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您也应该知道,”“医生”尽量保证自己语气平静,以免露出其中潜藏的兴奋,“如果实验成功了,那么她只会更强。如果失败了……那么,还有许多其它的魔法师。”
“这是她的话?”
“不错。”
“那么……拭目以待。让我们看看她的牺牲,是否真的值得。”
在这句话以后,潘西的神志被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在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股巨大力量吸引的时候,都在想着刚才如同幻觉一样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那段对话。
人当然不可能被凭空植入什么记忆:并且还只是在一场简单的小手术之中。潘西可不觉得自己有被什么人植入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的价值——那么这很可能就是她自己的记忆了。
而潘西对此竟然也不觉得意外。或许是因为她对此早有预感——贝西墨似乎笃定了她是另一个人,即使他曾在潘西唯一成功使用破梦术的那次说过“你不是小奥克缇”;即使自那以后,他并未十分频繁地提到那个名为奥克塔薇尔·克洛汀的女性;也即使,他似乎对她总在隐瞒着一些什么事情。
但潘西就是有这种直觉。他后来所有的态度,似乎始终把她当做那位奥克塔薇尔·克洛汀,或者说,与她有关联的某个人来看待。
带着这种想法,潘西出现在了贝西墨的面前。贝西墨看见她的时候还适当地表现出了一点惊奇,即使那惊奇假得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上次你来的时候似乎说过,你开始失眠了。”
“没错,”潘西凝视着贝西墨流动着魔纹光芒的脸庞,“但是因为一些事情,我们又见面了。你似乎不欢迎我?”
“我还以为,你会不想见到我呢,”贝西墨对于潘西的凝视无动于衷,唇角勾了勾,“我上次那么冷漠,还对你说了那种话。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将你的请求置之不理。”
潘西神色微动,但她很快就又因为贝西墨的另一句话而感到失望了,“但是,你不该从我这里套话——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你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情,”潘西的脸色冷了下来,竟然有些逼问的架势了,“如果事情与我有关的话,那么我就该知道。”
“如果事情与你有关,你自己又为什么不知道呢?”贝西墨并没因为潘西这近乎于逼迫的话而退让,反而抬着眼睛微微笑了起来,“说明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凭空猜想。”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和你吵架,”潘西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一些,“但我有知道它的必要。你不会希望你的小奥克缇死去的……贝西墨。”
说这句话的同时,潘西的手放在背后,偷偷地画了一个能够暂时迷惑人神志的符文:即使在贝西墨的教导下,她在大多数时间下并不需要绘画符文以增加魔法成功的概率,但她这次的对手是贝西墨,还是求稳为上。
她在赌。她在赌贝西墨不会对她设防。
潘西认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兵行险着:她试图用奥克塔薇尔的身份去影响贝西墨,好让他坚守的某个秘密有一定缺口;如果贝西墨真的在乎“那个人”,那么他必然会有所动容。但她又没有真正的、属于奥克塔薇尔的记忆。
这让她只能依靠自己的魔法与……臆想,来完成这个计划。
而她也的确没有猜错。这的确是一个突破口。
“你想起来了?”在她刻意的亲近言语与魔法的引导下,贝西墨的神思恍惚了一瞬,“你怎么会死去呢……我这边的时间是凝固的,这里的魔法元素并未产生任何扭曲:我能够源源不断地向你提供……你生命所需。”
“扭曲?”潘西趁着贝西墨还没有情形的时候进行追问,“魔法元素为什么会扭曲?”
“……是公主殿下的命令,”贝西墨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东西,眼睛稍稍往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样的话,战胜你们就容易得多了;牺牲那些无足轻重的人,以供养更加有用的人,那些奴隶也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这和‘扭曲’又有什么关系?”潘西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了,“无足轻重的人又是什么?你在说什么?”
“唔,只要能够让圣泉的时间停滞,它就不会彻底蔓延到整个大陆……”贝西墨却像是没有听见潘西的话一样,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们还剩下了这么多人,足够了……做到它并不难不是吗?”
潘西突然意识到贝西墨的回忆似乎并不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下去,透露给她的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这让他看上去像是疯了一样。
“呼,即使他没有顺着我的问题回答,但是我总能从中间拼凑出一些什么事情来……这是我的强项。”潘西想。
然而贝西墨的反应却没有给潘西更多操作的余地:他忽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就像被推倒的石像一样。
潘西背后仍然在维持着魔法符文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即使潘西十分想从贝西墨的口里得知一些什么,但她可不想要贝西墨出什么事情。何况,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摸透梦魇之国的事情呢。
这样想着,潘西就想要将自己维持符文的手收回来。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贝西墨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原来在她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要收手的时候,贝西墨就已经因为她的分神而脱离了魔法的控制。
潘西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要僵成冰块了。
潘西缓缓地抬头,对上贝西墨的眼睛。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让潘西心里不由慌张。她过于急切地追寻真相,因此下意识地在贝西墨毫不设防的时候猝然出手:而以潘西对贝西墨的了解,他恐怕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善罢甘休。
贝西墨抓着潘西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即使你什么都记不起来,看上去性格也和之前截然不同,却仍然擅长耍这些……小聪明。”
“无论是不是小聪明,管用就行。”潘西心想,试图让自己的手挣脱钳制,“贝西墨先生,如果我现在认错的话……”
“我可以原谅你。”听到潘西的话,贝西墨像是叹息了一声,这叹息就像是在潘西的耳边一样,“但是,让我猜猜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们现在可没有时间玩你猜我猜的游戏,”潘西愣了一下,对贝西墨这样的话有些不解,“而且您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愿意原谅我的样子。”
“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原谅你,”贝西墨对于潘西的猜测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你刚才一定在想,‘无论是不是小聪明,管用就行’。”
“唔,”潘西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她没想到贝西墨竟然真的这样准确地猜出了她的想法,“看上去您很了解‘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竟然还想从我的嘴里套话?”贝西墨听到潘西这意有所指的话不由失笑,“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正如我之前无数次说过的一样,”潘西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想要活着,先生。”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话,”贝西墨对于潘西的这个言辞并不太满意,“我之前也说过了,你不会死去的……你认为是疾病的东西、那困扰的你的东西——它对你没办法造成威胁。”
“这话听起来可没有任何说服力,先生,”潘西认真地看着贝西墨,“就像您说在我的来生给我一万个金币一样,我不到真正死的时候就没办法证伪。”
贝西墨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始正视与潘西的对话似的,抿了一下唇,“那你想要怎么样?”
“您知道的,先生,”潘西毫不退让地看着贝西墨鲜红色的眼睛,这看起来有些浓郁的色泽完全没有让潘西退却的心情,“我一直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做努力呢。”
“那么我明白了,”意识到了潘西的诉求为何,贝西墨抓着潘西手腕的手一松,让她的手垂落了下去,“那么你的努力失败了,潘西佐伊。”
“……不要用这样的话敷衍我,贝西墨,”潘西似乎意识到贝西墨的话什么意思似的,马上反应了过来,“我不仅仅是潘西佐伊,也是奥克塔薇尔·克洛宁,你没办法否认……这些事情与我有关,我必须知道。”
“既然是与你有关的事情,那么你为什么不知道?”贝西墨老调重弹,“所以你现在就是潘西佐伊……而身为‘潘西佐伊’,你一开始想做,也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活、下、去。”
——而这一切,即使她不知道任何事情,但她遇到了他,那么她的愿望就会成真。
于是就没有必要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被铭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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