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灰蒙蒙的,纯以宁躺在一片灰烬中,她稍稍一动手指,那碎屑便飘散开来。
她从没来过这里,但这里的景象又让她异常熟悉,这种感觉跟在纪聿安的幻境中一样,她的身体似乎会先一步地替她做出反应。
地上的灰烬被脚步碾地更碎,为这块土地镀上了一层纱。纯以宁任凭直觉驱使行走着。
前面的灰烬中是最后一块头骨。
红光绕着纯以宁的指尖探过去,直到包裹整块头骨。诡异的力量找到归宿般顺着她伸出的指尖涌入体内。除了难以忍受的疼痛,随之而来的还有零零散散陌生的片段。
她似乎看到了一位青衣女子穿梭在花海里,但女子头戴面纱,看不清样貌。
那块头骨转眼也变成灰烬,随着遍地碎屑的升腾,熟悉的地壳又开始龟裂。
纯以宁无暇顾及这一次次崩塌的环境,随着吸入力量的增多,她的身体也愈发燥热起来。她闭上双眼努力调配着汹涌的力量,任由地脉颤抖,泄了多余的力气放任自己跌下地缝。
“红妞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如同划破黑暗的曙光,纯以宁猛地睁开眼,微弱的光从头顶的缝隙中钻进来,但随着自己的急速下坠愈发遥远。
为什么会有纪聿安的声音?!
她低头,自己修长的四肢已然不见,又成了狐狸模样。
所以……这不是幻境?
天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纯以宁后知后觉地扑腾着四肢,一时竟忘了尝试使用体内吸收的妖力。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英雄,纯以宁希望不要选她。
如果一定要让她得到力量,纯以宁希望至少让她活着有时间使用一下。
一道耀眼的光芒疾驰而下,点亮了漆黑的空间。
那是碧空剑。
追随而下的剑点燃纯以宁的希望,她伸出爪子,红光朝碧空抓去。
就快抓到了!
她已经可以感受到碧空周身散发的气息,纯以宁心中一喜,又能捡回一条命。
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流席卷而来。
下一秒,纯以宁就被卷入了一场旋涡中,周遭是无尽的炽热与混乱。
碧空的气息被切断了,炎热让她无法呼吸,身上的皮毛烫的几乎要被点燃。
纯以宁濒死地挣扎,体内的妖力爆体而出,毫无章法地撞击着旋涡。长发狂蛇般舞动,模糊了她的面容,纯以宁再次以人类的躯体现身。
朦胧中,她听到暗哑模糊的呼唤。
纯以宁被热流包裹着,再次见到光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地面上。这里的风沙比先前的更猛烈,她有预感,涂山辽请过来的那两个神仙破解不了蒙眼障的原因就在这里。
“吾终于等到你了,你消失了许久,跟吾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暗哑的声音如砂纸磨砺般粗糙,纯以宁回头探寻,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风沙里模糊不清。
这里实在太热。
妖力包裹着全身,她勉强能睁开眼睛:“你是谁?”
那人身形一顿,悲伤的开口:“纯清绝,你忘了和吾的约定。”
“纯清绝是谁?”
纯以宁尝试走近,自我感觉良好地暗暗运功。在这种鬼地方出现的人总不能是人畜无害的,先下手为强才不会被干掉。
这里干燥地让她浑身不舒服,喉咙似乎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灼热的空气。
对方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问题。
“你不是吾的对手。”她这么说着,稍稍抬手,一团火焰就朝纯以宁偷偷凝聚妖力的手打去。
灼烧感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入皮肤,纯以宁一阵痛呼,甩甩手警惕地盯着来人。
“你想毁约?”
两道炽热的红光恶狠狠地盯着她,纯以宁浑身发毛,她后退了几步,“……高人,有话好好说啊,动不动就打人多不好,您说是不是?”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更与你没有约定。”
“我只是一个小妖,真的不明白你说的。”
见对方没有答话,纯以宁心里有些打鼓,望了望四周,打算找机会跑路。
那人戴着粗布兜帽,几根稀疏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她的皮肤宛如干裂的墙面,显出毫无生机的灰白色,与僵尸并无二致。
怎么总让她遇到这种奇怪的人!
随着那人的靠近,纯以宁有些急了,指着那人背后,张口就来:“诶!纯清绝!”
手上聚了一团红光就打过去,也不管打没打中,纯以宁撒腿就跑。
还没跑几步,就有一股热流从身后追来,左腿好像被一根烧红了的铁链捆住,被玩意儿似的往后拖拽。
“吾说过,你不是吾的对手。”
纯以宁刚翻过身来,那张枯萎的脸就凑在眼前。
幸好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纯以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磨炼的强大了些,要是换成之前非得晕过去不可。
干瘪粗糙的手抚上了纯以宁的脸,那人捏着她的下巴来回看了看,本就古怪的面容挤出了一个更诡异的表情。
“面貌似乎的确跟之前不一样了。”
还没等纯以宁松口气,那人又道。
“但我们签订的契约在神识上,不管你换多少张面皮,都会被吾认出。”
下一秒,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纯以宁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黑了又黑,只模糊听那人幽幽道:“既然你不记得吾,吾不介意再同你说一次。”
“吾乃旱魃,命你收集灵力献给吾,助吾重返天界。”
旱魃俯视着地上跪趴着的蝼蚁。
“作为回报,吾助你统一狐族。”
“若是反悔……”
枯木般的手指慢慢收紧,纯以宁喉头一紧,一股腥味喷涌而出。
“灰飞烟灭。”
上位者的话一字一字地弹动着她的神经,她的未来被轻飘飘地宣布了。
纯以宁颤抖地趴在地上,胸口的压迫感消失了,她大口地咳嗽着,吸入的细沙混合在血腥味中,她难以描述这种感觉。
她没敢再多说什么,旱魃说的话也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她知道如果再不识好歹的话,会被弄死。
“蝎子与吾作伴已久,吾对那头骨也甚是喜爱,如今头骨已毁,吾希望你再制一个。”
再制一个?我?
纯以宁彻底凌乱了,先是头骨里的力量莫名的被自己吸收,再是这个旱魃让自己再做个头骨出来,这她哪会啊。
一筹莫展之际,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现了上来。
周围都是哀嚎,一位红衣女人盘坐在巨蝎的头顶,手掌凝气,一股股黑色的神识从周围人的头顶抽离出来聚到了女人手中。哀嚎也戛然而止,那些人像被抽干了水分,干皱的皮贴在可怖的骨头上。
纯以宁甩甩头,她不敢再看了。那巨蝎脑袋上的头骨,是被女人从尸体上撬下来安上去的!
这时,数道沙锥在旱魃身后悄然凝聚,纯以宁心脏猛地一缩,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就着方才的话题胡扯了起来。
“噢,头骨啊……这件事说难也不难……”
纯以宁自己都没注意嘴上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紧张的微微低下头,生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引起对方的警觉。
‘是涂山辽来了吗?’
沙锥凝聚成型,利箭般朝旱魃身后刺去,原以为可以打她个措手不及,可在即将触碰到旱魃的那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旱魃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数道沙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改变了方向,与旱魃擦身而过,转而朝着纯以宁的面门而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纯以宁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本能的要躲,可手脚瞬间被一股股热流裹挟,捆绑着逼着她迎面受这一击。
她甚至不能施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朝自己袭来的攻击。
纯以宁几乎要尖叫出声,可别偷袭不成,自己人打自己人,敌人没打到,先把自己给弄死了。
“我可受不住啊!”
“高人求您收了神通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尖锐的沙锥猛地散落在纯以宁面前。
可即便如此,其携带的强大的妖力还是来不及完全收走,一些沙粒如细小的刀片,在纯以宁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手脚上火热的镣铐消失了,纯以宁惊魂稳定,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感,鲜血从伤口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但她现在完全没有时间去擦拭。
因为下一秒,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被旱魃击落在自己面前。
小辽?!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有遇到辽哥他们吗?”
“就因为他有那具身体,所以你嘴里第一句就是他对吗?”男孩答非所问,无视了对面的旱魃,眼神怨毒地盯着纯以宁。
“都什么时候了!小命都要没了你跟我说这个!”如果可以,纯以宁真的想掀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要在吾身后搞这种小动作。”旱魃沙哑的声音便在他们头顶传来。
眨眼间,她就已经闪到了二人身边。
旱魃身形高大,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纯以宁,深陷的眼眶中,一双血色的眼眸散发着怒气,如同燃烧的业火将二人焚尽。
“老子会怕你这种东西?”
小辽这时的言论颇为惊世骇俗,纯以宁差点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真心实意地期盼着辽哥的到来,虽然那半神识闷闷的,但他沉稳啊!不会像小辽一样对大妖怪出言不逊啊!
要是把对方惹怒了,那辽哥这半神识也别想要了,直接和自己一同被挫骨扬灰了。
这时,一道高高的沙墙拔地而起,将二人护在了后面。
热流传来,沙墙刚要崩溃,旱魃的脚下便扎出了一层沙钉,不等她反应,那些纷飞四溅的沙粒迅速重组凝结,眨眼间竟重组成利刃,呼啸着朝对方攻了过去。
“噗呲”利刃入体,在这样连环的攻击下,旱魃竟然受伤了。
纯以宁以为他们现在是占了上风,刚要消除自己对小辽的不好印象。
就听对方嗤笑一声,旱魃微微仰头,血色的眼眸中满是不屑,被划破的布衣下干枯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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