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纪聿安肉眼愈发虚弱，纯以宁再顾不得那么多，张嘴就朝“纪父”扑咬了过去。

利齿陷入了男人的腿部，她本想跳开进行下一轮攻击，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一股诡异的能量竟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那是一股腐朽且令人作呕的妖力。

腐臭味在纯以宁的口腔弥漫，汹涌地钻进她的咽喉，如洪流般在她的体内肆虐。

狐狸痛苦的呜咽唤回了纪聿安的一些神志，他艰难地伸出手想把纯以宁拉开，可还没触及到它的皮毛，手就被一股力量弹开。

纪聿安脱力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便半跪在地上，支撑在地上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纪父”发了狂地吼叫挣扎，四肢像泄了气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终于不能再控制变化自己的声音，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体中蒸发出来，雌雄难辨的尖叫声刺的人鼓膜生疼。

纯以宁被包裹在黑雾里，皮毛在却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伴着越发强烈的悲鸣，它的身体在黑雾的包裹中扭曲、伸展，四肢渐渐变得修长，毛发脱落，幻化成人类的肌肤。

黑雾散去，纯以宁皱着眉匍匐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丑陋的黑色纹路如恶毒的诅咒，在她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仿佛要吞噬她的生命。

“生魂……八苦……圣血……大成……”

熟悉的低语仿佛从遥远的梦境穿越而来，洞窟中女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又不停地回荡在纯以宁的脑海里。她紧闭双眼，脑海中浮现的女人疯狂扭曲的脸逐渐与自己合二为一。

纯以宁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头痛欲裂。

身后的“纪父”已然倒下，整具身体缩水一样，最后只剩一块丑陋的头骨。

“红妞儿？”

看着眼前跟自己一般大的姑娘，纪聿安有些不确定。

四肢痛的感觉已经被扭断，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去，纯以宁已经抽不出精力来思考自己为何会变为人身，眼前是一片混沌。

她好几次想出声求助，可蠕动了嘴唇只够发出痛苦的呻吟。

纪聿安刚想靠近，女孩胸前忽闪的白光让他反射性地停住了步伐。那光芒起初微弱，但好像吞食了什么力量一样，光芒的范围逐渐扩大。

那光芒温暖柔和，在光的包裹下，女孩的气息也逐渐平息，手臂上的黑色纹路也在慢慢淡化消散。

纯以宁起初还没有发现这光芒，直到浑身的疼痛散去，她才意识到头骨的魔气已被自己吸收，并且自己的体内有奇怪的力量可以将其压制。

但此刻她已无暇再想更多，随着头骨魔气的丧失，原本逼真的镇子开始出现裂痕，这里好像要崩塌了。

一旁的纪聿安气息很弱，即便怪物已退为原型，少年的神识也没有回到自己身上。

‘破骨夺魂……破骨夺魂……破骨夺魂……’

好像本能驱使一样，纯以宁挣扎着站起来，有些脱力地扯起离自己不远的纪聿安。

凌乱的长发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纯以宁拾起地上的剑，递到纪聿安手中，纤细好看的手指拢着握住剑的手朝头骨刺了下去。

就在剑即将接触到地面上的头骨时，一道如结界般神秘的力量骤然显现。

它在抵触纯以宁的力量。

剑与结界碰撞瞬间迸发出的刺眼光芒，犹如无数颗星辰在瞬间炸裂。这是被吸进去的纪聿安的神识！

“这里是幻境，它把你困住了，刺下去你才能出去！”纪聿安感觉拢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但她却收了自己的力量。方才死死抵住剑的结界好像被安抚了一样，收了光芒。

“只有你才能救自己！”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虚弱，但却重重地砸在了纪聿安的心上。她是不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红妞已经不重要了，他信任她。

手上使力，头骨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纪聿安的剑刃很轻松地刺了下去。

那部分被锁在里面的神识瞬间涌了出来，失去了神识和魔气的支撑，头骨化为灰烬，周围的空间在崩塌，地面剧烈的摇晃让力竭的纯以宁有些站不住。

纪聿安才觉得身体恢复，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却松开了。

地面已经开裂塌陷，他伸出手想抓住纯以宁，可挥舞了好几下却抓了个空，两人被分隔在两端，一前一后地跌落了下去。

“红妞儿！”纪聿安在惊叫中醒来，睁开眼，自己已经和另外两人被安顿在一旁的空地上，小狐狸正在自己的怀里。

他呆呆地看着在自己怀里熟睡的狐狸，有些懵，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怪蝎凄厉的叫声让他惊坐起来，下意识将狐狸护在了怀里。

“纪兄，你终于醒了。”

温和的声音突兀地传来，纪聿安转头，涂山辽还在跟怪蝎的尾巴缠斗，他有些狼狈，不仅是衣衫，就连他的头发都有些散乱。

可不变的是他平缓的声线：“你们已经睡了大约两个时辰了。”

“我被困在头骨的幻境里了。”

纪聿安将熟睡的狐狸放在一旁，现下少了师兄，只有他和涂山辽有一战之力。

看着剑上的“碧空”二字，纪聿安深吸了一口气，手在剑上轻轻一划，鲜血涌出，艳丽的血沾染在剑刃上显得格外妖冶。

他的血可以斩妖，但因为怕疼几乎不用。谢师兄一人一却邪可以名动仙门，或许有一天他的碧空也可以出鞘就让群妖四散而逃。

在涂山辽妖力的辅助下，纪聿安碧空剑舞动如飞，沾血的剑刃一下下划在蝎尾上，原本坚硬的外壳像是被血烫化一样，发出嘶嘶声，裂开的口子蒸腾出阵阵白气。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涂山辽略带喘息道：“它的弱点不在这里，就算把外壳打烂了，它也会迅速恢复。”

话音刚落，蝎尾便朝纪聿安挥舞过去。

身前升起的沙墙抵挡了这次攻击。

“下面的头骨，在下碰不到，纪兄去试试罢！”提醒完，涂山辽一挥手，又是几道沙柱呼呼地朝蝎尾射过去。

纪聿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旁边的涂山辽，其余几人应该都是被困在结界里了，如果没有他与蝎尾搏斗，大家都难保性命。

可这样一刻不停的战斗，就算这个涂山少主再强悍也有力竭的时候。

怪蝎头部的骨骸已经碎了一个，结界里的记忆又涌上心头，纪聿安气急地一脚踹飞了散落的头骨碎片。

啐了一口“你爹才疯了！”

纪聿安像幻境里一样握着剑用力地朝旁边完整的头骨刺了下去，脑海里又浮现出红衣少女的身影。

剑上的血液腐蚀着头骨，涌出的黑雾卷着纪聿安沉入了梦乡。

纪聿安茫然地行走在幻境中，脚下是湿软的泥土，他从一片虚无中走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来对地方。

他紧握着手里的碧空。

这片土地仿佛是被诅咒了一样，每一寸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纪聿安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来晚了，因为至少他在幻境里拥有一个还算愉快的童年。

这是谁的幻境，又怎样才能找到被困住的人？

“有人吗？”他尝试大喊，但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腰间一轻，他低头，是凌云山的玉佩掉了。正是这时，他才发现地上布满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心中一喜，纪聿安拾起玉佩便沿着脚印前行。

越往前走，腥臭味就越浓。纪聿安捂住鼻子，试图阻止这股气味的钻入。

脚印在一片大水池前戛然而止，他一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头脑嗡鸣。

浓稠的血液溢满了整个水池，散发的腥味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当看到里面还漂浮着白色脂肪的那刻，初出仙山的纪聿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气味扼住了他的呼吸，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呕了。

纪聿安捂住口鼻往回跑了几步，刚打算走，却发现水池不远处的断柱下坐着一个孩子。

直到他走近，才认出这正是幼年时期的谢行川。

“……师兄？”

刚出口的称呼却觉得有些不妥，纪聿安干咳了一声，嘴唇蠕动了半刻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孩童仿佛无知无觉，只茫然地坐在断柱下，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木匣子。他眼神空洞，就连纪聿安站在他跟前都不曾有半分动容，只呆呆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在这寂静中几不可闻。

有了先前的经历，纪聿安熟稔地感应了一下孩童的气息，果然已经弱了大半，心里明了这是头骨所致，可头骨在哪？

他皱眉环顾四周，这里并无旁人。

找不到头骨，他们怎么出这幻境？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纪聿安蹲下身，语气轻柔地尝试跟这个孩童时期的谢行川交流。

见孩子嘴唇在动，他便把耳朵凑了上去。

“死了……死了……”

“死了？谁死了？”

可是这一次纪聿安却没有得到回应。

呆滞的孩童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的打开了那个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盒子。

里面竟是一只蓝色的兽瞳！

“我要他们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