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泽当机立断地改变自己的战术，转守为攻。

他能察觉到嬴欢的力气正在消耗，说明麻醉气体并不是全无用处。

“嬴欢！现在停手我可以不伤到你──”

说话的间隙，嬴欢飞速用肘击击打他的面部，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碰撞。

嘴角流出蜿蜒的血迹，邬泽反身用膝盖压住她的上半身，双手扼住那柔弱的颈部。

他说：

“你输了。”

这三个字并没有惹怒嬴欢，准确地说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哪怕一个字。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观察室的灯源突然全部熄灭。

观察室内爆发一阵抱怨声。

“怎么回事？”

“我看看……应该是电力系统的问题。”

医师与助手开始检查各系统的检修报告。

焦急的氛围在人们当中蔓延，有人直接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办，我们要见死不救吗？”

“放轻松一点儿，他们是家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的精神值只剩下1了！你要我们怎么放轻松！”

“……”

许久未说话的梅瑟直接快步冲了出去，试图闯进观察室查看情况。

可是很快，他发现虹膜系统的主体面板高度损坏，闪烁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没人可以再进入这扇门。

黑暗内，气氛尤为紧张。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需要你们卑劣的爱。”

“我恨你们，恨你们的疯狂，恨你们的自私，我恨你们的一切！”

邬泽被抵在床面上无法动弹，只能皱着眉，眼睁睁看着少女发疯。

“嬴欢，把枪放下。”

方才她突然夺走他腰间的配枪，对着灯光连射几发，然后又无比精准地一枪废掉了门禁系统。

他惊讶于她的枪法和速度，同时也察觉到自己越发危险的处境。

“嬴欢，你到底能不能听到我说话？”难道他这么长时间都是在对牛弹琴？

他的脑海里满是少女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给不了你们想要的……离我远一点！”

“都滚开，都给我滚开！”

看来确实听不到他的话。

邬泽想把人从身上掀下去，却被冰冷的枪口堵住喉咙。

呼吸凝滞。

只要她想，杀死他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

邬泽根本无法预测她的想法，毕竟她现在可是个精神混乱的疯子。

如果按照狄兰的法律制度，一个疯子在处于非清醒状态的情况下杀了人，那么法官也无法判处其重刑。

他伸出手掌，握住她攥紧枪托的手，对准心脏。

“来吧。”

“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仿佛被枪抵住的不是他。

指尖微微发颤，黑暗中的两人各怀心事。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的汗液相连，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砸门声络绎不绝。

男人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听到了一声轻哼，像几缕破碎的云朵，飘渺而无形。

“邬泽，你真以为我是什么良善之辈么？”

她将手枪狠狠砸向感应门，“砰”的一声，正是告诉外面的人，她和他可都还活着呢。

“我的检测结果如何？”她出声道。

“除了精神值过低以外，一切正常。”邬泽知道她已经稳定下来，声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疲惫。

“呵，看来我是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她目光缓缓滑过他的脖子，半开玩笑道。

邬泽在黑暗中精准地寻找到她的眼睛，死死盯住。

“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敢做些什么，那这里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

“具体一些呢？除了不能杀了你，其它都可以？”

邬泽忽然觉得她的话怎么越变越多了，他强忍着怒意道：“下去。”

“要是我拒绝你的命令，你会对外面那些人做什么？”

“最后一遍，给我滚下去。”他手臂紧绷的线条正在警告她。

真以为这种威胁会对她起作用吗？嬴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折磨他的法子。

她伸手一扯，把他的面罩粗暴地拉开。

“你还是先看看他们对我做了些什么吧──敬、爱、的、指、挥、官。”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恶意，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回荡、再回荡。

很快，残留的麻醉气体侵入他的神经系统。

男人的眉眼一凛，反身下床。

外面的人砸门砸了个寂寞，门上连个划痕都没有。

嬴欢悠闲地坐在床边，看着男人如何单膝跪地、青筋暴起，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失去意识。

她冷笑。可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

等专业的消防队抵达白鸟院时，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他们忽而听见观察室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坏了，不会是哪里爆炸了吧！”

他们以最快速度抵达救援现场，却因为脚程太快而看见不得了的一幕。

人群中。

他们敬重的狄兰指挥官大人被一个看上去很细条的少女抱在怀里，而刚才那道宛如爆炸的巨响则是来自她的一个上踢腿。

防爆材质的感应门倒在她的脚下，此时此刻，她就像一位从废墟中新生的“王”。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画面实在冲击力太强。

而从议会大厦匆忙赶过来的副官看到这一幕时更是下巴都惊掉了。

那谁啊？不是我们上将大人吧？

“来都来了，那就搭把手吧？”

嬴欢没好气地扫着一个个张着大嘴的人，脸上的血痕感觉痒痒的，得赶紧去冲洗一下。

“好好好……”

话是这么说，却没一个人敢上手。

嬴欢快要被这群伪君子气炸了，作势就要把人扔在地上。

“别别别！我的祖宗奶奶！”副官举着两只手差点儿就要跪下。

即使如此，缺心眼儿副官仍然磨磨蹭蹭地在嬴欢面前站着发呆。

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啊！

“让我来吧。”梅瑟淡声道。

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她的面前，气场流露出几分矜贵，与狼狈不堪的少女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嬴欢双手一递，把人干脆利落地交给了他，拨开身前的人群。

忽然间，她身型一顿。

似乎是又想到些什么，她轻飘飘地回头望向众人。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一人身上──那位伫立于人群最前端的身穿绛紫色西装的女人，她们的目光紧紧相对。

嬴欢对着她缓缓开口，“厄斯女士，我想成为克里斯的一员。”

她的声音无比笃定，是陈述而不是询问。

众人彼此互相看了看，面上齐齐露出一抹难色，他们心照不宣地看向陷入沉寂的厄斯。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决策，也许能影响克里斯的整个未来也说不定，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学究一致上前劝告厄斯，却通通被她的一个挥手打发了下去。

女人一只手插在裤袋中，感觉就差身边的秘书拿根点燃的烟出来递给她了，那双凌厉的眉眼与少女静静对视着。

最后，厄斯深深叹了口气。

她望着她，正式向少女发出邀请。

“克里斯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

这几天舆论场里多了许多爆炸性的大新闻。

因为有关星际著名的克里斯军校以及军方高层，其相关话题直冲头条版面，在搜索榜上连爆三天三夜。

【据军事网有关消息，邬泽上将于克里斯军校遭遇不明人员袭击，具体细节军方暂未回应——】

＃克里斯军校＃的词条下方刷新了许多实时评论：

“啥？邬泽什么时候来咱们克里斯了？”

“对啊，根本没听到风声！不会是假新闻吧，该死的无良媒体！”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军方人员的行程是严格保密的？”

“我的老天奶嘢，到底哪个蠢货敢在克里斯袭击上将啊！”

“克里斯学生表示，这事和我们内部人员没关系！不是克里斯学生干的！”

“什么玩意，在军事学校刺杀上将？好小众的文字……”

*

克里斯军事学校，A区02号教学楼。

一个白胡子老头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近代战争史，讲到兴处时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来比划去，而台下的学生们早就习以为常。

他手边的全景投影正在模拟七百年前的核武器战争，极致的光影技术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然而，再逼真的场景也无法让学生们提起任何兴趣，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看过的第11453遍了！

白胡子老头儿的棕色西装上别着铭牌，上面写着──奥列格·伍兹。

与铭牌并列的是一个十字架胸针，经典的纯银配色，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神谕。

──燕尾十字架，犬院的经典标志。

和白鸟院差不多，犬院学生们也是人手一个十字架，只不过没什么实际作用就是了，硬要上些价值的话，那就是具有十足的象征性意义。

或许这也是学生们感到无聊的原因之一吧？毕竟谁不知道犬院那些家伙都是个顶个的老古董，这白发老头儿更是古董中的古董。

谁能想他的怪癖是一边看老式影碟一边讲战争史呢？

教室的后排聚集了不少蹭水课的人群，与前方那些乖乖听讲的学霸们划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克里斯有个使人诟病许久的学分制度。

学生进行课程学习的方法有两种，线上以及线下。

虽然在线上可以自由选择心仪的课程进行学习，但学校有个极为离谱的规定，只要来到线下教室进行打卡听讲则可以获得原线上课程1.5倍的学分。

那可是1.5倍！和用枪指着他们来教室听讲有什么区别！？

当然，来是一码事，听不听又是另外一码事。

教室里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他们有的在聊八卦新闻，有的打开了模拟训练场，还有的昏昏欲睡，正在去和周公会面的路上。

非实战课程总是被学生们百般嫌弃，毕竟这种课都是名副其实的躺平就能拿学分，但是话又说回来，谁能拒绝一个送分的课程呢！

所以他们表面上都一致唾弃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背地里却一个比一个受用。

几个人在小声聊天。

“哎，你看校园网了没？”

这几天校园网里关于袭击事件的讨论度达到了峰值，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此事的讨论，已经快成为学生们新的饭后杂谈了。

“你说那个指挥官？不是我干的。”

“神经……谁问你了。”

“就你这体格，不被保镖打成筛子就不错了。”

“……”

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场却没有照片或者影像流出。这一点更是给此次事件渲染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一时间整个克里斯人人自危。

而校方在事发后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导致学生内部开始流言四起。

有人说是行动局的安保出了问题，有人说是校方高层故意施压，更有甚者就差直接把“老子干的”写在脑门上。

嫌疑人成了个迷，每个人都开始怀疑周边的人是不是嫌犯，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之类的。

平静的学校就这样笼罩上一层名为“猜疑”的阴霾，渐渐渗透至人的内心深处。

梅瑟手中的钢笔缓缓移动，洒脱有力的字体落在苍白的无酸纸面上，成为一行又一行清晰而详细的语句。

他刻意忽视后排的讨论声，专注于提取老师口中的关键知识点，眸色认真。

忽然，深蓝色的墨水洇湿了纸面，留下一道犹如撕裂般的痕迹。

他听到了自己无法忽视的东西。

“过几天不就是迎新日了吗？听说厄斯女士要在开幕典礼上亲自向大家介绍一个特招生。”说话的是来自新闻社团的学生。

梅瑟撕掉手掌下压着的纸张，开始重新撰写。只是这一次，他变得更加专注，有一种自己和自己较劲的感觉。

“怎么又是特招生？上上个月不是刚来一个？”

“那个穷小妞不是去犬院了吗？听说在那儿混得风生水起，不知道这次的要被分到哪个院……”

“反正肯定不是白鸟院。”一个白鸟院学生摇了摇头，认真道：“医学生，狗都不当。”

犬院的人默默向她投去目光，并且亮了亮随身暗器。

坏了，这是踩人家尾巴上了。

“啊哈哈──我的意思是，我们医学生是人下人！这总行了吧！”

眼神阴郁的“十字架小鬼”们默默收回目光，他们现在无比想把几百年那些给犬院起外号的人从地里挖出来。

几个其他院的学生开始新一轮的悄悄话。

“我嘞个香蕉橘子皮，这还叫什么犬院啊直接叫鬼院得了！一个个跟没见过太阳的鬼魂似的！”

本来犬院招生就少，还没几个正常人！

“啧，他们不是主攻笔杆子那一类的？身体素质差一点儿也很正常，反正最后也只有情报部门这一条路。比如我哥就是，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喂，刻板印象了属于是。”一个隐匿在人群中的犬院学生忽然冒出头。

“……”众人惊恐。

加重刻板印象了属于是。

*

钟楼内的钟声准时响起，老伍兹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拖堂。

梅瑟不紧不忙地整理好桌面，将胡桃木座椅推回原位。

“雪莱会长！”

青年应声止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陌生的小男生，露出一道标准的笑容。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同学？”

“请问……可以借用您的笔记吗！”小男生怯怯地低着头。

会长大人的笔记是每个同学都无比渴望的存在，毕竟在这个技术飞速发展的年代，还能够坚持使用钢笔和书本这种老式工具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了。

男生的眼睛亮亮的，身上隐隐散发着甜腻的香水味，让人很难不留下印象。

青年迟疑了几秒钟，饱含歉意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我的笔记已经有人提前预约了。”说完，单肩背着包，只留下一个清隽的背影。

男生站在原地，看着那具近乎完美的身体隐入茫茫人海，颇为遗憾地垂下眼眸：

“可真令人伤心啊，梅瑟学长。”嘶哑的声线从他的嗓子里挤出，与之前的音色毫不相干。

他眼神迷离地抚摸着梅瑟的座位，下巴轻轻地放在椅背上，鼻尖轻嗅，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谁呢？

到底哪个人能够如此好运？

无论最后是谁，他都一定要亲手除掉那个贱货。

没有人能阻挡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