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学考核(下)

“啧,真是个麻烦。”

机甲里的声音变得低沉,隐隐含着愤怒。

她竟然能和机甲形态打得有来有回。

饶是身经百战的厉寻旌也从未碰到过如此棘手的家伙,按照以往的效率,他都是在几息之内解决战斗,绝不会多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少女一点儿也不含糊,闪避的同时并没有闲着,而是从腰间扯下一只份量颇重的长鞭,鞭子一甩,竟迸发出几丝猛烈的电光。

早在开学前几天,邬家家主就亲自带着女儿前往狄兰最前沿的武器实验室挑选趁手的家伙事。

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她邬家的女儿自然要配上最好的一切。

当然,邬明仪并不提倡小孩子之间靠打打杀杀解决问题,于是提前设下了一条规矩——无论何种类型的武器都只允许用于合理范围内的正当防卫。

在一众稀奇古怪的武器里,嬴欢偏偏挑中一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鞭子,其实原因也简单,单纯玩腻了刀枪剑戟,想要试试新花样。

它表面鸡肋,实际上却大有来头。

据武器专家介绍,此银鞭不仅整个鞭身都进行了特殊电流改造,还内置了最新一代的神经芯片,拥有极高程度的智能。只要给予其智脑储存权限,便能根据智脑内容自动预测使用者的行为。

当时嬴欢知道这一点后还有些嫌弃,她要的是能打能杀的武器,又不是贴心小棉袄,这么有个性的小玩意有尤拉一个就够了。

就在迟疑未决之时,几个武器专家开始了强行安利,耳边环绕起有关武器的各种专业名词,全都是在夸它如何如何好……

说到最后硬是把银鞭直接塞给了少女,几个人笑盈盈地推着她往外走,像是摆脱了什么烫手山芋。

自打那天从武器实验室回来后,她还没亲自试过银鞭的威力。正好,借此机会也可以试试新武器顺不顺手,她倒要好生瞧瞧那群专家究竟是不是在搞虚假宣传。

*

通过夜视仪,厉寻旌才发现她腰间竟然一直缠绕着一根银鞭。

它如同一只虎视眈眈的响尾蛇,发出的电光照亮面前的猎物,也同时照亮了二人眼底狂热的竞争**。

两人体型相差甚远,少女却没有一点儿退缩的意思。

此刻的她冷静至极,与刚才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让你三招。”

她轻挑着下巴,眉眼淡然,仿佛自己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

隔着厚重的机械装甲,无法看出男人任何表情,他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哼笑一声:“这算是某种挑衅么?”

他歪了歪头,似乎并不理解她的做法。

按照她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完全可以与他公平追逐积分光球,根本用不着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

表面上是强强相争,实际上利好的只有场外那两个吃瓜路人。

嬴欢闻言,眉毛向上一扬,回答很是不留情面:“挑衅?我怎么记得这叫‘良性竞争’呢?”

她踮起脚尖,登上距离自己最近的平台,抹去脸上漆黑的泥痕。

“如果你输了,你的积分就全部归我。”

胜者为王,败者出局,很经典的决斗规则。

厉寻旌凝视着平台上的少女,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宣战,没有任何不迎战的道理。

对于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对手,他十分期待,她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希望过程不会太过无趣。

“如你所愿——”

他双手抬起,身上坚硬的机甲仿若碎片般缓缓地褪去。

面铠渐渐消失,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眸。他的上半身布满复杂的机械纹路,皮肤白得骇人,没有一处是正常的血色。

注意力很难不被那具身体吸引过去,视线不经意地滑落,嬴欢眉眼一凝。

那瓷白的胸腔内部竟然空无一物,剔透如琉璃,整个半身泛着浅浅的光晕,像深海水母般澄澈无比。

他,竟然没有心脏?

甚至连其它内脏也没有!

这一幕看得嬴欢瞠目结舌,不仅是她,就连在远处看热闹的邬家兄妹也被震撼到了,纷纷站起身来。

“……”

邬涟心底的惊愕直接溢于言表,瞳孔微微发颤,那是——机械改造体?

等反应过来后,他紧紧咬着牙关,一股难以消弭的火气直冲天灵盖。

不是这哥们大庭广众脱衣服(机甲)真的好吗?!尤其是在这么紧张刺激的情况下,知不知道多破坏氛围?!

好好穿衣服很难吗?!

虽然场面还不至于打马赛克,但在邬涟眼里,胸膛那白花花的一片实在难以让人集中精神,他都快以为自己从军事频道切换到肥皂剧频道了。

“好一个心机男……”

自幼接受良好礼仪教育的邬大小姐最看不得这种腌臜的战术,眉弓紧绷成一道弧线,恨不得亲自下场把那张脸撕烂。

显然,这二位的关注点还是太小众了,决斗双方当事人根本没思虑那么多。

嬴欢还在想这是个什么怪物,却听见来自极近距离的一声低吟。

“可别分心。”

厉寻旌的战意已经完全被激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闪现至她的背后。

他的一击瞬间落空,因为嬴欢的反应比他更快。

她迅捷如燕,握在手中的银鞭像被惊扰的蛇首,“嗖”的一声,猛地冲出五米之间外,轻松扼制住厉寻旌的右臂。

厉寻旌背对着她,两人的力量相持不下。肌肉被勒出深红色的痕迹,青筋尽数暴起,电流经过他的全身,眼底染上刺目的猩红。

“呵──”他低声沉笑,一股气流以他为中心点猛然爆发。

──这是,机械体的极限状态?

通过快速消耗机能,来产生极具爆发性的力量。

邬涟一眼就发现了厉寻旌的意图,他这是想和嬴欢硬碰硬啊!都直接开始玩命了?!

以男人为圆心,向外激荡出一圈格外滚烫的热气。

他缓慢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将手臂上缠绕着的“小蛇”轻轻捏在掌心中。

两人之间以银鞭相连,厉寻旌顺势借着这股力量接近少女。

幸好,眼疾手快的嬴欢早有觉察,提前向后方平台接连跳跃、躲避,单论肢体的灵活性,她并不逊色,甚至略胜一筹。

嬴欢借着地势来回“耍猴”,她很快熟悉了厉寻旌的攻击节奏,并且迅速找到了他的弱点——腹腔。

猩红的眼睛锁定她的下一个落点,起跳。

破风声四起,这一击堪堪擦过她的脊椎骨,但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嬴欢再次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二人短短几分钟内,交战数百回合。

厉寻旌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少年人并非平庸之辈,她的经验与魄力远在自己之上。

这让习惯了无往不胜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也拿出了更多的耐心追捕这只“猎物”。

俗话说得好,好奇心是一切悲剧的源头,这句话倒是挺适合刻成墓志铭。

“哧——”

又是一次迅猛的袭击,嬴欢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总是只守不攻,让人很摸不着头脑。

厉寻旌一边进行追击,一边摧毁脚下的平台,没有留下任何退路。

时间迅速流逝,平台所剩无几。

嬴欢回望着男人追击的方向,轻啧一声,渐渐开始心不在焉,一种无趣感油然而生。

她最初的目标是把他那鸡翅膀掰下来,可这人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直接舍弃了机甲形态,搞得她实在兴致缺缺。

喘息之间,因为一个微小的预判漏洞而错失平台落点,一脚踏空。

就在她迅速调整身位跃向另一个平台的分秒间,身后的黑影骤然袭来,形同鬼魅——

“呵,抓住你了……”

这一次,他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一起向后坠落。

*

砰——

嬴欢又又又一次摔进了“沼泽”里,与黏糊糊的泥巴来了个亲密接触。

只不过这次两人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沼泽”把他们死死黏在了一块儿,就像开头相遇时那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银鞭用自己纤长的身体把两人隔开,鞭身“滋啦滋啦”地闪着电光以示警告。

场面越来越奇怪了。

原本一脸认真观战的邬涟表情顿时扭曲,他猛地起身,轮廓清秀的脸颊怒气腾腾。

“──嬴!欢!”他大喊,“赶,紧,速,战,速,决!”

尽管一开始邬涟并不看好这家伙,甚至留下来也只是为了看她笑话,可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痛扁那个死装货!

“啧!”站在他身边的邬蘅倒吸一口冷气,右耳狠狠嗡鸣了一阵。

她恨不得当场给他后脑勺来一下。

“邬老二,你吼那么大声是想震死我吗?”她神色极为难看,伸手揉了揉耳廓,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你们认识?”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啊?邬蘅心道疑惑,连手上的动作都渐渐停在了半空。

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嬴……欢?

邬蘅顿时愣在原地,她一遍遍回忆他方才脱口而出的名字。

嬴欢?

嬴、嬴欢?!

脑海中一道白光劈过,仿佛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倒流,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久久未能回神。

她、她就是邬明仪收养的那个战争遗孤?自己和邬涟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眉头聚拢,她的指尖颤抖着碰了碰唇,呼出的冷气穿过指缝。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姐姐,除了名字之外,她对她一无所知。

邬明仪似乎从未打算将她介绍给他们,平时也是缄口不提,就像不愿她们彼此接触似的。

只有偶尔极少数的情况下,邬蘅才能从母亲的秘书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姐姐的事情,但也仅限于模糊的身世背景,几乎百无一用。

邬蘅非常不理解母亲的做法,还为此大张旗鼓地闹了几次。

她与哥哥不同,她并不排斥这位陌生的姐姐,甚至还很想……认识她。

她从秘书口中一点点拼凑出少女悲惨的身世——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遗孤,父母双亡,险些死在片瓦不存的残垣中。

这个故事太过简短而平庸,以至于邬蘅曾一度狠下心欺骗自己,那位少女并非真实存在,而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人物。

但,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简直大错特错!

这是十几年来他们三人第一次相聚在同一个空间里。

就像故事里的主人公突然从奇幻世界里跑了出来,邬蘅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呼吸起伏不稳,像被钉在原地般无法动弹。

可恶,怎会如此──上天为什么要安排他们在这种尴尬的场景下见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脾气暴躁的大小姐头脑一热,拳头攥紧,嘴比脑子先行。

“卑贱的家伙,不准勾引她!”

嬴欢被这声响彻天地的怒吼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溜之大吉,却忘了自己现在快被压成肉饼的境地。

只见邬蘅的脸颊旁飘扬着几缕荧绿色的发丝,像极了热血漫中的女主角,她提着一把散发光焰的大剑,手腕翻转,剑刃直指泥潭里裸着上半身的男人。

在场三人:……

厉寻旌被这三个神经病气笑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冲着他来?

他语气暗沉,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你似乎来得有些晚,想杀了我?除非把我们捅个对穿。”

厉寻旌向她展示他们紧紧相贴的身体,颇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思。

女孩的大剑往肩上一扛,动作十分优雅,闻言剜了他一眼:“呵,恶心的小白脸──姐姐你等着,看本小姐怎么收拾这小子。”

嬴欢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迷惑到了,同时也因为厉寻旌的话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向邬蘅伸出手,表情静如一潭死水。

“要不,你还是先把我们拉出来呢?”

账可以留到后面慢慢算,现在最主要的是活下来。

邬涟被自家妹妹蠢到近乎无语,他不耐烦地抓了抓红发,冲着僵持的三人大喊:“邬老三──给我回来,别丢邬家的脸了!”

本来还面不改色的厉寻旌循声看向女孩儿,眼神变了变,唇缝挤出两个字:“邬家?”

邬蘅看着他突然加倍狠厉的目光,心气忽然有些不足:“你、你想干嘛?邬家可不是你这种货色能碰瓷的,还不快放开我姐姐!”

场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厉寻旌一直望着邬蘅的脸,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而邬蘅则是悄悄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邬涟,有什么阴招赶快往上使啊!别他爹的看热闹了!

至于邬涟本人,他已厌烦了这场闹剧,不断瞪着嬴欢示意她快点结束战斗,像要把她一刀刀剜成生鱼片般。

嬴欢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哪有工夫看这三个人上演“你看我我看你”的戏码!

守在身前的银鞭躁动不已,看样子对现状很不满意。

“再忍一会儿。”她通过意识向它传话,轻轻拍了拍鞭身,银色带着电光的鞭尾不满地摇了摇,赌气般缠上少女的腰际。

手臂在黑暗中微弱地动了动,她在静待时机,一个能够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时机。

“你的母亲是——邬明仪?”

“闭嘴,你也配提她的名字?”提到母亲,她的目光忽然冷淡下来。

邬蘅手中剑身的光焰越发绚烂,她一步步向厉寻旌走去,剑光照亮了三人彼此的面庞。

就在厉寻旌盯着邬蘅走神之际,身下之人陡然发力。

扑通一声,五指直直地穿透了男人的身体,血液浸满她的皮肤,顺着手腕一路蜿蜒而下,色彩诡谲无比。

“……”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

所有人都被少女直截了当的动作震惊住了,尤其是厉寻旌,那双眸子中充满难以置信,薄唇极其细微地颤抖着。

他的下腹血肉横飞,一片狼藉。

深蓝色的血液溅射在嬴欢的眼角处,如同海妖的眼泪般缓缓从侧脸滑落。终于,她开心地笑了。

冰凉湿润的触感通过触觉感受器传入嬴欢的大脑,这铁皮人怎么连血肉都是拔凉拔凉的,她心不在焉地想。

等厉寻旌怔然回过神时,机体数值正在快速下降,系统频繁告警,他咬着牙握住那只穿透他胸口的手,恨不得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

嬴欢毫不怜惜地把腹部的伤口继续撕扯开,似乎在寻找什么。

到底在哪里呢?嬴欢卯足力气深入他的胸腔,几乎半只手臂都要埋没进去。

他接近脱力地倒在嬴欢的耳边,声嘶力竭道:“我记住你了,嬴、欢。”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的耳垂,瞳孔内的红色越发鲜艳而旖旎。

嬴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用手指在他的血肉中费力探寻。终于,她摸到了个类似于晶核的小玩意儿,墨灰的眼睛蓦然一亮。

她用虎口嵌住男人的脸,迫使他面对自己,向着半死不活的他冷冷一笑。

“很遗憾,你输了。垃圾铁皮人。”

她的话音刚落,修长的五指用力一攥。

砰!

刺眼的白光闪过,整座幻境骤然崩塌。

【一级警告!一级警告!幻境正在崩塌!正在启动应急预案──】

【全部学生立即撤离!重复,全部学生立即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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