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个疯子。

潘西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推开门的这个少女。

在少女拉开门之前，潘西从来没有想过少女会是这个模样的，因为她的声音与她现在的形象根本不搭调。

少女瘦得过分。潘西离她不算近，却仍然可以看到她胳膊上突出的青筋，像是要挣脱她皮肤的束缚蹦跃出来似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稍微移动一点，就可以看见她毛躁纠结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她的肌肤，仿佛这已经远离了头皮的部分，也可以通过靠近她的肌肤来汲取养分一样。顺着这并不柔顺的发线看下去，就可以看到她的长发一直延伸到小腿的部位。

顺着自己的第一印象看到这一切之后，潘西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少女的脸。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潘西才放下心——她的脸只是被没有仔细梳理的头发挡住了大半，但还是可以看到五官。

如果少女没有脸的话，或许潘西就不会这样淡定了。但所幸的是，少女是有脸的。

所以潘西就如同她刚才所说的一样，对少女这副模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来，理所当然地率先表现出了友好，朝她行礼，“博纳尔特小姐，您好，我是您的新侍女，潘西。”

听到潘西的话，少女打量了一番潘西，随后将目光集中在了潘西湖绿色的眼睛上。而潘西也感受到了少女的视线，温和地同她对视，甚至还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很高兴认识您。”

少女藏在长发之下的眼睛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潘西维持着笑容看着少女。

“……我也是。”终于，少女慢吞吞地回复了潘西，“谢谢。”

“您本来就不可怕，”潘西的笑容更加扩大，似乎是想要用这个笑容去证明她的话的真实性，“所以您不用说谢谢。”

“我不是说这个，”少女似乎和潘西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是总之，谢谢你。”

说完这句，少女转头向管家吩咐，“不是说她是我的侍女吗？怎么不带着她去换衣服？我可不想要一个穿着绿斗篷的怪人侍奉我。”

“当然，”听到少女似乎是默认了潘西做她侍女的这一决定，管家也立即做出了反应，“如果您愿意的话，我马上就去带她去仆人房。”

“快去，”少女催促道，“今天之前，我就要看到她。”

“如您所愿。”管家答应下少女的话，确认少女再没有别的吩咐以后，关上门带着潘西离开了。

去往仆人房的路上，管家似乎十分欣慰的模样，“自从小姐得病以后，总是不想被侍女伺候，说她们看到她都会露出让她不高兴的表情。现在她愿意接受你，真是太好了。”

“博纳尔特小姐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让人害怕的地方，”潘西跟在管家后面，客观地指出了这件事情，“似乎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谁说不是呢？”管家对于潘西的这句话倒是十分赞同，“事实上，我们根本看不到她说的‘蔷薇花’，这说不定只是小姐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而已。”

“蔷薇花？”潘西对这三个字格外敏感，下意识地问出口，“什么蔷薇花？”

“小姐总说从她身上长出了蔷薇花，还说蔷薇花的刺和根扎进了身体里让她很痛，”管家露出有些不解又有些怜悯的眼神，看向潘西，“但是正如你所见，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潘西眨了一下眼睛，虽然她早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博纳尔特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却没想到，刚刚一直都在耐心解答的管家听到她的这个问题，脸色瞬间黑了下去，语气沉沉地责怪她，“……你不该多问。”

“抱歉！”意识到管家并不想自己知道任何关于博纳尔特病情的消息，潘西连忙道歉，“我不知道这是不能问的事情。”

“……没关系，”管家转头看向潘西，她此刻已经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显然刚才的问题只是出于无心，“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你在小姐身边待久了就会知道的。但是我们不该随意讨论她的事情。”

“好的，实在对不起，”潘西真诚地看着管家，“请当我没有说过刚才的话。”

“当然会。”管家似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在这之后，管家似乎就不是很想再同潘西说话了，似乎生怕说漏嘴，让潘西知道什么更多的消息似的，直到到了仆人房，才说了从那以后的第一句话，“进去换衣服吧。”

这会儿是大白天，住在这里的侍女们都在忙着自己的活计，里面空荡荡的。潘西从管家的手里接过他扔给自己的服饰走进去，关住门以后才来得及细想刚才的事情。

即使管家对此三缄其口，潘西还是不难知道博纳尔特小姐究竟得了什么病——只因为她也有同样的症状。

在和霍勒斯一家离开班西塔之前，她向金坦白自己身患马洛奇症的时候，曾经伸出自己的左手腕给他看，换来的却是金茫然不解的眼神：他根本看不到在自己左手手腕上扎根生长的血色蔷薇。

在这之后，她用试探的态度给保罗与领头人看时，他们也说看不到自己声称的蔷薇，认为这是她的幻觉。但潘西可不会单纯地认为这是幻觉，因为她甚至能够触碰到这株蔷薇藤，也能感受到它在汲取自己的血液作为养料时，体现出的蓬勃生命力。

自那以后，她就意识到，自己以为要想方设法隐藏起来的东西，在他们眼中本来就不存在：这个秘密，只要她想，就永远都会是一个秘密。

而管家对于博纳尔特小姐的描述，让她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马洛奇症——即使她就像金他们看不到自己手腕上的蔷薇花一样，也看不到博纳尔特小姐所说的，“扎进她身体里的蔷薇花”。

但这样的症状，恐怕不会有第二种疾病会导致这样的情形了：她见过的医生，都与管家一样，认为马洛奇症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疾病”，至少对于他们来说，还没有变成木偶的马洛奇症患者，他们所患的就是心理上的病症，而非生理上的。

他们认为马洛奇症患者们所描述的梦魇之国苏埃诺与他们身上的蔷薇都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但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这是真实存在的，无论是那个给他们带来噩梦的国度，还是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根的血色蔷薇。

“潘西，你的衣服换好了吗？”管家在门外敲了两下，似乎是对于潘西许久了都没有动静有些不满。被潘西放在门外窗台上的金还在不住“叽叽叽”地叫着催促她

“实在抱歉，我有些不熟悉艾丽西亚风格的服饰，”意识到自己在屋子里待了很久，潘西连忙回过神应答，“不过就要好了，请您再等一下好吗？”

匆忙地找了这样的一个借口后，潘西连忙换上管家命人为她准备好的服装。

艾丽西亚的衣装服饰的确华丽繁复，即使是一件侍女穿的衣服也有许多部件。但潘西并不是真的对它一无所知，换一件衣服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管家在外面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潘西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以后，连忙走出了门外。

管家简单地打量了潘西一下，“你耗费的这些时间没有白费，虽然并不十分整齐，但是倒没有出错。”

潘西腼腆地笑了一下，顺手把金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肩膀上，让它站稳以后，才笑着问管家，“我现在是直接到博纳尔特小姐那边吗？”

“你记住了路线？”管家有些诧异地看着潘西，大概是没有想到博纳尔特宅邸这样繁复曲折的路线，潘西只走过一遍就轻松地记住了，“如果你能够独自过去的话也可以……不把它放下吗？”

潘西顺着管家的视线看向自己肩膀上的金，感到它骤然用力抓住自己肩膀的爪子，连忙开口回答，“博纳尔特少爷可以允许我们不分开的。”

“既然少爷这么说了，我也不会阻止，”管家在这方面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对了，你既然成为了小姐的侍女，就也是博纳尔特家的人了。”

“好的，我明白了，”潘西连忙改口，“我现在就去小姐那边。”

在管家点头以后，潘西循着自己的记忆，绕过曲折又复杂的回廊之后，来到了博纳尔特小姐的房门外，再次敲响了门板。

出乎潘西意料的是，这次博纳尔特小姐似乎早就等在门后了，潘西才敲了一下，她就猛地拉开了房门，把潘西拽进了屋子里。

博纳尔特小姐住的这间屋子本来就是背着阳光的，窗户又被厚重的窗帘挡住，潘西突然被拉进去的时候都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博纳尔特小姐就站在她前面的不远处，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面，整个人看上去都阴森森的。

╮(╯▽╰)╭

博纳尔特小姐：这不是我第一次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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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博纳尔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