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囚车绕城几圈,引得无数人沿途围观,有受害者亲友或是义愤填膺者大声咒骂,或是扔烂菜叶子臭鸡蛋,人声鼎沸,喧扰纷乱。

年轻公子跟了一路,眼见围观人众越来越激动,囚车上的人长相粗鄙不堪就算了,更无半分骨气,不停向人们讨饶。

“各位姨叔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了我罢,官爷们救命啊,草民要被活活砸死啊!”

他不住乞饶,以至涕泗横流,哪里还看得出连杀数人的心狠手辣。

有还算冷静的旁观者道:“传闻此人丧尽天良,又兼身有隐疾,是个阴狠毒辣的性子,怎的如今看来,却似乎不太相像。”

指着囚车里痛苦的张意昌道:“这样的人也会害怕么?”

他旁边的朋友便道:“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比他弱小的自然不怕,在强过他许多的人面前,只能做快砧板上的鱼肉,哪能不怕呢。”

其余人纷纷附和:“正是此理。”

又听一人道:“听说这次擒住这贼人的是一位女侠,想他肆无忌惮残害女子,大概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被自己向来不放在眼中的女子吓破胆。”

年轻公子正这几人附近,将这一席话都听了去。

待那些人说到“被女子吓破胆”时,他目光一紧,全身僵硬,那晚荒郊野岭的情景仿佛重现眼前。

就算再不想承认,他的确是被那个叫花令时的女人吓破了胆。

与旬玉派是因利而聚,何逸兴见杀花令时不成,先前虽愿意助自己藏匿,但后来大概是怕引火烧身,竟将自己赶了出来。

这样想来,天下第一门派的掌门尚且忌惮花令时,自己就算一时心生恐惧也没什么。

他正这样想,突然听人群中一阵骚动,只听人道:“看!抓住张意昌的女侠。”

他举目望去,就见一红衣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路边众人皆笑着夸赞,左一个“少年英才”,右一个“义薄云天”,甚至有女子从酒楼上扔下荷包折扇果子等物。

那少年从懵然、不耐逐渐到喜笑颜开,骑在马上向两边拱手:“谬赞”、“不敢当”。

他生得面若敷粉,唇若涂朱,又锦衣华服,姿态潇洒,在一众围观者的褒扬、欣赏、倾慕中意气风发。

虽不是故意,却好似与先前囚车上的人故意做了对比一般,衬得后者越发猥琐卑微、令人生厌。

人群中有人大喊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我等一定为少侠立下生祠,以纪念少侠高义。”

少年听得这话,眼中愈发明亮,拱手连连道:“不敢不敢!”

他越是推辞,百姓愈加激动,拥上马前,直挤得水泄不通,定要他留下姓名。

少年脸上浮上一层薄红,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最后“却之不恭”地报上姓名。

“不才裴晋,承蒙各位乡亲青眼!”

人群闹哄哄的,有人突然道:“听闻霜清岛岛主裴越人武功盖世,不知少侠可是出自霜清岛?”

裴晋高坐马上,满面春风:“正是家师。”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裴越人乃英豪榜第二,裴晋既然师承裴越人,也难怪能活捉张意昌。

一片赞扬欣羡声中,已有人动了心思,要上前与裴晋攀谈结交。

年轻公子在人群中看着一下子名声大噪的裴晋,死死握住手中剑。

却说裴晋之名一夕之间传遍西境,数不清的宴邀拜贴纷至沓来,酒楼茶舍都流传着这位少年英杰的事迹。

开始裴晋十分享受,只是一日日过去也难免累得慌,索性乔装一番离开锦官城,往中州行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了几处名胜,又结交几位江湖豪杰。江湖消息传得快,听说他就是那个活捉凶徒张意昌的裴晋,无人不心生敬意,争着抢着要与他结拜。

裴晋十分受用,在一声声夸赞声中,渐渐也觉得自己当真厉害,心想自己出岛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江湖人才辈出,让他不可大意之语,实在是看他从未出过霜清岛才故意吓唬他。

这个江湖,也不过如此!

他一路得意,少年心性藏不住,在一次次推杯换盏中,渐渐开始吹嘘起那日与张意昌交手的始末。

数十日间,裴晋之名传遍江湖。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不至于如他一般名声大噪,只是霜清岛名声响亮,他作为裴越人弟子初入江湖就行侠仗义,难免惹人关注好奇。

随着裴晋名声鹊起,与他一道为天下所知的,还有那个为祸锦官城的张意昌。

出身名门的天骄少年,杀人如麻的阴暗凶手,一正一邪,一个天人之姿,一个鄙陋低劣。

最终邪不压正,恶人被少侠吓得肝胆俱裂,于游街之日痛哭流涕,丑态百出。

孩童都爱这样大快人心的故事。

这日裴晋行至一处人烟稀少的沙漠,又困又饿之时,远远见了酒旗招摇,走近一看,是个简陋的客栈。

裴晋下马入内,里面五六张桌子都坐得满当当的,心想这处人烟虽稀少,却是通往河东地界的必经之路,江湖侠客、商旅行人都会在此歇脚。

他正愁客满,就见角落里一个白衣公子转过头来,笑着向他招招手,他定睛一看,这公子一个人占着一张两人小桌,当下笑着向他拱拱手,挨着他坐下了。

这公子看起来十分年轻,生得眉清目秀,霜清岛善易容术,裴晋一眼就看穿他戴着人皮面具,只是想着与自己无关,便也未露出任何异色。

小二端上饭菜和酒,裴晋腹中饥饿,当下顾不得与人寒暄便吃了起来。

他吃相文雅,不疾不徐,只是吃着吃着眉头却越蹙越紧,最后索性搁了筷子,抬头笑道:“不知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让侠士看得这般认真?”

那年轻公子被说破也不恼,笑道:“我瞧少侠男生女相,真是罕见的好颜色。”

裴晋并不觉得被人说长得像女子有何不妥,他也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只是眼前这人目光黏腻,让他很不舒服。

他似笑非笑:“侠士也不遑多让,哦,我忘记了,你是戴着面具呢。”

年轻公子笑容僵硬了一瞬:“少侠好眼力,不愧是裴越人弟子。”

裴晋瞧着这人怪异,不欲与他多言,当下起身要走,却被那人横剑拦住。

旁边有人瞧二人情形,都避去一边。

裴晋斜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傲慢笑意:“原来是找茬的,此处地方狭小,打坏店家东西也不好,你我去外边较量如何?”

年轻公子仍端坐着:“谁要与你较量?”

裴晋这回真生气了,他不耐烦“嘶”一声,就要去拔剑,却听那年轻公子道:“听说你打败了张意昌。”

“是又如何?”

“我听说他武功高强,至今为止只败于一人。”

裴晋不耐烦道:“那人就是我,不想死给小爷让开!”

年轻公子直视裴晋:“那人叫花令时,乃是犀渠玉剑许停风弟子。”

裴晋动作一顿,许停风他当然听说过,师父平生最敬重之人就是他,听师父说,当今武林豪杰没一个能及许停风三分。

只是这花什么时,却是闻所未闻。

而且,重要的是——

“你如何知道?”

年轻公子笑道:“自然是因为我就是张意昌,你打败的那个,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兴之所至冒充的。”

他声音不轻不重,整个店里都能听到,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这边。

裴晋一时哑口无声:“……什么?!”

他话音刚落,店内传来一片钝响,只见连带店家在内,除他二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晕倒过去。

裴晋持剑退后一步。

“不用担心。”年轻公子笑道,“只是一点蒙汗药,待我杀了你,他们便能醒来。”

他缓缓起身:“一刻钟而已。”

裴晋欲要拔剑,那人纵身逼近,擒住他手腕往回一送,竟是让他连剑都拔不出来。

裴晋心下一惊,再不敢有半分轻视,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这人缠斗。

他出身霜清岛,是师父裴越人最得意的弟子,入江湖以来虽出手不多,但每战必胜,久而久之也生出了几分傲慢。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逼得自己手足无措的之人。

年轻公子似乎并不着急一招致命,似是逗弄又像是刻意炫耀,一招一式如山岳罩顶,直让裴晋冷汗直流,却又在最后关头轻轻揭过,并不伤他分毫。

裴晋原先说二人出去较量,恐在屋子里打坏店家东西,如今左支右绌竟是顾不得了。

年轻公子却是游刃有余,一边逼着裴晋,一边顺手扶起倒掉的桌椅板凳,捡起茶碗筷子。

裴晋气得满脸通红,他哪里不知对方是在刻意羞辱自己,只是转眼过了百余招,自己拼尽全力,却连剑都拔不出来。

年轻公子望了眼客栈外光影,笑道:“一刻钟到了。”

欺身近前,擒拿手死死制住裴晋,抽出裴晋腰间佩剑:“不论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我都算在你身上,今日你身死,江湖人便知张意昌再怎么丧尽天良,也不是区区鼠辈可以欺辱的。”

他将剑尖抵在裴晋胸口。

裴晋心知大势已去,心中不由一阵苍凉。

想起师父,想起自己扬名天下的愿望,想起今日之前的风光,如今却要丧命在这宵小手下。

生死之际,他毕竟年纪尚小,竟生了怯弱,脱口就想求饶。

正当这时,寂静的店内突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女子声音。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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