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誉最终还是意思意思等了一下被撞伤的女生，走出门口前问：“车还开得动吗？”

女生：“可以的。”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有女警帮忙处理好了，妥帖地贴着纱布，抓着斜挎包的带子，整个人从惊魂未定的状态慢慢平静下来，“刚才谢谢你。”

“我有时间有力气，顺手的事。”

“可是……”

方乐誉走下台阶，闻声回头：“嗯？”

女孩站在台阶上，才勉强与他视线平齐，“可不是所有男生都像你这样。真的，真的谢谢你。”

“你教养好好……”她垂下眼看她的鞋尖，小声，“是你女朋友教的吗？”

“不是。”方乐誉想了想，说：“刚从少管所出来，里面的教育氛围很好，我深受触动，决定改过自新，痛改前非，从此只做好人好事。”

“…………”

女生默默地站得离他远了一点。

费了一番曲折，方乐誉总算重新坐回公交，车厢冷气吹散了身上的热意。

这一趟虽然麻烦了点，但也算是意外之喜，至少阴差阳错把Niiv的微信加上了。

对了，方乐誉思索，我该给他备注什么？

备注“人渣”的话，这人的昵称在方乐誉工作号里的一众[死线-628][x策划张负责人][王杰]里就分外明显，好像这人十分特殊一样，贱名看起来都像是爱称了。

失策，以前怎么就没打听过这渣男叫什么。

在备注栏敲敲打打，方乐誉放弃给他起名，直接询问：【哥哥可不可以给个名字备注呀？我不能一直叫你Niiv吧？】

对面静悄悄的，暂时没有回复。

反正加都加上了，也不怕人跑。方乐誉收起手机。

今天周一，海洋馆游客并不多，方乐誉很快排队买票进去，里面光线极暗，水箱里温润的灯光落在每一个路过的人发间。

深蓝色的水母摇曳着尾巴上升，鱼群粼粼大片游走，幽幽光束从顶部投下，将惊起的水波照出一个朦胧的雕塑形状，入目尽是蓝，站在巨幕式的玻璃前，仿佛窥视海底的天空一般。最热闹的馆里住着一条白鲸，嘴里吐出托圆滚滚的泡泡，动作轻快，两只眼睛如镶嵌在软绵体上的黑曜石，透过水波与窗外的游客对视。

方乐誉一路走一路拍，终于把整个馆逛完后，在人群之外坐下，从运动包里摸出随身带着的iPad，开了一张新画布，从色块开始起稿，缩小画面，琢磨一会儿，又添上几笔重色，删删改改，偶尔感觉不对，抬头再观察场景，笔下努力往那个方向偏。

大半天过去，方乐誉打完第九版构图，合上iPad，往出口走去，室外已是黄昏。

他还不想回家，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地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忽而想起给Niiv发的私信，抬手点回聊天框。

依旧没有回复。

方乐誉“啧”了一声，皱着眉深思一会，慢慢地打字。

方糖糖糖：【还是说你想我一直叫你哥哥呀？[害羞]】

发完，方乐誉把手机甩进了身边空椅里，半只手撑着额头，沉痛地深呼吸了半分钟。

-

【微信消息·方糖糖糖：还是说你想我一直叫你哥哥呀？[害羞]】

刚解锁了免打扰，屏幕恰好就弹出了这条消息，宁松声眼都没眨，掠过，把最后一份资料备份上传网盘，放下手机，将演算纸分顺序叠平，递给王中杨装袋存好，举起杯将最后一点咖啡液一饮而尽。

快一整天的讨论、演算和构思，王中杨脑袋都快炸了，此时放空发呆，机械地做着重复操作。

好半天，他缓过来一点，声音因说了太多而泛着哑意：“其实我还挺惊讶你居然会答应加入我的项目的。”

闻言，宁松声眼皮微微撩起。

“我印象里你家里好像管你挺严的，”王中杨稍作回忆，“而且你之后要读的专业也不是这个方向，不过你不喜欢那个专业，来我这也能放松一下……”

他转去看宁松声的神色，声音忽然就弱了下去：“额，呃，我没说错……吧？你应该是不喜欢那个专业吧？”

柔光落在少年峭然的鼻梁，分割了半边光影，他脸上表情始终都安静。

“喜不喜欢，对我来说都一样。”

王中杨心想，我靠，不会戳到他心底的痛处了吧，天啊我这把破嘴。

他慌乱地转移话题：“额，那个，强基的专业确实都挺冷门还挺偏的，但是都很有研究意义……”

“我是说，”宁松声呼出一口很淡的气息，“它们学起来都一样。”

王中杨领会了一下：“都一样枯燥？”

宁松声：“都一样简单。”

王中杨：“……”

王中杨：“？”

凡起来了，他又凡起来了！

我可去你大爷的，我就不该张这个嘴！

但王中杨转念一想，宁松声也确实有这个资本说这个，可怎么就偏偏报了那所学校的强基……

越想越心痛，王中杨干脆不想了，“明天我们还是这个点集中……”

“我明天之后有事，要回去了，”宁松声打断他的话，“之后有事线上找我。”

王中杨讶然一瞬，又恍悟：“噢对，你要回去参加初试的考试是吧，是我忘了这回事，那之后我们转线上吧。”

两人把桌子收拾干净，踱步出到门外，天光染上了夜色的蓝。

王中杨迎着夜风，噼里啪啦地伸了个懒腰，冲宁松声摆手，“回去之后保持联系，考试顺利啊。”

宁松声低头约车，头也不抬，手臂往他这边挥了一下便垂落。

王中杨笑骂一句什么，转身往地铁方向走。

在工作号上给王中杨发完最后一个文件，宁松声返回，只见聊天页面上一列或著名球星或风景的头像里，冒出了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女生软萌头像。

上滑记录，他停顿在那条【哥哥可不可以给个名字备注呀？我不能一直叫你Niiv吧？】，敛起眉，打字，发送。

N：【N也可以】

对面秒回。

方糖糖糖：【？】

[方糖糖糖] 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中……

输入……

宁松声不太在意对方的回复，但十分钟后拿手机看见依旧是正在输入中，顿了一下。

这是在写八百字作文吗？

另一边的聊天框里，方乐誉已经打了几百字：我说你欲擒故纵也有个度……要不是我要你死得更惨我至于在这里和你虚伪与蛇？？？？？？

五分钟，方乐誉忍痛将对话框里最后一句“你他妈再拽一下试试呢”删掉。

他佯装欢快：【好的吧，也不妨碍什么，这是我今天给你画哒~[图片][图片]】

新发来的这两张里景色熟悉，宁松声甚至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临摹的哪张照片，不同的是她在画上添了一些别的东西，出现在窗帘后的朦胧背影，以及草稿旁边包着粉色小熊的橡皮。

宁松声无意纠结这是灵感创作还是暧昧暗示，四平八稳地打字。

N：【谢谢。】

收到新消息的方乐誉闭上了眼。

有时候真的也挺想砍人的。

他嘶了一声，揉一把乱发，趴在桌上回顾上面聊天记录，越看越匪夷所思。

不是，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明明每一句都给了继续延申话题的机会，海王这种段位应该也能看懂暗示吧，这不应该顺势与他开展暧昧，为什么态度还越来越冷？

想来想去，方乐誉甚至想到了一个极致离谱的答案：他不会上岸了吧。

很快又推翻。

这种人本性难移，绝不会在短短几天性情大变。

还是说……他表现出来的人设不像是人渣的菜？

这个人渣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来着……方乐誉冥思苦想。

他之前主动找崔成了解女装“魔方”的情况，那么就应该是……长得好看的美女？

卧槽！方乐誉陡然坐直。

桌子发出一声抖颤的响动，引得别人看他一眼，但方乐誉没心情理会，此刻脑海中正狂风呼啸。

改ID装女生是方乐誉目前的极限了，再不济他也可以买变声器装嗲，但是不会真的要他买假发回来装女的吧？

戴假发化妆继续女装和海王极限拉扯这种事光是想一想方乐誉就想就地退网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管是谁，都休想让他再女装一次！

半小时后。

【别玩手机了画啊！！！！！（21）】群里突然冒出一条新消息。

方块：【问一下你们觉得比较好用的假发链接，什么颜色都行，最好是黑的吧】

此时，群里正在大嚎“尼玛企划要死线了我还没细化完怎么办！”有人捶她“那你快去画啊！”还有人在拱火发表情包，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没人理他。

方块：【……裙子也问下链接，有用】

群里一霎寂静。

紧接着：

钟池：【？谁要？】

SPIIIFD：【？我还点进去看了一眼空间，人没错啊？】

水左：【盗号狗？】

虾饺与烧卖：【刚才为了下手截屏急得把手机关机了，现在赶紧扑到电脑前截图】

铅山雪：【卧槽，闪开，都闪开，让我来发！！！！[链接·点击跳转：欧美风**短裙…][裸脊吊带长裙…][及大腿开叉旗袍…][大蝴蝶结公主裙拖尾…]】

方乐誉心平气和，心想，很正常，我不生气。

时Z：【我勒个方子你终于也要女装下海了吗！！！！！！！】

方块：【滚！！！！！】

次日，方乐誉在房间睡醒，点开Q后，满屏都是红点的999 。

那群狐朋狗友消息和交际圈都是互通的，一传十十传百，连不怎么和他说话的人都给他私聊发了十几条各种各样的衣服链接。

“…………”

方乐誉沉痛地安静了半分钟，为自己消失的声誉。

不过别人发都发了，那看看有没有几条是比较合理能穿的。

方乐誉点开其中一个链接，跳转商品页，黑色大字分外显眼：猫咪铃铛女仆装。

“…………………………”

他键盘上的“丨”字还没给对面发出去，屏幕忽然跳转通话页面，是宋亚卓。

刚接通，那边骤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大好光阴怎么能在床上消磨，快给我起床！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耳膜震得发疼，方乐誉把牙刷放好，“不管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再扯着嗓子喊一句，我就让它变成你的受死日。”

“你来啊，”今日寿星有恃无恐，“我等着你一块出门。”

电话挂断，方乐誉洗漱完毕，二十分钟后打理整齐，打着哈欠随手把书柜上的那只盒子塞进礼物袋里，拎着下楼。客厅空空如也，徐女士已经出门上班。

方乐誉把早饭吃完，洗好杯子，门铃一声接着一声催命般的响，他不耐烦地打开门，正要说什么，却见门外宋亚卓换了一身新衣，似乎还打了发蜡和香水，整个人散发着显眼包的气息，被微微震住。

“怎么样，”宋亚卓充满期待，“是不是特别帅？”

方乐誉锐评：“骚包。”把礼物袋丢给他，“虽然迟了快半个月，但爸爸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滚，”宋亚卓笑骂，“今天我才是你爹。”

他直接站在门口把盒子取出，看到包装叫了一声，拆了包装又叫一声，激动半天，矜持道：“我叫你一声爹也不是不行。”

方乐誉微笑：“我没你这种不孝子。”

宋亚卓把礼物放回家，随口：“陆姐今年不厚道，只把礼物寄过来，都不参加我的生日会了，十年发小情，一朝变泡影。”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乐誉凉凉道：“但凡你没拖那么晚她都能到场。”

“哎呀这不是为了能让大家齐聚一堂，”宋亚卓问，“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信号差到上不了一点微信？”

方乐誉不答反问：“我还想问你，隔壁班那个宁松声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推迟到今天？”

“靠我们之间的同学情谊，”宋亚卓与他并肩走出小区，“其实这次生日会吧我知道他忙，没指望他能来，结果他主动来问我日期，话里话外好像都特别想来的，我不忍心他期待落空才推迟日期的好不好。”

方乐誉想起出租车窗后那张冷脸，心想：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得是你求着人家来的吧。

但假生日也是生日，他便装作信了。

宋亚卓压低一些声音：“而且你不知道，本来我生日会没来那么多女生的，一听宁松声要来立刻就来了好多人，隔壁班的，还有隔壁的隔壁班的……”

方乐誉心不在焉地筛链接，“嗯嗯，挺好。”

“咳咳，别生气，其实蛮多女生也是冲你来的……”

“我生什么气，”方乐誉总算抬起头，莫名其妙，“你的生日会来什么人不是看你开心？你还是想想今天包厢能不能坐得下那么多人这种实际性的问题吧。”

“……”宋亚卓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欲言又止。

最后，只好在心里提前问他方乐誉偏好的女生点了个蜡。

这人搞不动，根本搞不动。

都说学画画的心思敏感，怎么他身边这个就是天选直男！？

没关系，包弯的

下章面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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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拒绝