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预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一个男孩子，”潘西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像是在贴着他的耳朵吹气似的，“连金都不会像你这样。”

安东尼奥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潘西，“你做了什么？”

“只是用了你要用的符文而已，”潘西的双手从他腋下穿了过去，握紧了缰绳好使马停下来，“现在我们可是真的安全啦。”

“可是我并没有感觉你做了什么，”安东尼奥脑海中生出一丝疑问，仔细地盯着潘西，“……我不是怀疑你，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施展出这个魔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短的时间？”潘西面对安东尼奥近似质问的语气，脸色有些怪异，“你说施展这个东西，需要很长时间？”

安东尼奥并没有直接回答，却从他也有些怪异的脸色中得到了答案，不由沉默了下来。

好一阵子，潘西才低声地解释一句，“你曾经说过我的魔法天赋很高……你知道的吧。”

“是，”安东尼奥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是潘西的表现显然还是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只是它未免太让我吃惊了一些。”

安东尼奥一早就知道潘西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从注意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对于“有天赋”的理解也只是停留在自己认为还算是正常的层面——而潘西显然超出了这个层面。

安东尼奥试着理解刚才的事情，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也依然猜到了事情的发展，“你刚才并没有吟唱。”至少他并没有听到。

潘西静静地看着安东尼奥，默认了这一点；即使她并没有通过自己的言语给出他答案。

“也没有画魔法符文，”安东尼奥仔细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神里发现这一点，“即使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确信你没有画。”

“……嗯，”潘西回望着安东尼奥，用自己坚定的眼神给予他答案，“我以为你早知道这一切了呢。”

“不……我不清楚，”安东尼奥的思绪一时间有些紊乱，他试图把自己脑海中的消息整理起来，“我没想到过你会在不用画符文与吟唱的情况下完成魔法，这简直就像是远古传说中的人才会做到的事情。”

至少在他所知的历史里，还没有人可以做到这样；传说中的圣瓦伦蒂诺一世可以不通过吟唱完成魔法，但后世的大多学者只认为他是为了拔高自己才这样说。而潘西，这样一个在普通的少女能很轻易地做到这一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或许有许多人都可以这样，只是没有让你知道而已，”潘西看着安东尼奥的神情逐渐变得奇异，马上扯开了话题，“比起这个，我们还是更应该考虑怎么处理‘这些人’。”

听到潘西的话，安东尼奥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处境并不很妙：迪莱希被疯长的荆棘封锁着，从外面没办法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旦进入城里，他们就能发现这里的各个地方都分布着被荆棘紧紧缠绕着的木偶。

这些木偶本来都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是自从他们进来以后，这些木偶就似乎被什么牵引着一样，用已经残破的喉咙发出发着此起彼伏的“嗬嗬”声，朝着这边涌了过来。它们的动作虽然很慢，目标却十分明确——显然就是潘西他们所在的方向。

看着这些蠕动的烂肉一般的木偶，仿佛有一股酸水直冲潘西胸口，让她不由自主地干呕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些或许还能称为人的东西了，即使她在之前经常看到它。但是自从贝西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她入梦之后的位置固定在苏埃诺的皇宫里，她就很少能见到这些东西了；而她又在赛德琉丝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从班西塔到艾丽西亚的那段经历，对她来说已经遥远得像是一场梦。

因此再次看到这些被荆棘藤勒得不成人形的木偶，潘西就像最早意识到它们的邪恶与肮脏那时候一样，不由自主地反胃，这种不适感甚至让她都没办法轻易地释放出一个简单的魔法，只能看着这些木偶拖着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缓慢地蠕动过来。

“你怎么了？”很快，安东尼奥意识到了潘西的不对劲，看着她有些发青的脸色，“是害怕了么？”

“我没有害怕，”潘西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让那股酸水沉落下去，“只是很久没有看到这种东西，觉得有点恶心而已。”

“好久没见到？”安东尼奥似乎不大明白潘西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或许凯瑟琳小姐并没有和您说过，”潘西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这些爬藤蔷薇看上去虽然算得上是“美丽”，但是从那些人身体里传来的腐烂气味并不让人好受，“我在梦里的时候，也曾经每天都遇到这样的人。”

这种酸腥的气息让潘西有些不舒服，让她看都不想看那些木偶——从某种程度上来爱说，它们已经算是死尸无疑了。

潘西伸出手朝着那些人的方向一点，其中一个木偶身上就窜起了小火苗，缓缓升腾了起来。火焰沿着那些扎根在它身体里的荆棘扩散开。烟熏的气味逐渐钻进潘西的鼻孔里，潘西的眉头才舒展了一点，“我们应该怎么清理这些东西？”

“当然不是像你这样清理。”

安东尼奥的声音有点冷，像是强自压抑着不满，鉴于良好的修养才让他没有破口大骂，“但凡有经验的人，都不会这么鲁莽。”

“鲁莽？”潘西看上去并不同意安东尼奥的这个评价，“如果我再不动手的话，那些荆棘困住的可就不只是那些木偶了。”

“你说的没错，”安东尼奥的声音里似乎带一些嘲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并没有因为火焰的威胁而停止靠近的木偶，“但是你的努力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安东尼奥的话音刚落，随着“噼啪”一声，一根粗壮的荆棘藤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朝着两人抽了过来。

潘西只感到自己被推下了马背，摔坐在了一旁的地上，“你做什么！”

“显而易见，我在救你。”安东尼奥推开潘西，自己也飞快地翻身下马。在双脚接触到实地的同时，藤蔓紧随而至，卷住马匹朝着那个木偶的方向拖了过去。

藤蔓接触到马的四脚飞快地伸长，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了上去，不一会就如同病毒一般彻底覆盖了马匹的表面。随后，潘西就看到了那些藤蔓缓缓地收紧，从那些挨挨挤挤的缝隙里渗出了鲜红的颜色。

这个场面让潘西一慌，看向安东尼奥，只见他的神色十成十的严肃，“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藤蔓好像已经安东尼奥说话的这个短暂功夫迅速地榨取了马匹的生命，“嗤拉”一声，摩擦着地面朝着两个人探出了它的触角。

“难道在这种时候你还想听到我的解释？”安东尼奥喉头一紧，瞳孔猛然放大，“还不走！”

“哦！”潘西才终于从震撼中反应过来，站起来冲到安东尼奥身边，“往哪里走！”

但是安东尼奥显然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了，仅仅是这一会儿，那藤蔓已经伸到了安东尼奥身边。潘西咬咬牙，架住安东尼奥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潘西并不知道自己去往的是哪个方向，方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她思考或者与安东尼奥交流。她架着安东尼奥拐过了一个又一个街道，虽然仍然有余力，却还是不能躲过藤蔓的追击。

藤蔓远比那些木偶动作要快许多，直到现在还是离他们只有几步距离。两人虽然始终领先于藤蔓，却没办法真正地摆脱它。而安东尼奥因为被潘西架着，自己并不用太多力气去照看前路，这会儿也终于留出说话的空闲，“剑！用剑砍！”

“这会儿从哪里找剑？”潘西一边跑一边抱怨，“您在危难时候一定要提出这种为难人的要求吗？”

“我没有为难你的必要，”安东尼奥侧头看着潘西因为奔跑而通红的脸颊，“只有未经附魔的武器，才能不让它继续疯狂下去……我的剑在逃跑的时候掉落了。”

“那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潘西突然福至心灵，看向被一直被自己挂在腰带上的匕首，“匕首可以吗！”

藤蔓拖在地上嗤嗤拉拉的声音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会像卷住那匹马一样卷住他们的四肢。安东尼奥勉强地往后看了一眼，它似乎果然离他们更近了一些，“只要没有附魔！”

“明白了。”潘西听到他的回答，马上在脑海中组织起了解决他们眼下境况的办法，“博纳尔特少爷，我现在放手，你可以接着跑吗？”

“虽然这双临时的‘腿’真正能做到的有限，”安东尼奥飞快地回答，“但它还能够在短时间内奔跑。”

“那么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潘西丢下这一句话，同时松开了安东尼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