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后，竟然是背对着那些人的安东尼奥先做出了反应，一把拉住潘西的手臂，“跑！”

他这声跑略微低沉，也十分短促，仿佛只是双唇一碰就迸发出的字眼。这个声音如同发令枪一样，潘西在它响起的同时就借着他的力气翻身上马，同时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

他们身|下的这匹马得到了“飞奔”的命令，毫无顾忌地撒开腿狂奔起来。

这个变故是那些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们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隐蔽，而那三个人刚才还在毫无察觉地分享如何欺骗了他们的视线；即使是出现过一秒短暂的寂静，他们也至少应该回头确认一眼才对。

马匹的跑动似乎是向后面的那些人传递了什么信号一样，带头人右手举到头顶，打了一个追击的手势，跟在后面的那些人倾巢出动，只剩下他与旁边另一个看起来服饰相似的人留在原地。

“如果之前有三分相信那个女孩儿就是通缉令里的‘魔女’，”其中一个人看着绝尘而去的马匹若有所思，“那么现在就是十分确定了——密令里不是说她还有一个伙伴吗？”

“应该就是那个和她一起跑掉的人。”带头的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着深色头发的少年，看起来他们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分手。”

或许是因为潘西他们有了马匹的便宜，他们还能够勉强占有优势，借着这匹快马避开他们的视线与追逐；但猩红死神也并不是普通人，他们可是猎人中顶尖的存在。凭借他们为人称道的身体素质，虽然没有追上飞速疾驰的马，却也没和潘西他们拉开距离。

以强健的马蹄声作为主调，跟在后面的那些并不完全一样的脚步声杂乱地响动。因为每个人跑起来的声音节奏不同，听在潘西的耳中都像是杂乱无章的细碎鼓点。

即使急速奔驰的马让她觉得颠簸，但因为在马匹身上并不耗费自己的力气，潘西这会儿还能抽出心思与安东尼奥说话，“金呢？他要怎么办？”

“原谅我的另一只手需要握紧缰绳，而你离得要比他更近一些。”安东尼奥并没有打算否认自己的失误，“抓紧一些。”

“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潘西搂住安东尼奥的腰，以此为支撑点费力地转身看向后面，“他们似乎并没有在意金……我并没有在里面看到金的影子。”

“或许他们以为，我才是魔女的伙伴。这样看起来，金与敢死队的那些人一起是绝对安全的，”安东尼奥对于这个结局似乎并不意外，“但是无论是谁，他们都别想抓到。”

“那么拜托您了，博纳尔特少爷，”哪怕猩红死神的人拥有不俗的战斗力，潘西也更相信马匹的速度，“我们要往哪边跑？”

“我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他们跟得很紧，而且这里并不像其它城市一样有复杂的建筑可以躲开他们的视线，”安东尼奥又拍了一下马屁股，十分冷静地阐述现实，“我们只能提前进入德莱希，他们不敢跟过来。”

“如果他们真的不敢的话，”潘西低声抱怨了一句，“在我进入艾丽西亚的时候就会放弃了。”

“这两种‘不敢’可不是同一个意思，潘西，”安东尼奥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好牵引着马匹让它不至被障碍物阻挡前进，“他们会顾忌艾丽西亚，却并不畏惧我们；但是相信我，每一个人都会畏惧未知的死亡。”

潘西隐约像是听懂了安东尼奥的话，却又不是完全能够赞同他话中的意思，“我认为班西塔人并不像艾丽西亚这样畏惧它。”

“你不能代表所有班西塔人，”安东尼奥像是在劝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班西塔与艾丽西亚关系逐渐缓和的原因是因为它，如果那些小红帽没有意识到它的威胁，就不会轻易和我们的人握手言和。”

说完这句，安东尼奥再一次催促自己的马匹跑得更快些；猩红死神们的仍然没有被拉开太大距离，就连见多了奇异事情的安东尼奥，也不由地低声咒骂了一声“怪物”。

“只是你做不到而已，”因为靠得很近，潘西在他说出口的同时就下意识地为自己的民族辩驳，哪怕他们现在是被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做到这一点虽然并不是很容易，但是在班西塔至少半数可以做到。”

“所以我才说是‘怪物’，”安东尼奥本来并没有避讳潘西的意思，甚至这会儿还用威胁的声音提醒她，“我马上就可以把你扔下去，让你做到你说的那样。”

潘西适时地噤声。她当然深爱她的民族，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她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一些。

过了一阵子，她才再次开口，“他们还要追多久？”

“感谢你们民族引以为傲的体力吧，”安东尼奥舔了一下牙根，用力抖了一把缰绳，“我们离德莱希不远了。”

听到他的话，潘西双手搂住安东尼奥的腰以稳固身形，从他的后面探出头看向前方。果然，前面已经出现了一层隐隐约约的，像是黑雾一样的朦胧观感。

潘西很清楚那看上去像是一层黑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但凡因为数目暴涨的木偶而沦陷的城市，周围都会形成一圈隔离带——这并不是元老院要求敢死队去建立的真空隔离带，而是从那些木偶身上生长出来的荆棘藤蔓。

它们扎根于那些木偶的身躯之中，穿破它们已经僵化的血肉，像是普通的花藤一样生长，却要比普通的花藤疯狂得多。它们会在短短一天之内发芽开花结果，种子只要接触到地面，就可以以和它们在人体生长速度一样的速度疯狂生长。

直到这个地方再也容不下它，它们就会向外围扩散。藤蔓与藤蔓，刺与刺，花朵与花朵，互相挤压却又顽强地生存，并不断扩大自己侵占的空间。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它们，哪怕以艾丽西亚的国土面积，也未必能撑得了很久。

畏惧不幸的人们会为了不被这些疯长的荆棘刺伤而自行远离这座城市，直到能够处理它的人到来，将这些荆棘处理掉，在它们的周围划下隔离带，好减缓它们侵占人们空间的速度——但也仅仅是减缓而已。

但是这对于现在的人已经足够了，元老院的那些人不是没有研究过这些东西，但他们找不到从根本上解决这些藤蔓与木偶的办法，能够让它们不那么猖獗已经足够了。

但是这些荆棘与民间别称为“木偶综合症”的马洛奇症，足以让人闻风丧胆了。

那片朦胧的黑色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安东尼奥拉了拉缰绳，好让马的速度稍微慢下来一点，“你安全了，潘西。”

“恐怕不是，”潘西往后看了一眼，因为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和猩红死神的距离被拉近了，“我从没想到过他们对我这么执着，不要让马慢下来！”

“你不会想变成刺猬的，”安东尼奥因为潘西的话愣了一下，“最好还是慢一点，只要我们靠近那里，他们就不会再过来。”

“这恐怕是你的一厢情愿，”潘西意识到安东尼奥并不打算像自己说的那样做，摸到自己腰上的匕首，在马屁股上捅了一刀，“我不想在到达之前就被他们抓住。”

安东尼奥不清楚猩红死神们的能耐，潘西却不会不知道。或许她会错误地高估他们，但总比错误地低估他们要好得多，尤其是在他们将杀死自己作为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时。因此，比起安东尼奥的有条不紊，潘西则更激进些：他们的马因为疼痛而撒腿狂奔起来，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人也随之提速。

“看到了吗？”潘西眉毛跳了跳，“他们还没有使出全力呢。”

潘西已经能看清楚远处黑色的东西是相互缠绕的植物了，如果他们无法脱身的话，那么无疑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我几乎要怀疑你被吓疯了，”安东尼奥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植物，有些无奈地试图在这样的颠簸中画下魔法符文，好保住两人的性命，“但愿还来得及。”

在颠簸的马上聚集魔法元素并不那么容易，至少对于安东尼奥来说不那么容易。对于大多数魔法师来说，画符是一项精细的工作，需要他们耗费大量的精力。在现在的状况下，安东尼奥只能勉强尝试。

但是他的几次尝试都被这样的的颠簸颠碎了：这样激烈的环境下，他并不能完美地画出一个拯救自己的魔法符文。

马的速度很快，或许是疼痛激发了它的潜力，全速奔跑的马载着两个人很快地又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而那些看上去就令人骇然的尖刺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安东尼奥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迎上即将扑过来的荆棘。

在马匹即将跃入冲天的荆棘丛中时，安东尼奥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