾霜一路快速抄了小道回家，但在走到大门外的时候，她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屋子里的灯，居然是开着的。

一瞬间，顾霜的心脏因为恐惧而瞬间悬空，全身的血液则在霎时倒流凝结。

她下意识咬住嘴唇，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

顾霜抖着手推开了门，脑子里各种各样不好的念头一一闪过，却在最终看到门后神色焦急的顾宸玉时，一颗心慢慢地落了下来。

她沉默着走到了顾宸玉的面前，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模样，微微低下了头，低声叫道：“妈妈。”

顾宸玉看着她手里的刀，又瞧见她满身的血，一张俏脸早已变得惨白，“霜霜！你去干了什么！你、你是不是……”去杀人了？

最后的四个字，顾宸玉到底是没能说出来，但她话里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了。

顾霜把头低得更低了，只是小小声说道：“妈妈，我去惩罚坏蛋了。只要那些坏人死了，你就不会再……”受到欺负。

‘啪’！

顾霜未尽的话终止在顾宸玉狠狠的一个巴掌里。

她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微微抿起嘴，下意识抬头去看顾宸玉，却发现她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一滴又一滴泪从顾宸玉早已泛红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顾霜顿时就慌了。

她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抱住了顾宸玉的腿，也哭了出来，“妈妈不要哭！霜霜知道错了……霜霜再也不做那些事情了……妈妈，对不起……”

顾宸玉哭着蹲下来将她一把抱住，一边哽咽一边恨恨地拍着她的背，“你这个坏孩子！你、你怎么能去做那些事！”

“妈妈，对不起……”顾霜窝在她的怀里，哭着道歉，“霜霜知道错了……”

所以，不要讨厌霜霜，不要丢下霜霜……

“你这坏孩子……”顾宸玉哽咽着骂了一句，而后哭得更厉害了，眼睛险些哭成了两颗核桃。好一会儿，她才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又问道：“之前，你叔叔，还有外面敲门的那些男人，都是你杀的？”

顾霜把头埋进她的怀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顾宸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你是怎么做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还有，那些人的尸体呢？去哪儿了？”

顾霜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把她用安眠药让她睡着，然后在半夜杀人埋尸的过程说了一遍。

最后，她还低低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也用了安眠药让您睡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您却醒了……”

顾宸玉听了，忍不住恨恨瞪了她一眼，“今天我没喝你给我倒过来的那杯牛奶！”

原来，从前在临睡时，顾霜总会倒一杯牛奶给顾宸玉，说是想让她的睡眠更好一点。

顾宸玉觉得女儿太乖巧懂事，每次都会全部喝下去。

但是今天晚上，顾宸玉在临睡前喝了不少水，就没喝那杯牛奶，自然睡得也不太沉。

由于从前半夜被人敲门的经历，在没有喝下安眠药的情况下，顾宸玉习惯性不敢睡得太死，所以当顾霜打开门的时候，那门开的动静就立刻将她给惊醒了。

她生怕是有什么人闯了进来，于是飞快地爬下床跑到门边查看，却透过门缝看到了顾霜渐行渐远的身影……

*

“霜霜，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顾宸玉的脸色难看，恨恨地骂着，“难道你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吗！”

顾霜低着头，小小声地说道：“因为只要那些人死了，妈妈就不会再受到欺负了……”

顾宸玉顿时一呆。

顾霜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妈妈你看，现在那个人渣死了，外面敲门的人也死了，以后就不会有人再过来欺负你了……”

她抿了抿嘴，声音越发地低了，“霜霜想要保护妈妈……”

顾宸玉呆呆地看着她，一瞬间，眼前少女娇俏秀丽的脸庞仿佛与十年前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可爱小脸重合在了一起。

那时，小小的顾霜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着：‘妈妈……霜霜会保护您的……’

‘哗啦’的一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再次从顾宸玉早已干涸红肿的眼睛里落了出来。

“霜霜！”顾宸玉哭着把顾霜抱住，纤细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太没用，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自己，才要你去做这种事……”

顾霜还以为母亲会震怒，没想到竟然抱着她哭了出来，不由有些茫然地回抱住了母亲，闻言只是摇头，“妈妈没有错，都是霜霜不好。妈妈，霜霜不怕死，也可以为那些人偿命。霜霜只是害怕，如果霜霜不在了，妈妈会再受到欺负……”

“霜霜……”顾宸玉哽咽了下，而后看着女儿尚且稚嫩的脸庞，蓦然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咬了咬嘴唇，忍不住摸了摸顾霜软软的长发，低声说道：“霜霜，答应妈妈，以后不要再去做这些事，不要再去杀人了，好不好？”

顾霜不知道顾宸玉的用意，闻言只是乖巧地点头，“霜霜听妈妈的，以后再也不去做这些事情了。”

反正那些恶心的男人也除掉得差不多了，就算就此收手，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听了顾霜的保证，顾宸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后她微笑着摸了摸顾霜的头，“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上学吗？”

顾霜看着母亲温柔的笑靥，忍不住眼睛微微亮了亮，而后重重点头，“嗯！”

太好了！就算妈妈知道了真相，也没有讨厌她，也没有不要她，真是太好了！

洗干净了身上血迹，心满意足跑去睡觉的顾霜却不知道，顾宸玉在那一瞬间，究竟做下了什么决定。

杀人，总是要偿命的。

*

顾霜从未想过，当第二天她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小屋，还有……

被警察带走的母亲。

“妈妈！”顾霜惊慌失措地跑了过去，不顾旁边警察的阻拦，一下扑在了顾宸玉的身上，“妈妈！怎么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顾宸玉低下头，微笑着摸了摸顾霜的头，轻声道：“妈妈杀了人，所以被抓走了。霜霜乖，以后不要学妈妈，知道了吗？”

妈妈……杀了人？

顾霜神情呆滞地看着她，忽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哭喊着说道：“才不是！妈妈没有杀人！是我！是我杀的！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顾宸玉平静地看着她哭闹，而后在边上警察奇怪的眼神下，淡淡地开口解释道：“我女儿受不了我被抓走的刺激，想要为我顶罪。”

顾霜听了顾宸玉的话，脸色霎时一白。她想说就是她杀了人，屋子里还有印着她指纹的刀，还有放着很多很多沾染上她指纹的工具……

可是顾霜一转头，看到的却是被几乎大火烧成灰烬的屋子，有好几个警察皱着眉打了消防车的电话，还在那里到处找人救火。

顾霜终于绝望了。

所有跟她有关的证据，都湮没在了那间小小的房子里。

她无法证明是她杀了人，也无法证明顾宸玉的清白。

顾宸玉还从她这里得知了她杀人的详细经过，只要她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就足以取信于那些警察。

何况在那些大人的眼里，她只是个不懂事的未成年小女孩，时刻被母亲庇护在她的羽翼之下。不管怎么说，饱经苦楚的母亲确实有更大的杀人动机。

果然，警察们相信了顾宸玉的话，很快就不再看这个在他们眼里也属于受害者的小女孩，只是冷着脸对顾宸玉说道：“你故意毁坏证据，虽然在事发后供认不讳，但恐怕还是无法获得减刑。”

顾宸玉沉默着点头。

最后，在顾霜几乎绝望崩溃的视线下，顾宸玉就这么被带走了。

*

再次见面，是几天后的探监。

顾宸玉已经在之前的庭审上被判了死刑，三天后就会被行刑。

而她最后的要求，就是见她的女儿一面。

顾霜哭着扑向她，却只摸到了一层冰冷厚实的玻璃，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霜霜……妈妈……”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顾宸玉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是最终，她还是平静道：“霜霜，听好了，以后你就会被送到福利机构去，在那里你要听话，也不要再做那些错事了……”

说到这里，她微顿了顿，满带深意地看了顾霜一眼，“要是你再犯错，妈妈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明白了吗？”

顾霜呆呆地看着她，一双哭得红肿的眼里满是绝望。

她颤抖着嘴唇，在顾宸玉再三的催促下，才艰难地开口：“霜霜……知道了……”

闻言，顾宸玉这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那妈妈就放心了。”

“以后……”她低声地呢喃着，声音轻不可闻，“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连同妈妈的份……”

顾霜没忍住，又哭了起来，甚至最后连嗓子都哭哑了，一直不断地在打嗝。

顾宸玉只是微笑着，用温柔的眸光注视着她，仿佛在看着自己最为珍贵的宝物。

没有了她的拖累，霜霜，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